辛小龍
我不信鬼神,更不善獵奇,然而,令人難以置信的“騾子墳”,卻使我饒有興趣。于是,便幾返鄉(xiāng)里,尋根求源,欲得出個究竟來。現(xiàn)將那些姑妄言之的傳說, 稍作整理,僅供茶余飯后之笑談。
豫西西南,鸞州西北,駱駝山腳下,楊氏祖墳中有一“墳”,謂之“騾子墳”。騾子與人同葬一處,有違常規(guī)尚且怪異,何故?
據(jù)傳,民國十年間,當?shù)匾蝗诵諒埫o,伙同其外甥楊旭開一油坊。舅父為人資深老道、頗多心計,喜好缺斤少兩坑害他人。外甥少言寡語、純樸憨厚,樂善好施。油坊生意雖不十分興隆,倒也聞名鄉(xiāng)里。兩家淡泊、隨遇而安。這年年底,他們例同以往,除卻當年費用,將全部所獲(油料),分置于數(shù)桶之內(nèi),見碩果皆欣然。次日,楊旭驅(qū)車前去油坊提油,卻發(fā)現(xiàn)油坊空空如也,所有油料竟不翼而飛,一年辛苦付之東流。楊旭雖有如切膚之痛,但礙于顏面不便發(fā)作;舅父張紀則呈吟吟狀。旭長嘆一聲,自認倒霉。
光陰荏苒,瞬間又是一年。舅父張紀突發(fā)暴疾,不治身亡。油坊自然歸楊旭一人經(jīng)營。說來也巧,楊旭在一個晚上的睡夢中,恍恍惚惚、隱隱約約,見其舅父自朦朧中向自己走來,哀求說:“甥兒,舅父有愧與你,望你莫記前嫌,至此,我別無他求,僅一事相煩”。“說吧,凡是能辦到的,甥兒當萬死不辭”,楊旭含淚應諾?!懊魅瘴覍⒈蝗藥е鴱拇私?jīng)過,你可在駱駝山凹口處等候,商販的騾子群內(nèi)有一騾仔,便是你舅,求你務必設(shè)法將它留下……”說罷,聲淚俱下。楊旭夢醒疑惑。次日一早,便伙同家人,按舅父夢中所言,至駱駝山久候。約半晌時分,果有一騾子商隊經(jīng)過,貨重路遠于此小憩,其中唯一騾仔:兩耳直豎、左右搧擺;兩眼圓睜、炯炯有神;褐色皮毛鮮嫩油亮,望之使人耳目一新。見旭等,翹首擺尾,前蹄刨地,嘶鳴不一。見狀眾皆愕然。楊旭兩眼模糊,一陣凄楚。經(jīng)再三討價還價,楊旭終以數(shù)倍重金將騾仔買下,說也奇怪,那螺仔擅自撒著歡兒朝楊家方向奔去。
星轉(zhuǎn)斗移。騾仔日漸長大且頗通人性,耕耘之時,獨拉一犁,如飛般奔跑;運送料物時它總是長跪于地,等人將料物裝好馱子(兩個大竹筐)架于背上,運送自如從不懈怠。農(nóng)忙時節(jié),將糞肥送往田間地頭,回來時再依次將糧物運回,獨來獨往,不用他人跟隨;就是拉磨時也無須遮眼,既不吃糧米也不偷懶,路人見狀無不稱奇。
某日,楊旭同騾子一起到鎮(zhèn)上趕集,經(jīng)過一個銷售陶器的攤位時,不經(jīng)意間,騾子竟撞倒兩口大缸及數(shù)摞瓦盆,見陶器成一堆碎片,賣陶器的李欠憤憤然,舉棍便打,騾子不跑不叫,只是不住點頭。楊旭用胳膊擋住棍子,脫口叫道:“別打!別打!那是我舅!舅舅你……”?!澳憔耍窟@騾子是你舅?”商販不解。楊旭無奈講了舅父托夢自稱為騾一事?!芭?!竟有這等事?!鄙特溌犃T頓悟。楊旭執(zhí)意要賠,商販若有所思并連連擺手,“不用!不用!若是你舅,幾年前我欠他兩塊大洋,正好兩清?!闭f罷拔浪鼓般搖頭,百思不得其解。
騾子在楊家勤懇勞作,拉、馱、運送無所不能,不用說,楊家也將其視為自家一口人而善待之。隨著時光流水般消逝,騾子日趨衰老,不知那日,騾子竟悄無聲息地“走了”??雌浔砬樗坪鯚o所牽掛、無所遺憾、心安理得。楊家上下哀慟不已,后,厚葬于楊家祖墳。
“騾子墳”靜臥在北山腳下,它與周邊的墳墓所不同的是,它上面長滿了陰幽碧綠的石竹,這石竹在凜冽的疾風中時不時地發(fā)出哀鳴,似乎在與世人述說著什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