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昆
技術行為“應當”論析
趙 昆
對某一技術行為的評價不同于對技術本身的評價,技術行為評價存在著行為應當?shù)膫惱韱栴}。技術行為“應當”是對技術行為能否滿足主體之道德目的、實現(xiàn)主體之道德需要的道德價值判定,是個倫理問題,不能靠科學自身解決,要由社會共同體及其代表依據(jù)道德原則、通過倫理的方式予以解決。
技術行為; 評價; 應當
伴隨著大科學時代的到來,科技力量日益強大,甚至“演變成為經(jīng)濟增長、社會發(fā)展的支配力量,從而改變著人類的思維和生存方式”*劉陽:《論21世紀科學發(fā)展的必然趨勢》,《齊魯學刊》2006年第2期。。但是,“當人們在‘科技’的帶領下得到物欲的滿足時,他們卻丟了自己的靈魂”*廖清勝:《論科學與道德交融的人性基礎及歷史意義》,《齊魯學刊》2008年第4期。。這也使得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科學成果應用中的倫理道德問題,關注技術行為是否應當?shù)膯栴}。
技術行為是否應當?shù)膯栴},屬于人的行為選擇問題,與主體的道德目的、需要、欲望及其滿足的程度有關,體現(xiàn)了人們對自身行為的規(guī)范和要求,“是人對自身行為的要求、愿望等的表達,它包含有目的、意志、行為、鑒賞、興趣等傾向”*高兆明:《論“應當”與“是”的統(tǒng)一》,《人文雜志》1988年第3期。。有學者將行為的“應當”概括為行為的善,以體現(xiàn)行為對于目的的效用性*王海明:《“應該”概念辯難》,《道德與文明》2001年第6期。。也就是說,某一行為能夠滿足主體的道德目的、需要或欲望,那么該行為對于主體而言就是應當?shù)摹.斎贿@里所說的行為,并不是泛指人的所有動作舉止,而是指狹義而言的受人的思想支配而表現(xiàn)出來的活動,即人的有目的、有意識的行為。只有人的有目的、有意識的行為,才會涉及行為選擇的應當問題,才能對該行為有“應當”的要求。例如,一個人在夢游中的行為,以及為了消化食物分泌唾液的行為,不是人的自主行為選擇,也就不存在著行為“應當”與否的問題。而技術行為顯然是科技工作者有目的、有意識為社會服務的行為,是具有社會利害關系和道德意義,需進行“應當”與否道德判斷的行為。即所謂技術行為“應當”的判斷,是對技術行為能否滿足主體之道德目的、實現(xiàn)主體之道德需要的道德價值判定,是對技術行為“應當”與否的行為選擇。
可見,技術行為是否應當?shù)膯栴},是涉及主體行為選擇的一種行為評價,不僅是個“科學”問題,更是個“倫理”問題,其不同于對技術本身的評價,這是兩種關系密切、卻又性質(zhì)不同的評價,二者既不能互相取代,又不能相互分離。舉例而言,核技術尤其是已經(jīng)投入實用的核醫(yī)學技術,如伽馬照相技術,是技術十分成熟、應用十分廣泛的臨床高級診斷和檢測技術,為醫(yī)生和患者提供了諸多的便利,就技術評價而言,當然是有價值的、“好”的、“善”的技術。但伽馬照相技術是一項好技術、有價值的、善的
技術,是否就意味著實施伽馬照相技術的行為就必然是好的、善的、應當?shù)男袨??顯然不是,這樣的推導是不能成立的。因為,一項技術行為好與不好、應當與否,并不僅僅取決于技術本身,而更主要的是取決于該技術行為對主體而言是否具有道德價值,是否能夠達到或滿足主體的目的、需要或欲望。就腫瘤病人而言,為了達到更好地探查和治療腫瘤的目的,實施伽馬照相技術的行為就是好的、應當?shù)?;但若將伽馬照相技術實施到所有病人身上,這樣的行為就是不好的、不應當?shù)?,因為這種濫用甚至惡用伽馬照相技術的行為,其所滿足的已不是病人的目的、需要和欲望,而是濫用者的不當目的、需要或欲望。因此,一項技術的好與壞,與運用該技術的行為應當與否,是兩個不同的問題,前者主要是關于技術性質(zhì)的“科學”判斷問題,后者主要是關于行為選擇“應當”與否的道德價值判斷問題。
