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左志德
人是自由意志的存在,這是人的本體論規(guī)定——自由是人的本質(zhì)規(guī)定[1](P40)。事實上,人同動物一樣首先是一個自然的生命體存在,有著自然的規(guī)定性,都有欲望和沖動的內(nèi)容。不同的是,動物是被情欲和沖動所規(guī)定的,沒有選擇和決定,因而動物無所謂自由而言。人則不同,人不會被這些自然的內(nèi)容所決定,他要“把它規(guī)定和設定在為他自己的東西”[2](P29)。這就是說,盡管人有情欲和沖動,但是人卻并不為這些自然性規(guī)定所決定,相反,人是自由的規(guī)定,人通過自己的自由意志要把這些自然性納入人自身,成為人的一部分——否定自己的獸性而成為“人”。人是自由意志的存在,對無限多樣的“意志”的自由選擇和決定讓人獲得了主體性,沒有自由意志的選擇和決定的行為僅僅只是一種自然動物性行為,而意志的選擇和決定就是人的能動性、創(chuàng)造性的表征,是人的自由規(guī)定。
從人的本質(zhì)意義上看,自由是一個關系的概念。人作為現(xiàn)實的社會存在物,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它總是處于一種錯綜復雜的關系之中。自然界、社會為人的生存和發(fā)展提供了自然條件和社會條件,同時又阻礙、限制著人的生存和發(fā)展:即人的自由。然而,人是自由意志的存在,他不甘于這些阻礙和限制,它總是有著一種要從各種自然的束縛中掙脫出來的欲求,達到“對自然界的必然性的認識來支配我們自己和外部世界”[3](P154)。人欲求達到必然性的認識是一種創(chuàng)造性、能動性的表現(xiàn),是對自由的向往和對自由的追求,這是人區(qū)別于動物的根本屬性。也就是說,只有人的活動才富有能動性、創(chuàng)造性,只有人才有自由的欲求,而動物的活動僅只是一種本能而已。對此,馬克思作了鮮明的對比:“動物的生產(chǎn)是片面的,而人的生產(chǎn)則是全面的;動物只是在直接的肉體需要的支配下生產(chǎn),而人則甚至擺脫肉體的需要進行生產(chǎn),并且只有在他擺脫了這種需要時才真正地進行生產(chǎn);動物只生產(chǎn)自己本身,而人則再生產(chǎn)整個自然界;動物的產(chǎn)品直接同它的肉體相聯(lián)系,而人則自由地與自己的產(chǎn)品相對立。動物只是按照它所屬的那個物種尺度和需要來進行塑造,而人則懂得按照任何物種的尺度來進行生產(chǎn),并且隨時隨地都能用內(nèi)在固有的尺度來衡量對象;所以人也按照美的規(guī)律來塑造物體”[4]。這意味著動物所有的活動均是一種本能的反應,這種本能是對自然界的一種消極的適應,純粹一種自然而然,因而這些行為無所謂自由而言,如果說他們的行為是自由的,毋寧說這種“行為自由”是一種進化演進的本能而已。人則根本不同,人利用自己的能動性和創(chuàng)造性認識并改造著自然世界和自由世界這兩類具體存在世界,即推動著社會向前發(fā)展[2](P14)。換言之,推動社會發(fā)展的力量是人的主觀能動性和創(chuàng)造性,而這恰恰有力地標識了人是自由的存在,人是現(xiàn)實的自由存在者。鑒于此,人的自由對社會的發(fā)展來說具有工具價值,這種工具價值決定了人的自由的普遍性和客觀性。
社會依靠人——現(xiàn)實的自由存在者來發(fā)展,它回答了社會發(fā)展“依靠誰”的問題,那么社會發(fā)展同時又面臨著“為了誰”的問題。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得主阿瑪?shù)賮啞ど岢龅摹白杂杉仁前l(fā)展的目的,又是發(fā)展的手段”的論斷有力地給予了問題的答案[5]。很顯然,一切社會活動的目的是提高人們的自由存在能力,促進人的自由是人類社會活動的最高目的。人的自由之所以是社會發(fā)展的終極目的,其根本理由在于“人是目的”。