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 瑀

(江蘇師范大學 文學院，江蘇 徐州 221116)

“和”，中國古代的美學范疇，指不同事物的統(tǒng)一、和諧，由“禾”和水、酒的器皿的“盉”“龢”引申而來?！墩f文·禾部》：“嘉谷也，二月始生，八月而熟，得時之中，故謂之禾?！薄墩f文·皿部》曰：“盉，調味也。從皿，禾聲?！薄墩f文·樂部》:“龢，調也，從龠，禾聲，讀與音同?！辈徽撌切螤钕蟪墒斓那f稼還是調水的器皿亦或是和聲，都與人和自然有關，都有協(xié)調、中和之意。西周末年，引入政治哲學概念?！秶Z·鄭語》載史伯主張：“和實生物，同則不繼”，提出“物一無文，聲一無聽”，藝術創(chuàng)作要多元統(tǒng)一。春秋末期，醫(yī)和、子產、晏嬰、孔子等對其進行完善和發(fā)展。醫(yī)和提出：“天有六氣，降生五味，發(fā)為五色，徵為五聲，淫聲六疾。”(《左傳·昭公元年》)違背了“和”的音樂，就是“淫聲”，必會給人帶來疾??；子產認為人的內在感情因為聲音之和而和諧；晏嬰明確區(qū)別“和”與“同”這兩個范疇，認為“和”不是不同的事物相加，而是對立面的統(tǒng)一。單穆公則從審美主體這個角度，論述了“和”的審美感受：“夫耳目，心之樞機也，故必聽而視正。聽和則聰，視正則明；”(《國語·周語》)伶州鳩也提出了：“政相樂，樂從和”的觀點；“和”作為儒家的主要審美范疇，孔子推崇“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到戰(zhàn)國，又經荀子等人提高，《樂記》提出“樂者敦和”，(《樂記·樂禮》)“樂和民聲”，(《樂記·樂本》)“樂極和”，(《樂記·樂化》)“樂者，天地之和也”。(《樂記·樂論》)到了漢代，更有董仲舒把“和”的音樂審美特性擴展到天地自然之美，認為“和者，天之功也，舉天地之道而美于和?！?《春秋繁露·循天之道》)“人氣調和，而天地之花美”。(《春秋繁露·如天之為》)“和”由飲食需要到藝術審美需要，二者相同，以致人性達和，社會和諧。以“和”為美的審美理想，體現(xiàn)我國的古典美，更促進了中國古代藝術的創(chuàng)新與批評，“和”成為中國古代的重要范疇。

一 寓外之“和”

在審美上, 音樂反映出“知”“情”“志”，實現(xiàn)“和”的主要就是“樂”，表現(xiàn)為 “樂和”“器和”“音和”。實現(xiàn)“和”的主要手段就是“樂”，論語有云：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述而篇》)可見樂的重要性。調和樂器已達到音樂和諧，音樂的和諧不論是人在祭祀祖先還是祈求神靈保護等一些儀式中占據(jù)核心地位。《尚書·堯典》記載：“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音協(xié)，人和，這更需要，樂聲調和?！稑酚洝范Y》：“樂者，通倫理也?！币魳放c“禮”結合，有著倫理上的教化作用?！稑酚洝废蟆罚骸罢暩腥?，而順氣應之；順氣成象，而和樂興焉。”“德音”“雅樂”“正聲”以“禮”制樂，相輔相成；順應民聲，朝氣感人，發(fā)自內心，積極向上；調節(jié)人與人的關系，維系自然和平，體現(xiàn) “天地之和”。儒家還推崇“樂而不淫，哀而不傷”(《關雎》篇)，至中至和?！捌骱汀笔恰皹泛汀钡奈镔|基礎，好的樂器吸萬物之精華，納天地之和氣。就拿古琴來說，要用上好的桐木制造。嵇康認為，古琴“體具德貞，情和自然，”方能達到“器和故響逸”，才能發(fā)出自然和諧之聲，純凈中正。良器發(fā)優(yōu)音，琴聲溫潤，可以導氣宣志，突出其獨特的表現(xiàn)力。像音樂中的“和聲”，不僅具有功能性還能讓人體驗到色彩的視覺性。音樂更有“人倫”教育功能，孟子為了強調“仁聲之人人心也深”的教化作用，將“仁聲”置于“仁政”，“仁聲”作為施行“仁政”的主要內容。荀子一直提倡“導致以禮樂”，將人的愉悅感情順其自然地引入“仁道”“正樂”之路?！皹泛汀弊钔怀觥芭c民同樂”，不論什么樣的群體和審美趣味，分享的大家的才是最好的，“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倍Y樂教化從人性出發(fā)，老子就提出“大音希聲”，“仁聲”要有“人性”與“真情”融于天地自然，這種音樂“和”更體現(xiàn)在政治上，從五音、調味引申入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人與社會的關系。人與自然的關系之中。才能更好地發(fā)揮“樂育”的美育功能。深受“漢詩”影響的日本的“和歌”文化，凸顯民俗口頭文學。表達個人的情真和人性的和諧，追求表現(xiàn)禪的理想追求和空靈的審美境界，韻味深遠悠長。