同樣的分析也適用于當前我國爭論激烈的轉基因農(nóng)作物推廣問題。我們必須認識到:第一,轉基因技術是否是項“好”的、“善”的技術,例如轉基因農(nóng)作物是否可吃,這是個“科學”問題,民眾可以表達自己的意見和擔憂,但對技術進行科學檢驗最有權威的只能是科學自身,即相關科學家和權威科學機構。第二,轉基因技術與否應當推廣,是涉及行為選擇“應當”與否的道德價值判斷問題。如前所述,即使轉基因是項“好”技術,也不能直接推論轉基因技術推廣行為就是“好”的、“善”的、“應當”的,因為轉基因技術只是人所掌握的一種行為工具和手段,即使工具和手段是好的,但到底是否使用這種工具和手段,還要看主體的道德目的、需要等其他諸多要素。即轉基因農(nóng)作物是否應當推廣的問題,不僅是個“科學”問題,更是個“倫理”問題,科學家可以判定事實真理的真假問題,但決定不了社會共同體對行為“應當”問題的回答*趙昆:《是與應當——關于科技行為評價的反思》,《東岳論叢》2012年第11期。。
通過上述論證可見,技術行為是否應當?shù)膯栴},涉及人的行為選擇問題,涉及道德價值的判斷問題,并非是可有可無的,更不是靠科學自身就可以解決的。鑒于高新技術的強大威力,相關技術行為是否應當?shù)膯栴},愈來愈成為與人類的生存和發(fā)展息息相關的重大倫理問題。但令人擔憂的是,關于技術行為應當?shù)恼撜f,卻常常被人忽視,被看作是細枝末節(jié)、或者被看作是社會常識而認為不需要加以論證,甚至往往被相關技術評價所代替,想當然地認為,這是一項“好”技術,當然就“應當”實施該技術。這是不應該的,也是有害的。技術行為是否應當,需要人們從倫理學科的視角進行觀察和思考,通過倫理評價的方式予以解決,以便于人們做出重大倫理決策。
如上所述,對技術本身的評價不能代替技術行為是否應當?shù)膯栴}。技術行為應當是一種對技術行為能否滿足主體之道德目的、實現(xiàn)主體之道德需要的道德價值判定,是將實施技術行為的動機、目的、手段、結果等都納入考量的道德判斷,是對技術行為應當與否的行為選擇。其評價的主體是社會共同體及其代表。實際上,對技術行為應當與否的判定就是社會共同體為技術行為預設行為方向和軌道,使之合乎道德應當?shù)囊?guī)范和要求。
一般而言,技術行為是由掌握該項技術的技術專家或技術工作者親自或在他們的指導下進行的,他們是技術行為的主體。如何更好地利用技術、發(fā)揮技術優(yōu)勢,掌握技術的技術專家應該更有發(fā)言權。那么,技術行為應當與否是否也由他們來決定?情況并不如此。眾所周知,當某一行為是行為主體有目的、有意識實施的且涉及他人利害關系的時候,該行為就具有了道德意義,就需要進行善惡或應當與否*具體而言,一行為是善的,也就是應當?shù)?;反之,若一行為是惡的,也就是不應當?shù)?。的道德評價,而這種道德評價并不是只有行為主體才能進行。因為該行為亦是涉及他人利害關系的道德行為,因此所有社會主體都可以對該行為進行善惡或應當與否的道德評價。眾多社會主體的道德評價在總體上就構成了我們通常所說的社會輿論。一行為只要是涉及社會利害關系的道德行為,眾多社會主體都可以對之進行應當與否的道德評價。因此從表面上看,每個人都可以是行為應當與否的立法者和審判者,都是行為應當?shù)脑u價主體。如此我們不禁要問:這眾多的評價能否一致?若不一致,以誰為準?誰是最終權威?