在康德看來,人是主體性存在——作為理性存在者,理性以自身為目的,因而人具有絕對價值,人本身就構成了自身的目的,而無理性的動物就只有作為一種手段的相對價值,“人對于創(chuàng)造來說就是終極目的”,基于此,他提出“人是目的”的論斷[6]。社會發(fā)展不僅是一個事實概念的存在,同時也是一個價值概念的存在。價值的本質(zhì)屬性是客體對主體的積極效應,人是目的——人是一切價值的主體,是一切客體價值的合理性、正當性的判斷依據(jù),萬物價值的大小最終也都是按照人的尺度來確定的。不以人為目的的發(fā)展,則世間萬物就根本沒有什么具有絕對價值的東西了。所以,如果社會發(fā)展離開人的自由能力的提高將是是毫無意義的。只關注依靠人而不強調(diào)為了人,人勢必就失去了自身的價值,人就成了他人、社會的奴仆,成了純粹的手段工具[7]。
由此看來,人是手段價值和目的價值的統(tǒng)一體。一方面,社會發(fā)展的力量依靠人的自由能力,沒有人的自由能力,社會就失去了發(fā)展的可能性。另一方面,社會發(fā)展的目的以發(fā)展人的自由為終極旨歸,因而人的自由是一切社會活動價值合理性依據(jù)。人是名符其實的自由存在者,人注定是自由的[2](P40)。
無論是人通過自身的自由能力推進社會發(fā)展,抑或是人的一切實踐活動以促進人的自由為最終目的,都是人的勞動方式。大學學者所從事的學術活動是關于知識的活動,具體包括知識的傳授、創(chuàng)造和應用,因而學術活動是他們的勞動方式。大學學者的勞動性質(zhì)具有高度的創(chuàng)造性和能動性,這一創(chuàng)造性和能動性活動無疑是一種自由意志活動。因而,在這個意義上說,大學學者的本質(zhì)是自由的。同時,他們通過傳授知識、創(chuàng)造新的知識成果并在社會實踐中應用新的知識,人類文明不斷向前發(fā)展,人類自由度越來越高,“文明的每一進步,都是邁向自由的一步”[3](P323)。顯然,大學學者的學術活動是以追尋人類自由為旨歸的。下面筆者從兩個方面來具體論證自由是大學學者的應然本質(zhì):自由是大學學者學術活動的普遍性條件,同時追尋自由是大學學者學術活動的終極旨歸。
大學學者從事學術活動所擁有的“自由”實質(zhì)是指學術自由?,F(xiàn)代學術自由理念發(fā)軔于19世紀德國柏林大學,其基本思想是“尊重自由的科學研究”以及“教學和學習的自由”,以此賦予大學學者充分的思考、研究、傳播學術的自由權利。為了促進知識的真正發(fā)展,被譽為“德國教育之父”的威廉·馮·洪堡提出了影響深遠的“洪堡五原則”,其中第五條原則就是要賦予這些大學學者免于受外界各種干擾,充分享有學術自由的權利,“自由是必需的,寂寞是有益的,大學全部的外在組織即以這兩點為依據(jù)”[8](P25)。因此,國家必須保護科學的自由,“(國家)不應就其利益直接要求于大學,而應抱定這樣的信念,大學倘若實現(xiàn)其目標,同時也就實現(xiàn)了而且是在更高層次上實現(xiàn)了國家的目標,由此而帶來的收效之大和影響之廣,遠非國家之力所及”[8](P29)。確實,“沒有學術自由,所有重要的教學和研究工作不可能是真正有效的”[9]。
學術活動的特點決定了大學學者需要學術自由。(1)知識的客觀性。知識是對事物的本質(zhì)屬性以及事物和事物之間的本質(zhì)聯(lián)系的真實客觀反映,也就是說,知識是關于對象世界的正確觀念或認識,是對對象世界的規(guī)律性、齊一性的認識,是一種必然性的認識,因而知識普遍地、一致性地被認為是客觀的、普遍的、價值中立的,即認為凡真正的知識就是確定的、必然的知識,具有真理性和確定性,“作為知識的一種性質(zhì),客觀性涉及抓住某種獨立的和外部實在的主張”[10]。不論什么形式的大學,學者們要獲取客觀真實的知識(真理),則必須享有免于各種干擾、強制的自由——充分享有獨立思考、分析、質(zhì)疑、批判的自由權利,以此去認識、發(fā)現(xiàn)知識(真理),正如布魯貝克說:“(如果)學者們是生活在達爾文主義的世界里,真理像有機體和社會形式一樣要不斷發(fā)展”[11](P47)。(2)學術活動作為生產(chǎn)知識活動,它是創(chuàng)造性勞動。創(chuàng)造的結果或目的是使創(chuàng)造的對象具有新穎性,即非重復性、前所未有性,甚至是呈“第一”性的特點。顯然,知識創(chuàng)造是生成出新知識,所生成的知識是對象世界中先前未創(chuàng)造出來或未曾被人類發(fā)現(xiàn)的知識。相對于舊知識而言,它如同一個新生的嬰兒才來到人世間,因而它具有新穎性、“第一”性的本質(zhì)規(guī)定性。
