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瑪麗·皮爾斯
媽媽洗過頭發(fā),坐到梳妝臺前的椅子上,我開始給她做發(fā)型。她對著鏡子仔細端詳了一番,就像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容貌。她說:“差點認不出鏡子里的人了,看起來就像剛滿18歲?!彼?8歲要稍稍大上一點兒,今年91歲。
去年,媽媽搬來和我們一起住。她身體很健康,頭腦也很清楚,不像大多數(shù)同齡的老人那樣離不開人。但我們還是經(jīng)常幫助她、照顧她,讓她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
我把發(fā)膠擠到手上,一邊給她按摩頭皮,一邊把發(fā)膠涂滿她濕漉漉的銀發(fā)。媽媽閉上眼睛,喉嚨里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她說:“感覺像一只小貓,睡在火爐邊上?!彼傺b睡著了,直到我按摩完,才打了一個哈欠,“醒”了。我們相視而笑。
我給她吹干頭發(fā)時,她又談起她年輕的時候,每天睡覺前怎樣給母親梳頭,怎樣把母親漆黑的長發(fā)編成辮子?,F(xiàn)在生活轉了一個圈。
我經(jīng)常在早晨給媽媽做美容,每周做好幾次。我們把這當成一種游戲。她一進門,我先給她倒上一杯咖啡,說:“歡迎您來到玫琳凱美容院!”玫琳凱是面部保養(yǎng)品的一個品牌。有一次,她像是被這句話弄糊涂了,滿臉疑惑的表情,然后又大笑起來?!拔乙詾槟阏f的是‘歡迎來到美少女美容院,”頓了一下,她又說,“抱歉,我來得有點晚。”我被逗得哈哈大笑。
“你的服務真周到?!彼f。再周到的服務,她都受之無愧。我還記得媽媽含辛茹苦撫養(yǎng)我們長大的情景。我十幾歲時,她找了一份給別人熨衣服的工作。直到現(xiàn)在,我還清楚地記得電熨斗在衣服上滑動時發(fā)出的嘶嘶的聲音,漿衣服時淀粉漿的氣味,還有摸到媽媽手上厚厚的老繭時那種粗糙的感覺。我讀高中時,爸爸患了癌癥,媽媽獨自挑起了家庭的重擔。她在城里給人看門,晚上還要幫人打掃辦公室。她每天乘公交車上下班,半夜才筋疲力盡地回到家中。媽媽在一生中經(jīng)歷了一次經(jīng)濟大蕭條、兩次世界大戰(zhàn),在最艱難的日子里,她用自己柔弱的雙肩給我們撐起了一片天空,她理應得到一些嬌慣。
“感覺像是貴婦人,就像
范德比夫人(范德比是美國運輸業(yè)巨頭)?!彼f。我小時候,媽媽哪有錢做發(fā)型啊。
“嗯,范德比夫人,您真漂亮。不瞞您說,您越來越漂亮了。”我告訴她。
“親愛的,這么說可就壞了?!彼f。
“此話怎講?”
“這說明你年紀越來越大,眼睛開始花了!”說這句話時,她一本正經(jīng),顯得更滑稽了。
我用梳子把她的頭發(fā)弄蓬松,頭發(fā)做完了?!胺兜卤确蛉?,您還需要其他服務嗎?”我問。
她頑皮地眨了眨眼:“我想要———范德比先生!”
又聽到了媽媽爽朗的笑聲,我的心中充滿了溫暖。一個垂暮之年仍然堅強樂觀的媽媽,是上帝給我的最好的禮物。在媽媽生命的尾聲,能讓她享受天倫之樂,遠離孤獨與痛苦,是我最快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