二 本內之“和”

“和為貴”的思想是儒家 “仁”“禮”“中庸”思想的精髓。孔子認為人生而性本善，選擇合適環(huán)境與道德高尚的人交往才能成為仁人。但是因為某些情況，人表現(xiàn)的那一面就是惡的，所以人沒有絕對的善良或者絕對邪惡，人性是剝離了這些的那個中庸的單體。仁的核心就是愛人，是最高的德性?！叭省比谟谔?、地、自然的和諧之道，“仁者愛人”，仁者以人為本，以和為貴?？鬃诱J為：具備“恭敬、寬厚、信用、勤勉、給人恩惠”這五種品德的人才能得民心。武王姬發(fā)以德治國，禮賢下士，愛民惜民；高祖劉邦愛民如子，休養(yǎng)生息；唐宗宋祖，民為邦本?？鬃拥娜蕫蹖ⅰ叭省?、禮、智、信”完美結合，由愛自已擴展到愛自已的親人、愛周圍的人，達到愛所有的人和萬物的博愛；孟子將這樣的仁愛發(fā)揚光大，為實現(xiàn)“天下平”的和諧社會。不僅需要培養(yǎng)愛心實現(xiàn)自身心理和諧，要相互敬愛實現(xiàn)人與人之間的和諧，要愛護民眾實現(xiàn)人與社會的和諧，更要愛惜萬物實現(xiàn)人與自然的和諧；之后的墨子提出“兼愛”，是仁愛的最高境界，是不分親疏，無條件平等的愛?！叭屎汀崩砟钤诂F(xiàn)代社會，企業(yè)若想長壽恒大,必須具備“天下為公、以人為本、誠信為民”的發(fā)展理念?！洞呵锓甭丁ぱ熘榔氛f：“能以中和理天下者，其德大盛；能以中和養(yǎng)其自身者，其壽極命?！本犹故幨?，仁者無憂無懼。中華民族兩千年來的精神核心就是“仁”，是整個民族最光輝的閃光點和至高的信仰堅守，不“仁”，何以“和”！

中國自古以來為“禮儀之邦”，以“禮”為敬。冠禮、成婚之禮、飲食之禮、喪禮，無不體現(xiàn)以“禮”為要，達到萬物順和，政治祥和?！皹贰笔恰岸Y”的基礎，“樂正”人樂而政成?！蹲筠D》曰：“清濁、大小、短長、疾徐……周疏以相濟也。君子聽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儒教的根本概念表現(xiàn)在優(yōu)雅而莊重地控制自己所有的舉止、身形姿態(tài)，與動作?！案叩鹊娜恕薄巴鹾钏频摹薄案哔F的”的人，是反復出現(xiàn)在夫子所留下的，這樣的人無論內在或是與社會的關系，都保持和諧。[1]“貴和”引“仁”為先后入“禮”。“和”具有很濃的政治、倫理意味。人內在的自覺要求“仁”，“禮”則由規(guī)范人外在的行為。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當仁道行不通的時候，維持人倫關系的和諧就要靠“禮”，“禮”是實現(xiàn)“仁“載體，更是和諧的根本?！墩撜Z》有云：“有子曰：禮之明，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jié)之，亦不可行也?！薄岸Y”講究一種公平，倫理與政治達到協(xié)和和和順的關鍵就要“正禮”。子曰：“上好禮，則民易使也。”在上位的人愛好禮，有好的榜樣，百姓不僅自重更加自控?？鬃影选岸Y”看做立國、立身之本，從禮制、禮儀到各方面的行為規(guī)范和制度。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本C合道德與禮法，使民心更德，由內而外自省自覺?！岸Y”隨時代而變化，適應不一樣的社會需求，只要把握好“度”便不會損益，并與時俱進。“禮”的運用，以達到和諧為最可貴。只知道和諧可貴而強求和諧，不用一定的規(guī)矩來加以節(jié)制，那也是不行的。“仁”為本，“孝”為用，“禮”服之，講求一種中國的“情理”?！叭是椤薄叭实馈迸c“合中”就是道德與法律的結合，孔子主張用德與禮相結合的辦法為政，使人心悅誠服，從而實現(xiàn)和諧有序的文明秩序；用禮制來整治、規(guī)范社會關系和行為方式，實現(xiàn)社會秩序的安慶和人際關系的協(xié)調。[2]