通觀社會歷史和現(xiàn)實,我們知道,實質(zhì)上任何個人都不能成為行為應當判斷的最終權威,圣人不行,科學家不行,倫理學家也不行,其最終的權威只能來自于社會共同體的普遍共識,即一方面行為應當判斷的標準只能建立在普遍的社會共識基礎之上,另一方面,行為應當?shù)脑u價主體只能是社會共同體及其代表。技術行為是科技工作者有目的、有意識實施的、具有社會利害關系的道德行為,當然需要其他社會主體進行應當與否的道德評價,也就是說面對技術行為是否應當?shù)膯栴},普通民眾也是有發(fā)言權的。尤其在是當今大科學、大技術時代,眾多高新技術行為對人類社會的利害影響日益巨大,這些技術行為應當與否,“包括克隆技術、人類基因圖譜、網(wǎng)絡技術、納米技術等在內(nèi)的各項前沿技術以及各學科最新科學成就對人類社會影響的預料”*馬來平:《“科技與社會”的幾個基本理論問題》,《山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2年第6期。等,都引起了社會共同體的高度關注。
需要說明的是,鑒于當前的實際,這里所說的社會共同體,即技術行為應當?shù)脑u價主體,在具體操作層面上可分為兩個層次:基礎層次是民族國家社會,最高層次是全球社會(人類整體社會)。眾所周知,社會共同體在范圍上可大可小,既可泛指整個人類社會群體,也可特指具有確定成員和邊界、由共同的物質(zhì)或精神紐帶聯(lián)系起來的人群共同體,而且尤其特指政治社群即民族國家,其社會領域的邊界也常常被看作是理所當然和不需明確指定的。雖然伴隨著全球危機的沖擊,人們對待某些問題的立場開始由民族社會擴大到了全球社會或整個人類社會,但由于各種原因,許多時候人們看待問題的立場仍僅限于特定的民族國家內(nèi)。例如關于全球氣候等問題的討論,雖則人們呼吁要奠基于人類社會整體立場之上,但在涉及各國具體利益的時候,還是難免對本國利益的維護。因此,某一技術行為是否應當,其評價主體可分為兩個層次,其基礎層次評價主體是具體的民族國家,這是當前技術行為應當評價的基本主體。例如對待轉基因產(chǎn)品的推廣,不同的民族國家就有不同的認識,具體就轉基因產(chǎn)品是否應當明確標明而言,歐盟國家要求須明確標明,而美國則不要求明確標明。其最高層次評價主體是全球社會(人類整體社會),即站在整個人類社會的立場上來判定某一技術行為是否應當。
問題在于,無論是民族國家社會共同體還是全球社會共同體,如何才能集中民意、形成共識?這就需要組成社會代表,由社會代表來代表民族國家社會和全球社會進行技術行為應當與否的評價。具體而言,目前國際通用的做法是組建相應的倫理委員會,由其代表社會對科技行為的可能后果和社會風險予以充分審議、協(xié)商討論,最終達成道德共識。一般而言,倫理委員會在廣泛征求意見的基礎上,由相關科技領域和法學、倫理學、社會學、政治學等各社會學科領域的專家組成,還會考慮不同社會組織的利益代表,乃至不同性別、不同民族的利益代表。這當中既有專家學者等專業(yè)人員,也有不同利益群體的普通代表,他們作為社會代言人,站在社會公益的立場上,借助各學科知識,以道德評價的方式,決斷科技行為是否應當?shù)膯栴}。當前,各國政府在對重大科技行為做出決定之前,往往都要事先委托相應的專業(yè)倫理委員會進行研究和討論。實踐已經(jīng)證明,由倫理委員會代表社會對重大技術行為進行應當與否的評價是一條合理的、也是必然的途徑。
任何評價都要以一定的原則或標準為尺度來進行衡量,沒有一定的原則標準,評價就失去了根據(jù),也就無法進行。技術行為應當是一種道德評價,當然要以一定的道德原則或標準為尺度來進行評價。那么,這些原則標準是什么呢?
