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小瓊
這些盤中的詩,桌上的詩,出租房里的詩
這些口袋里的詩,在晾衣繩上懸掛的詩
這些舊機臺的詩……它們,生活給我的詩
用攝子、塑膠、自行車輪、螺絲、扳手樣的文字
用餐具、水果、塑膠、鋼鐵、毛織、晶片般的方式
用氣壓機、電焊機、注塑機、打孔機似的節(jié)奏
寫成的詩,她們在中國的大地上,像蟻一樣生存
搬遷,從內陸到沿海,從鄉(xiāng)村到城市,像蟻樣的民工
在城市建巢,回到鄉(xiāng)下,老去,留守小孩長大了
成為新一群螞蟻,進城覓食,我在談論她們站在
流水線的機臺,她們被機器咬掉的蟻肢,甚至生命
我談論這些染滿滑膩的詩句,這些文字間有著
汗液、灰塵、機油……甚至被彈弓劃破的句子
還有被機器誤寫的錯別字,在產品合格紙上的句子
在報表背面的詩,它們像我一樣,被安上工號
被釘在具體的位置,等候下班后組裝,我談論這些
來自流水線的人與事,比如打工詩人從薄薄的薪水中
擠出錢印制的《打工詩人》《行吟詩人》,在這些復印的
粘貼著工業(yè)區(qū)氣息的詩句,它們有機器的喘息,有未來
它們被命名為《加班報》,我談論“鄉(xiāng)愁,機器轟鳴聲里
悄悄眉來眼去的愛情,或工資單上??恐那啻骸蔽艺務?/p>
黃麻嶺,一個小小的村莊,盛裝我的青春與美夢
我小小的絕望與孤獨,我交流有關中國的女工
她們被固定在卡座的青春,一顆顆忍耐的中國鄉(xiāng)村心
她們將自己插在某個流動的制品上的命運
這曾經喚醒我麻木的心靈詩句,它們飽含一個個女工的
眺望、孤獨,在句子中潛伏著一個個血肉的軀體
如今,它們在異鄉(xiāng)展示,如此地辛酸卻真實
責編 / 冷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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