知識的創(chuàng)造過程呈現(xiàn)兩個顯著的特點直接訴求于大學學者需要學術自由權利。首先,它是一個否定性的創(chuàng)造過程。“沒有否定就沒有肯定”,正如不否定不正義就沒有正義一樣,只有對舊知識、舊事物有一定程度的否定,才會有新知識、新事物的出現(xiàn)。知識創(chuàng)造的否定性過程實質(zhì)是不迷信權威,不惟上,不惟書,只惟真,只惟實,以追尋“真知”為使命。很顯然,這種否定性包含著懷疑、批判,大學學者懷疑和批判一切不僅需要其勇氣,更仰仗于有追求真理的客觀條件——學術自由權利,這種學術自由權利包含他們免于被迫害、強制、干擾的自由。很遺憾的是,在人類的知識(文明)發(fā)展歷程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包括大學學者在內(nèi)的一些學者因質(zhì)疑、抨擊舊知識遭受了嚴厲的禁錮和殘酷的迫害事件。譬如,學界普遍認為古希臘人是學術自由的締造者、開路人,“若有人問及希臘人對于文化上的貢獻是什么,我們自然首先要想到他們在文化和藝術上的成就了。但更真切的答復或者要說,我們最深沉的感謝是因為他們是思想自由和言論自由的創(chuàng)造者”[12]。古希臘人盡管有較大的學術自由,卻并非有充分的學術自由,古希臘三賢之一蘇格拉底是一個為了真理而批判、傲慢一切的著名哲學家,公元前399年,他執(zhí)著的批判和懷疑被冠以腐蝕青年之罪而被處以死刑,這不免在古希臘人那些輝煌的文化成就所映襯的耀眼的自由光環(huán)上投下了一片揮之不去的陰影。13世紀中期,著名學者培根因尖銳地批判了中世紀經(jīng)院哲學,認為經(jīng)院哲學和神學嚴重地阻礙了科學知識的進步,倡導要全面改造人類的知識,使整個學術文化從經(jīng)院哲學中解放出來等科學主張而被教會長期囚禁;1553年,塞爾維塔斯因公開撰文抨擊、反對基督教的“三位一體說”而被加爾文冠以異教罪而處以火刑;布魯諾由于批判經(jīng)院哲學和神學,反對地心說,勇敢地捍衛(wèi)和發(fā)展哥白尼的太陽中心說,1592年被捕入獄,最后被意大利宗教裁判所判為“異端”而燒死在羅馬鮮花廣場;科學家伽利略被恩格斯稱頌為“不管有何障礙,都能不顧一切而打破舊說,創(chuàng)立新說的巨人之一”,因天文觀察證明了哥白尼學說而于1616年和1632年兩次受審于宗教裁判所,乃至到晚年被終身監(jiān)禁。由此看來,賦予大學學者有“發(fā)表、討論學術意見而免于被除識的自由”[13](P172)是否定舊知識、生成新知識的必要條件。
其次,知識創(chuàng)造具有極強的主體依賴性。從事同一項研究發(fā)明或探索,在相同的客觀外部條件下,由于各個不同的主體其直覺、靈感、思維的特殊性、個別性,因而有些人創(chuàng)造了新知識或創(chuàng)造的新知識對把握事物的本質(zhì)更透徹,相反有些人徒勞無功或即使有所收獲也只是了解了事物的表象而已,這就是知識創(chuàng)造的主體依賴性的最好佐證。不過,在人類文明發(fā)展史上,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以及同一歷史時期由于政治、文化背景的差異,對于大學學者這個學術群體而言,他們的直覺、靈感和思維之所以有普遍性的差別,則主要取決于他們學術自由權利的程度。譬如,在現(xiàn)代民主制國家,相對于君主專制國家而言,包括大學學者在內(nèi)的學者們享有更多免于被強制、干擾的自由,享有更多思想自由和言論自由,正因為如此,現(xiàn)代民主制國家在較短時期所創(chuàng)造的知識成果遠遠大于漫長的君主專制國家。由此可見,社會的文明程度是與這些學者所擁有的學術自由權利成正相關的。
