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小剛
在我的學生時代,一年當中有兩個念想:秋天的時候盼冬天,因為能戴栽絨帽子,戴大白口罩,穿燈芯絨面塑料底的五眼棉鞋;春天的時候盼夏天,因為能敞開了吃西紅柿。
我最喜歡吃的是西紅柿,洋名叫番茄。記得小的時候,一到夏天,母親每天都會挑幾個沒有疤瘌的西紅柿放在臉盆里用自來水拔涼,通紅的柿子圓圓的,屁股朝上漂在水里,放學回家,挑一個大個的,帶著絲絲的涼意,咬一口,然后將酸甜的果汁喝進嘴里,那種感覺別提有多爽了。在我的少年時代,西紅柿對我的誘惑力,絕不亞于現在的任何一位超級名模(含蘇菲·瑪索、舒淇和張曼玉)。在這里我想說一句,比喻時,我先想到了張曼玉,接著又想到了舒淇,她們兩個人都能和西紅柿的誘人媲美,我費盡了思量,權衡再三,難以割愛,所以毅然做出并列比喻的決定。
西紅柿的吃法很多,可以生吃,也可以用它炒雞蛋。下午游完泳回家,用中午吃剩下的西紅柿炒雞蛋攪和著帶鍋巴的剩米飯,囫圇吞下去,那種滿足感、那種成就感,比現在把我評為“十大杰出青年”之一還稱心。每到秋天臨近,我就會變得惆悵,原因很簡單,西紅柿的季節(jié)過去了。為了留住西紅柿離去的身影,母親和姐姐費盡了心機。她們會在夏末西紅柿還很便宜的時候,把西紅柿煮了制成醬,用筷子一點點地塞進啤酒瓶里封起來,到冬天的時候吃。我在上中學的時候有一個夢想,如果有一天讓我當國家主席,我會提出三個條件:第一是,不分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能讓我吃上西紅柿,每天最少吃五個;第二是,巧克力隨便吃;第三是,紅薯干管夠,而且必須是紅薯曬成的干。三個條件都答應我,我就干,有一條不答應,我還就不受那個累。
西紅柿的美好印象不僅留在了我的少年時代,在我初長成人的青年時代,它也給我留下了甜蜜的回憶。記得在1985年前后的一段時間,我剛結婚,那時我還沒有冰箱,也沒有空調。夏天的時候,吃過晚飯后,我都會把兩個西紅柿切成片放在冰桶里,然后提上冰桶,帶上妻子,于傍晚時分下樓散步,一是為了消食納涼,二是順便到馬路對面的冷飲店買上兩個冰激凌,放在冰桶里,把西紅柿冰涼以后再攪在一起吃,幾乎每天如此。
后來冰激凌吃膩了,紅薯干和巧克力也漸漸失去了我的寵愛,只有西紅柿愛不釋口,久經考驗,癡情不改。
摘自長江文藝出版社《不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