概而言之,技術行為應當與否是一種道德評價,其總的評價標準也就是可以用“善”或“應當”來概括的道德原則和規(guī)范體系。當然,這些道德原則和規(guī)范體系并不是上帝的啟示,也不是哪個圣人的隨心所欲,更不是理論界內(nèi)部的意氣之爭,其最終根據(jù)在于事物的矛盾。任何事物都存在著矛盾,都包含著對自身規(guī)定的否定性,這種否定性包含著解決矛盾的要求,包含著事物發(fā)展的方向。事物的發(fā)展,矛盾的解決,內(nèi)含著“應當”的要求。任何矛盾的解決都規(guī)定著“應當”的方向,任何真正的“應當”都不能是無根據(jù)的、空想的或幻想的。當然,矛盾本身不會說話,“應當”不會自動顯現(xiàn),是人在改造世界的實踐中通過認識事物發(fā)展的矛盾,將“應當”提煉出來,變?yōu)橐欢ǖ乃枷?、理論和目的等抽象性要求,“?jīng)過千百萬次的重復,便形成較為穩(wěn)定的、約定俗成的詞,表達著‘應當’的觀念,并且在人們的意識中有了符號的鞏固性和公理的性質(zhì)”*宋希仁:《論道德的“應當”》,《江蘇社會科學》2000年第4期。。而這些具有公理性質(zhì)的“應當”觀念,就成為了人們行為的評價標準,甚至制度化為社會規(guī)范或習俗。在道德領域,這些具體的“道德應當”就表現(xiàn)為各種各樣調(diào)節(jié)人與人、人與社會關系的道德原則和行為規(guī)范。當然,由于人類認識的有限性,從事物發(fā)展和矛盾運動中提煉出來、作為道德原則和行為規(guī)范的“應當”,就在具有確定性的同時具有了不確定性,也就有了好與壞、正確與否的區(qū)分。但我們不能因此而拒絕和否定“應當”,真正的“應當”必定是有合理根據(jù)的,而且也是能夠做到的。更不能因此而拒絕和否定“應當”的價值判斷,因為失去了行為“應當”與否的價值判斷,人類的行為也就失去了目的和意義。作為行為“應當”評價標準的道德原則和行為規(guī)范,既是行為導向,又是行為禁忌,反映著人們行為選擇的界限和責任,表征著什么是行為的“應當”,什么是行為的“不應當”。最終,這些行為“應當”如何的原則和規(guī)范都可歸結為善的總則和祛惡揚善的道德總目的。
那種將技術評價與技術行為評價相混淆,誤以為一般的道德原則和規(guī)范體系不適用于技術行為應當評價的看法是錯誤的。其實,技術行為應當評價的道德原則總體上仍是以善或“應當”為代表的道德原則和規(guī)范體系。只是由于技術行為自身的特殊性,尤其是許多高新技術行為的風險和后果復雜、難以預判,使得技術行為應當與否的評價難度大大增加,但這只能說明技術行為應當評價的困難,不能因此否認以善為代表的道德原則和規(guī)范體系。一技術行為之所以是應當?shù)模湓诘赖律暇捅仨毷巧频?,必須合乎善的道德原則。具體而言,本文認為技術行為應當評價中最基本和最首要的道德原則,可稱之為普遍共識的社會公益原則。
所謂普遍共識的社會公益原則,包含二層含義:其一是指技術行為首先必須符合社會公共利益,當且僅當技術行為符合社會公共利益時,該行為才是應當?shù)?。其二是指該技術行為是否符合社會公共利益,必須能為社會成員“普遍共識”,而非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更不是由某些所謂的“權威”“一言堂”說了算。
一行為要取得道德上的合法性,就必須合乎社會公共利益,這早已為現(xiàn)代社會所公認。之所以要對這一顯而易見的原則加以強調(diào),首先是因為許多行為為了取得道德合法性往往都會打著“社會公共利益”的旗號,但到底是否真的合乎社會公共利益卻值得商榷。尤其在資本與科技緊密結合的大科學時代,許多技術行為頭頂著社會公共利益的光環(huán),看似是為了滿足人類需求、為了人類公共利益,實則是變相加強了對人的控制,“變成了資本的幫兇”*田松:《科學的技術到底滿足了誰的需求》,《博覽群書》2008年第7期。。加之層出不窮的科學作偽、專家造假的現(xiàn)象,科學共同體的公信力不斷下降。因此面對打著社會公共利益旗號的眾多技術行為,我們不能不追問:其首先滿足的到底是誰的利益?