在當代自由主義學者伯林看來,自由有消極自由和積極自由兩大類型,所謂消極的自由是指“免于……”的自由,積極自由是指“去做……”的自由,當然這兩種自由都指向于掙脫枷鎖、囚禁與他人的奴役之內(nèi)涵,“自由就意味著不被別人干涉。不受干涉的領域越大,我的自由就越廣?!薄皩Α杂伞@個詞的每一種解釋,不管多么不同尋常,都必須包含我所說的最低限度的‘消極’自由”[14]。事實上,對于大學學者而言,消極自由是積極自由的前提,他們需要充分享有免于政府任意權力的強制和大學組織本身管理權力之強制的消極自由。
在黑格爾看來,強制有不法的強制和法的強制,它們分別對應于不正義和正義。對學術自由的強制是一種不法的強制。一方面,這種不法的強制有可能直接針對的是大學學者的人身,“作為生物,人是可以被強制的,即他的身體和他的外在方面都可被置于他人暴力之下”[2](P96)。事實上,大學學者首先是作為自然生命體而存在的,如黑格爾所說就是“在這個有機體中活著”,他們的自由意志是以自然生命有機體存在為前提的,沒有或者生命體受到了威脅、迫害,就無所謂“自由”、“意志”。因此,大學學者之自然生命有機體與他們自身的自由意志是密不可分的,對他們身體的不法強制同時也是對他們的自由、意志的強制。另一方面,這種不法的強制主要體現(xiàn)在對大學學者的自由意志的強制。自由意志是一種精神,如前面所述說,大學學者的意志是自由的。不法的強制可以剝奪這些學者的財物和人身,但絕不可能強制他們的自由意志。那么這種不法的強制權力如何又會導致他們自由意志被強制呢?這是人的自由意志在強制權力之下的對自我自由意志的無奈否定:人許多時候無法對不法的強制權力做出有效的抗爭,久而久之,“我”的自由意志不得不屈從于權力的意志,使自我的自由意志內(nèi)容虛幻化——將不是我的自由意志的存在當作自由意志的存在[1](P175)。譬如,對所謂知識的權威不再有懷疑和批評而是一味地吹捧、盲從。對于大學學者而言,對自我自由意志的否定就是不再忠誠于學術活動的客觀規(guī)律。
很明顯,享有免于社會、政府、大學自身組織的任意干擾和限制等不法強制是大學學者從事學術活動的普遍性條件。對此,愛因斯坦在《自由和科學》中多次提到,從事學術活動必須享有免于遭到危險和損害的自由,“一個人不能因為他發(fā)表了關于知識的一般和特殊問題的意見和主張而遭到危險或者嚴重的損害”[15]。無論是政治權力的不法強制抑或是大學組織本身權力的不法強制,從自由的本體意義來看,都是對大學學者學術自由權利的剝奪乃至是踐踏,是對他們思想自由、言論自由等學術自由的嚴重僭越,其結果是他們無法按照學術活動的特點進行正常的知識傳授、創(chuàng)造和應用。不法強制的最高程度是學者們受到迫害。不同程度的不法強制最終的惡果是文明進程被延緩甚至是倒退,社會發(fā)展停滯甚至是后退。
如同前面所述說,人類文明不斷向前發(fā)展,人類自由度就越來越高,“文明的每一進步,都是邁向自由的一步。”人類文明發(fā)展的水平只不過是自由程度的標識,人類不滿足于現(xiàn)實世界的各種束縛,希求超越、擺脫這些束縛達到?jīng)]有或較少限制的理想世界的全部實踐活動都是指向于人類自身自由的追尋。顯然,人的自由取決于對必然的認識,“自由是在于根據(jù)對自然界的必然性的認識來支配我們自己和外部自然界”。在恩格斯看來,對必然性的認識是實現(xiàn)自由的手段和途徑,也就是說造成自由和不自由這兩種相反狀態(tài)的原因,是人(主體)是否具有必然性的認識。
自19世紀來,大學組織走出象牙塔儼然成了推動人類知識生產(chǎn)的“中樞”,人對必然性的認識也基本來自于大學學術組織這一學術活動——對知識的探索、創(chuàng)造。大學學術活動是主體(大學學者)對于客體的現(xiàn)象、本質(zhì)和規(guī)律的觀念的反映過程,實際上就是指主體(大學學者)在知識實踐活動中,對不僅包括客體的必然性(自然界的必然性和社會歷史的必然性),也包括對人類自身的必然性(人作為主體其生理活動的必然性、意識活動的必然性等)在內(nèi)的各種必然性的探索發(fā)現(xiàn)和創(chuàng)造。對這些必然性的發(fā)現(xiàn)和創(chuàng)造, 以概念、判斷、推理、假設、原理等思維形式和范疇體系表現(xiàn)出來,即經(jīng)驗知識和理論知識[16]。因而,從這個角度講,大學學術活動指向于人對必然性的認識成果的獲取。
