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晉帥
年前,家鄉(xiāng)的親戚捎來幾袋麻糖,嚼上一塊,頓時嘴里化出滿口甜蜜,幸福的感覺充盈心間。
在我的家鄉(xiāng)山西忻州市秦城鄉(xiāng)一帶,做麻糖的傳統(tǒng)由來已久。這里的農民祖祖輩輩以做麻糖為家庭副業(yè)。聽親戚說秦城鄉(xiāng)現(xiàn)在僅存一家人還在制作麻糖,我莫名地焦急起來,害怕過兩年就不再有人做這糖活兒了。第二天,我就啟程趕往秦城鄉(xiāng),決定用自己的鏡頭記錄下鄉(xiāng)人飴糖的過程。
蒸米 熬飴
很順利我就在秦城鄉(xiāng)找到了唯一的飴坊,主人朱和今年已年近七旬,知道我的來意,熱情地把我迎進門,這處飴坊原汁原味,木制板架、大鍋、鐵匙鏟、掛飴棍一件件老工具各就各位,保持著老樣,仿佛幾十年了一直在原地待命。臘月天是老朱的生產旺季,他告訴我,別看麻糖小,工序可不少,要經過蒸米、熬飴、掉飴、切飴,最后才能做成。這幾天,每天凌晨1點就忙開了,做麻糖所用的原料主要為小米和大麥,他和老伴,還有上大學放假在家的兒子,全家一天緊忙活,能熬兩鍋糖稀,夠做出120斤左右的麻糖。
熬糖稀比我想象的要復雜,先要將浸泡好的米蒸熟,然后和壓碎成糊狀的麥芽攪拌在一起倒入甕中,并加適量的水攪勻,使之糖化,這個過程叫“糟”。老朱一會兒用鐵匙鏟翻看小米的蒸熟程度,一會又進行原料的混合攪拌,做得熟練又麻利,整個過程一氣呵成,連話都顧不上說。
開始熬飴了,老朱將磨好的麥漿全部倒入鍋里,告訴我說,這是最重要的一步,他邊說邊用木槳在鍋中攪動,那鍋直徑有一米,鍋內的水溫越來越高,水分不斷蒸發(fā),糖液越來越稠,越來越濃,香甜的氣味開始在房間彌漫,站在灶臺邊的我快要流出口水了。老朱時不時用舌頭添一添木槳,嘗嘗甜度并感覺著火候。老朱說,這時的火候非常重要,如果火太旺,就會燒干(焦),這糖就會苦;如果火候不夠,就會熬不出“糖稀”,只能是糖水。我看到,在灶前放柴火的老伴與灶臺前攪動的老朱配合得天衣無縫,該放一根柴的絕不放半根,對老朱的意圖絕對是心領神會,兩人合作得分外默契。
鍋里的糖水漸漸地白了,漸漸地濃了,漸漸地烏了,顏色越深,代表糖越老;拿木槳的老朱攪動越來越吃力,如三伏天一般地揮汗如雨,糖,終于熬出來了。這時出鍋的飴呈淡黃褐色,為生飴,是做麻糖的原料。老朱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也很欣慰,他感嘆,年輕時,他跟大師傅學習,光是掌握火候就用了好幾年,經驗都是從一遍遍的操作中悟出來的。
掉飴 切飴
掉飴對于老朱這個年齡段來說是一道費時又費力的工序,不過,看到老朱悠然如打太極一般的動作,引得我快門咔咔作響。掉飴是在鍋臺上進行,鉤捻是一塊扁長的木板,一端豎起來安著一根圓棒,叫掛飴棍,另一端有孔,用來套鍋臺上的掉飴樁。鉤捻以掉飴樁為圓心,可繞鍋口轉小半個圈。鉤捻橫穿過劑筒中心,掛飴棍置于劑筒之內,鉤捻可在筒外左右挪動。掉飴時,在劑筒橫板上放出氣罩,氣口正對劑筒中的掛飴棍。
老朱將糖飴拉成環(huán)狀,套入鉤捻的掛飴棍上,置鍋中氣口之上,使飴軟化,同時在飴環(huán)中又插入一根與掛飴棍同樣的木棍,叫拉飴棍。飴受熱而變軟,老朱用雙手拉著拉飴棍,飴即被拉長,拉至兩三米長度時,一手將拉長的飴折中架住,另一手持拉飴棍,向掛飴棍對疊,并將拉飴棍上的飴環(huán)套入掛飴棍上,將騰出的拉飴棍插入手架的飴環(huán)中,即刻用雙手再攔飴,拉長后又折中對疊回去,翻來覆去如此拉作,動作連貫優(yōu)美,如輕曼舞姿,音律跳動,一位近乎七十的老者,能有如此輕閑的步法和節(jié)奏,著實讓我大開了眼界。
最后就是成品麻糖的制作了。老朱把掉好的飴拉成長條薄片,放到大案板上,老伴麻利地用刀切成短截,并拉成指頭粗細的長圓棍條,我看到切法還很多,一會切糖棍棍,一會又拉成直徑約2厘米粗細的圓條,切成麻糖蛋蛋;拉得再粗些,切成粗短而形似南瓜的圓扁飴塊。我拿一顆麻糖放入口中,甜滋滋的,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心里充滿了溫馨和幸福。
看老朱一家忙活了大半天,做出了小山般的一堆麻糖,我投去了贊許的目光,老朱蹲在門口悠然地點燃一支旱煙,他看著麻糖,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透著那個親切。“我們村制作麻糖,至今已有100多年的歷史了,從記事起,秦城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就以做麻糖為生。過去村中家家戶戶都在做,現(xiàn)在年輕人嫌這門手藝不賺錢,會做的人越來越少了?!崩现旄袊@道,“唉,社會發(fā)展了,傳統(tǒng)麻糖雖然香甜可口,但是工序繁瑣,收入菲薄,這個村目前只剩下我一家還在做這營生。我也幾次想停下來,可實在割舍不下這聞了一輩子的糖味。”
是啊,老朱在固執(zhí)地傳承著這門手藝,在我的眼里,這位質樸憨實的老人,手中托起的是甜蜜生活的希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