其到底為人類的哪一個群體造福了?或者說,其首先為人類的哪一個群體造福了?其次是因為所謂“社會公共利益”,并不僅僅是指社會經(jīng)濟利益的增長,其核心是人類社會的全面、可持續(xù)發(fā)展,是個體發(fā)展和人類整體發(fā)展的統(tǒng)一,也是對人類尊嚴的整體維護。例如,基因科技可以“使現(xiàn)代人能利用技術的力量找到致病基因、預測疾病從而在基因?qū)哟紊辖o予治療,可能治愈遺傳病、癌癥患者,提高生命質(zhì)量”;但“另一方面,人體基因科技使自然分娩過程被從生到死的人為干預所取代,生命的‘神圣性’被‘可操作性’所替代”,“使人類的自然特性成為技術工程的附庸”*沈秀芹:《基因科技對人性尊嚴的挑戰(zhàn)及憲法應對》,《山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6期。。因此,這樣的技術行為也很難說是為了“社會公共利益”。
正因為是否真地合乎“社會公共利益”不易判斷,為了防止出現(xiàn)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不易操作的情況出現(xiàn),需要輔之以“普遍共識”,即某一技術行為是否是為了社會公共利益、是否有利于社會公共利益,須由社會主體所普遍共識或認可。也就是說,某一技術行為,只有為眾多社會主體所普遍共識或認可為是合乎社會公共利益的,才是善的、應當?shù)?。雖然由于人們認識的局限性,普遍共識的不一定是最合乎公共利益的,最合乎公共利益的也不一定就是普遍共識的。但是,在找不到所謂最高的、絕對正確的、能夠據(jù)以判定是否真正合乎社會公共利益原則的情況下,力求普遍共識,不失為一種較好的、具有可操作性的方式。例如,當前我國關于轉基因農(nóng)作物推廣行為的爭論,論辯雙方都打著社會公共利益的旗號。贊成方認為該行為滿足了人類的需要,促進了社會公共利益;反對方卻恰恰相反,認為這損害了社會公共利益,不利于人類社會發(fā)展。由于行為結果短期內(nèi)很難預見,孰對孰錯著實難以分辨。難道真的需要“轉基因好不好,轉了才知道”?其實就其遠期的、衍生的或間接的后果和影響而言,即使推行了轉基因技術,一定時間內(nèi)也不一定知道。更危險的是,一旦發(fā)現(xiàn)有嚴重后果出現(xiàn),這些后果往往就是災難性的、不可逆的或不可挽回的。這時候就需要輔之以“普遍共識”了。即轉基因、克隆、干細胞研究等科技行為的實施,若不能達到社會主體的普遍共識,就當采取慎之又慎的態(tài)度,必要時寧可暫停研究甚至中止研究,只有如此才是真正為了社會公共利益,而不是一味堅持己見,置社會公共利益于不顧。當前國際主流普遍反對生殖性克隆,就是極好的例子。當然,普遍共識的社會公益原則并不是一味給科技行為戴上枷鎖,任何科技行為都會有風險,不能因噎廢食,最終使科技發(fā)展失去應有活力。其只是在于警醒人們,關于科學理論和技術的孰優(yōu)孰劣可以爭論和進一步試驗或研究,但若該理論或技術應用的后果尚不明晰,則對其大規(guī)模推廣和應用的行為當須慎重,甚至要加以適當限制,以便更好地造福人類。
當然需要指出的是,這里所說的社會公益或社會公共利益,也是有邊界的。如前所述,就基礎層次而言,是指不同民族國家的社會公共利益,例如美國的社會公共利益是不能等同于中國社會公共利益的;就最終層次而言,則是指整個人類社會的公共利益。就當前國際形式而言,雖然人們呼吁要保護整個人類社會的公共利益,但不同民族國家的利益沖突不可回避,高新科技的國家壁壘依然存在,尚不能做到所有科技成果的共享,這也使得對技術行為應當與否的評價中不可避免地帶有些許政治色彩。
技術行為應當評價是社會主體根據(jù)一定的原則標準判斷技術行為是否應當?shù)囊庾R活動。除了需要明確評價原則之外,還需要一定的方法步驟,否則就無法獲得正確評價。需要再次強調(diào)的是,技術行為應當與否的評價是一種道德評價,需依據(jù)倫理的方式進行,諸如倫理矩陣等技術評價工具*雷毅、金平閱:《倫理矩陣:一種技術評價工具》,《自然辯證法研究》2012年第3期。,這雖有借鑒意義,但不能完全取代對技術行為的道德評價。任何一種行為,都包含行為的目的、手段、動機和效果等四種要素,所以在評價技術行為應當與否時,須將上述四種要素分別考慮在內(nèi),并按以下步驟分別進行,以得出相對正確的結論。