“正禮”的實質就是中庸思想的體現(xiàn)。禮法以“仁愛”為始，“仁愛”依靠“禮”維護，而“中庸”又是“仁“和“禮”的基礎?！爸杏埂笔恰昂蜑橘F”思想的精粹，有“中和”“中正”“和合”之意。中和之美是儒家追求的審美理想，認為“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其基本意思就是對立的兩個因素或兩個極端的中間，也就是合二為一、對立中求統(tǒng)一。[3]《禮記·中庸》：“喜怒哀樂之末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中者天之用也，和者天之功也，舉天地之道而美于和”。(《春秋繁露·循天之道》)“中”即“和”，“中”“和”密不可分。自然萬物從植物、動物羽翼到人類生活物品都講究一種“對稱”“平衡”，一種秩序的安然和莊穆。畫家追求“黃金比例”，已達到整個畫作的完整協(xié)調；古希臘畢達哥拉斯學派提倡：“整個有規(guī)定的宇宙組織，就是數(shù)以及數(shù)的關系的和諧系統(tǒng)”[4]這樣的理念，尋求事物之間的“對稱美”。建筑異常突出這種“對稱比例美”，擁有自己的“中軸線”，像皇宮紫京城、埃及金字塔、法國盧浮宮等等，從皇宮、陵墓到民宅都講究布置的和諧和美觀的平衡，“對稱”是自然中和的普遍規(guī)律。已達到儒家論“中和”融合了“德和”與“政禮”的中庸哲學，講求一種過猶不及、恰到好處的“度”，事物的發(fā)展遵循這種和諧、公平的規(guī)律，就像五行相克又相生。董仲舒就曾認為“天人合一”的“天地之美惡，在兩和之處。”天地之美，在于陰陽的和諧貫通?！吨芤住分械年帯㈥栘侈o兩兩相對，《系辭》又說：“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庇钪骈g的一切事物和現(xiàn)象都包含著陰、陽兩面，由太極到無極，天地呈中呈和呈美呈大。中庸之道的核心就是“天人合一”，與天道、與人合、與自然合、與鬼神合、內外兼合?！疤烊撕弦弧本褪侵琳\、至善，達到“致中和”?！拔ㄌ煜轮琳\，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的境界，這就是《中庸》天人合一的本質含義。教育人們自覺地進行自我修養(yǎng)、自我監(jiān)督、自我教育、自我完善，把自己培養(yǎng)成為具有理想人格，達到至善、至仁、至誠、至道、至德、至圣、合外內之道的理想人物，共創(chuàng)“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的“太平和合”境界。[4]

“和”之于道家體現(xiàn)了一種“貴和”的思想，不僅肯定了事物包括正、反兩面，逆可為順，順可為逆；生生循環(huán)，相互轉換，更強調了由“和”重生，道德與利害兼顧，渾然一體，連接不斷，折中客觀， 更突出“和氣不爭”。“和氣不爭”表現(xiàn)了和而不同、和而不流的至純至美?！墩撜Z·子路》：“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在人際交往中能夠和諧友善，具體問題上有自己的想法不尾隨他人；小趨炎附勢，但在內心深處沒有和諧友善的態(tài)度?！盾髯印氛摗罚骸胺驑氛撸瑯芬?，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故人不能無樂。使其聲足以樂而不流，使其文足以辨而不諰，使其曲直、繁省、廉肉、節(jié)奏足以感動人之善心，使夫邪污之氣無由得接焉。樂中平則民和而不流，樂肅莊則民齊而不亂?！比瞬荒軟]有音樂，音樂可以改善民心，使行為端正。認為中平，莊肅的音樂能導致“民和”“民齊”，達到國家穩(wěn)固，敵人不敢侵犯。和諧共生，才能達到人類最高的共生理想。

三 現(xiàn)代訴求

“和”從古代走向現(xiàn)代，社會需要“和諧共生”。中國人民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努力建設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始終堅持“平等和諧”，“仁”“禮”相輔，對外實行“和平外交”；從“申奧”“神州”系列登天到如今的“中國夢”，我們“去利懷義”，講究原則，誠信第一，秉持“和諧”到底；走持續(xù)發(fā)展道路，依法治國與以德治國相結合，有序謙讓，以“和為貴”；協(xié)調社會主義市場競爭，共促世界和平，人們安居樂業(yè)。

從“天和”“人和”“家和”到“世事和”，“和”是起點也是最終要達到的境界歸宿?，F(xiàn)代這個社會，不論經濟的發(fā)展還是科技的進步，人類若要生存下去，必然要保護生態(tài)環(huán)境，相親相愛、同甘共苦、以達到人類社會的和諧發(fā)展和延續(xù)。

[1]馬克思·韋伯．中國人的宗教：儒教與道教[M].康樂，簡惠美，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9.

[2]李學勤．春秋史與春秋文明[M].上海：上海科學技術文獻出版社，2012,3.

[3]朱立元．美學大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0,1.

[4]亞里士多德．形而上學[M].吳壽彭,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

[5]雷原．論語：中國人的圣經[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