進一步來看,大學學術活動還包括一個對必然性的認識成果之應用問題。他們改造自然、社會的程度在很大程度上標識了人類應用這些認識成果的水平,而這又決定了人的自由程度。為什么這么說呢?道理很簡單:自由的內(nèi)涵是指沒有限制的狀態(tài),人受自然、社會限制越少,意味著人的自由程度就高。與人的自由相對立的限制首先來自于自然的限制,要減少或擺脫自然世界的限制,就需要大學學者利用已有的、必然性的認識來改造自然。譬如,如今許多企業(yè)為加速企業(yè)產(chǎn)品創(chuàng)新,看中了大學人才資源的優(yōu)勢,為此通過多種方式與大學進行合作,希冀憑借大學學者們的學術成果做強做大企業(yè)。這些具體性舉措映射了一個普遍性價值:大學學者們的學術活動指向于對必然性的認識,他們的成果以促進社會進步,提高人類自由為旨歸。
由此看來,大學學術活動從本質(zhì)上講,就是學者們在理性的指引下通過他們的意志活動獲得關于自然、社會、人類自身的必然性認識,也即知識的一種活動,其最終目的是“通過知識的生產(chǎn)、創(chuàng)造和應用,來清除由認識的不自由狀態(tài)——無知,帶給人們的猶豫、偏見、恐懼與激情的欲望,從而達到人的自由和解放”[17]。
大學學者從事學術活動其終極目標應當而且必須以追尋人類的自由為旨歸。他們所擁有的學術自由的權利是與他們所從事學術活動的社會價值緊密相關聯(lián)的。事實上,洪堡的學術自由原則正是基于學術活動有著深刻的社會價值意義而提出的。德國哲學家費希特在其《論學者的使命》中,更是一針見血地指出學者的使命是為了社會的進步、人類的自由:“學者的使命是什么?學者同整個人類及其他各個階層的關系怎樣?他們用什么手段才能穩(wěn)妥地完成自己崇高的使命?”對此他給予了一個斬釘截鐵的答案,“每個人都必須真正運用自己的文化來造福社會。誰也沒有權利單純?yōu)樽约哼^得舒適而工作,沒有權利與自己的同胞隔絕,沒有權利使用自己的文化于他們無益,因為他們正是靠社會的工作才能使自己獲得文化,從一定意義上說,文化就是社會產(chǎn)物,社會所有物。如果他不愿意由此給社會帶來利益,他就是從社會攫取了社會所有物”[18]。費希特站在社會發(fā)展的高度對每一位學者提出了終極使命要求,這對每一個大學學者而言,他們在充分享有自由權利時也無疑有踐履學術終極價值的義務,“學術自由的存在,不是為了大學教師的利益而是為了他服務的社會的福祉,最終是為了人類的福祉”[13](P174)。
從上述論述來看,自由具有二重價值屬性。在大學學術活動中——在認識、把握物質(zhì)世界和精神世界的進程中,自由充當了工具價值功能。缺失了自由,一切知識活動的尋“真”將變成非必然性、非普遍性,知識將變得不再可靠,進而,社會發(fā)展、文明進步都會被阻礙。因此,“對我們的學院和大學的理智領袖橫加任何束縛都會葬送我們國家的未來。任何教育領域都沒有被人們認識的如此深刻,以至于不再能取得新的發(fā)現(xiàn)”[11](P47)。同時,如果大學學術活動不以自由為歸宿,而以追尋知識、科技為終極鵠的,人勢必是知識、科技的支配物、附庸,其結果是人成了人自己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物”的囚徒,即人不再是目的而僅是手段而已。在這個意義來看,自由必當是大學學者追尋知識、真理的終極價值,他們探索知識、追尋真理是以提高人類自由,把對人類的限制降低到最低程度為終極使命的。由是看來,大學學者的學術活動就實踐意義上看是一個實踐自由的過程,就終極意義上看是一個追尋人類自由的價值過程,因而可以說,大學學者的應然本質(zhì)是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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