第一步,考察技術行為是否具有道德目的,即看其是否出于或合于為社會公共利益服務的道德目的。有此道德目的就是應當?shù)模粗褪遣粦數(shù)?。技術行為目的在整個行為評價中地位最為重要,其決定了所有行為的價值取向,是整個行為的“價值基調(diào)”。任何為自身特殊利益服務,或為其他目的服務的技術行為,都是不應當?shù)摹?/p>
第三步,考察技術行為是否出于道德動機。行為動機是評價行為是否應當?shù)牡谝恍缘?、根本的、質(zhì)的因素,這是由道德的自律性決定的*葛晨虹:《我們怎樣進行道德評價》,《齊魯學刊》2001年第3期。。也就是說,出于道德心或良心的技術行為,才是應當?shù)摹H魏纬鲇诓涣紕訖C濫用甚至惡用科技成果的行為,都是不應當?shù)摹?/p>
第四步,考察技術行為的效果是否合乎社會公共利益。效果即技術行為的后果,這被看作是最直接的評價依據(jù),如果行為效果有益于社會公共利益,則是應當?shù)?;反之,則是不應當?shù)?。但效果系統(tǒng)在道德評價中只是從屬的、第二性的,尤其對于重大技術行為難以預測后果的情形而言,過分看重效果是不妥當?shù)?。前述主張“轉基因好不好,轉了才知道”就是過分注重效果的代表。因此,綜合考察科技行為的目的、手段、動機等其他要素,從人類終極關懷的視角,以倫理的方式做出評判就愈加重要了。也就是說,對于技術行為應當與否的評價,要依此看行為的目的、手段、動機,最后才看行為的效果,即使無法推斷行為的后果,依據(jù)前三個要素依然可以做出推斷。
[責任編輯:林 舒]
On Technical Behavior “Ought to Be”
ZHAO Kun
(School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 Qufu Normal University, Rizhao 276826, P.R.China)
Technical behavior evaluation differs from scientific theory or technical evaluation, in which exists the problem of “ought to be”. Technical behavior “ought to be” is a moral judgment, which requires meeting the subject's moral purpose and achieving the subject's moral need. It's an ethical problem. It cannot be solved by science itself. It can be addressed with the help of the social community and their representatives in accordance with moral principles through ethical ways.
technical behavior; evaluation; ought to be
2014-02-25
國家社科重大攻關項目“公民思想道德素質(zhì)與現(xiàn)代社會文明發(fā)展研究”(10ZD&049)。
趙昆,曲阜師范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日照276826),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博士研究生(北京1008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