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艷艷,王丹
從后現(xiàn)代女性主義的視角解讀《女勇士》中的“花木蘭”
熊艷艷,王丹
(首都師范大學初等教育學院,北京100037)
受??隆⒌吕镞_等人學說的影響,女性主義的最新發(fā)展形式克服了傳統(tǒng)女性主義的弊端形成了后現(xiàn)代女性主義,其推崇的權利—話語觀、反二元對立,并對男女差異的新的闡釋,深層挖掘了女性受歧視、受壓迫的根本原因,從而為女性主體建構拓展了新的空間?!杜率俊匪茉斓男碌摹盎咎m”形象雖然迥異于中國傳統(tǒng)文學中的花木蘭形象,但它在建構女性話語權、顛覆男/女二元對立范式及以女性自身體驗來建構女性主體等方面體現(xiàn)了后現(xiàn)代女性主義的理論要旨。
后現(xiàn)代女性主義;花木蘭;話語權;二元對立;女性經(jīng)驗
湯亭亭的《女勇士》自問世以來引發(fā)了無數(shù)評論、研討以至論戰(zhàn),大都討論這部作品在體裁、敘事形式以及主題(糅合了種族主義、女性主義、東方主義等多個主題)等方面的創(chuàng)新。作為一個典型的跨學科文本,很多學者和評論家都可以從《女勇士》中找到值得研究的課題來進行研究,美國很多學者就從其自傳體裁、敘事方式、女性身體與文化及華裔身份建構等角度進行了研究,因此它成為“近些年來美國大學里教授最廣泛的作品之一”[1]。而國內(nèi)較早評論這部作品的亓華1999年在《華裔美國女作家對中國傳統(tǒng)的男權文化的解構》一文中就把《女勇士》定性為“一部傳達女權主義思想的后現(xiàn)代自傳體小說”[2]65,這一說法在國內(nèi)評論界幾乎沒有異議,之后也有不少學者從女性主義的角度對《女勇士》做過相關研究。
這些研究大都涉及《女勇士》這部作品中所反映出的女性主義的雙重性或者說其所面臨的困境,這些恰恰是女性主義在發(fā)展過程中難以回避的、固有的矛盾。通過女性主義運動的第一次浪潮,“女性在選舉權、教育和就業(yè)方面取得了極大的成就,但是,傳統(tǒng)的性別角色規(guī)范并沒有得到多大的改變”[3]20。女性在家庭之外獲得這些權利之后,又面臨在平等工作機會與傳統(tǒng)家庭婦女的角色之間如何取得平衡的問題,因此,受波伏娃“社會性別”這一理論的影響,女性主義運動的第二次浪潮旨在“批判性別主義、性別歧視和男性權力;消除兩性差別,并把這種差別視為造成女性對男性從屬地位的基礎”[3]26。但問題并未解決,因為這樣一來有些女性又擔心會失去女性固有的特征,從而導致女性男性化進而影響到家庭生活,因此在女性主義運動和女性主義研究中,男女平等的衡量標準趨于男性的問題以及女性家庭角色與社會角色的沖突等問題就成為了繞不過去的問題。從20世紀80年代起,受后結構主義的影響,女性主義吸收了后現(xiàn)代主義的相關理論從而形成了后現(xiàn)代女性主義,對傳統(tǒng)女性主義的理論缺陷進行了矯正,從社會文化層面及意識形態(tài)領域探索婦女解放的途徑。
成書于1976年的《女勇士》是一部典型的女性主義文本,全書描寫了作者及自己的三位女性親人不同的人生經(jīng)歷,從而使讀者可以管窺20世紀后半葉華美女性的生活境況。與其他四章描述真實人物不同,作品第二章《白虎山學道》在改寫中國傳統(tǒng)文學里的女性形象花木蘭的基礎上成功地刻畫了一位想象中的女勇士的形象,并糅進了很多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因素。這一虛構的美國式“花木蘭”寄托了華美女性反抗華美社區(qū)傳統(tǒng)父權制及美國主流社會對女性的束縛和壓迫的愿望,反映了后現(xiàn)代女性主義的某些思想,因此本文從建構女性話語權、顛覆男/女二元對立范式以及以女性自身體驗來建構女性主體等方面來解讀作品中的“花木蘭”。
后現(xiàn)代女性主義深受后結構主義大師??玛P于權力—知識形成學說的影響,??抡J為權力的實施創(chuàng)造了知識,知識本身又產(chǎn)生了權力,而權力是由話語組成的,也就是說話語即權力。于是,后現(xiàn)代女性主義認為“在數(shù)千年的人類社會中,女性一直生活和存在于男性所創(chuàng)造的男性霸權話語中,從而失去了其應有的話語權”[4]89。在她們看來,傳統(tǒng)女性主義只是實現(xiàn)了表面上的男女平等,而男性話語規(guī)范并未被打破。在這一范疇中女性的自我實現(xiàn)仍由男性話語來規(guī)范,所以導致了實際上的不平等,女性要建立自己的主體地位就要按照男性話語所規(guī)定的標準來做,反映到現(xiàn)實中就是女性在獲得解放后又面臨社會工作和家庭負擔雙重的壓力。因此,后現(xiàn)代女性主義主張解構男性話語的霸權地位,建構女性自己的話語權。
湯亭亭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揭露了舊中國男性話語對女性的奴役以及女性自覺地以男性話語的規(guī)范來約束自己從而不自覺地強化了這種男性話語的霸權地位?!梆B(yǎng)女等于白填”“寧養(yǎng)呆鵝不養(yǎng)女仔”“養(yǎng)女好比養(yǎng)牛鸝鳥”“女人胳膊肘朝外拐”[5]42-43這些話語使女性從一生下來就處于比男性低一等的地位,女孩子的滿月慶典無法跟男孩子相提并論,文中的“我”在學校得了全A還是會被認為是壞丫頭,在家里的地位也是跟弟弟相差甚遠。女孩子從小就被灌輸長大了第一要義就是要當好別人的妻子、伺候好丈夫這樣的觀念,女孩長大了成人妻子、做了母親之后又會接著對自己的女兒灌輸同樣的思想,久而久之女性就把這種男性話語對女性的定位內(nèi)化為自己的行為規(guī)則。甚至在父權制的舊中國男性利用話語權力造出了很多跟女性有關的字來表示“低賤、下等、不道德”等意思來從文字上貶低女性,湯亭亭就在《女勇士》中指出:“漢語中女子自稱‘奴家’就是自己詆毀自己!”[5]43這里就一針見血地道出了男性利用權力制造出包含權力的話語,這些話語又反過來產(chǎn)生權力壓迫女性,從而很好地詮釋了??玛P于權力和話語的論說。
女性生活在男性話語構筑的社會規(guī)則中沒有為自己言說的權利,只能作為男性主體的“他者”而存在,這才是男女不平等的根源?!杜率俊烽_篇第一句話“你不能把我要給你講的話告訴任何人”[5]1就道出了無名姑姑曾一度被排除在家族主流話語之外的遭遇,在傳統(tǒng)父權制的舊中國,姑姑被主流話語認定犯下了通奸的滔天大罪而被逼抱著新生嬰兒跳井自殺,還被徹底地從家族的歷史中抹去,連個姓名都沒有留下。而湯亭亭卻把姑姑被隱瞞了幾十年的故事講出來,用自己的文字讓無名姑姑有了一席之地,在想象無名姑姑故事的細節(jié)時,作者賦予了故事不同的聲音,替姑姑訴說她犯下過錯的緣由,不是像村民和族人那樣把所有的不是都推到姑姑的身上,責難她不守婦道,而是推測姑姑可能是被迫的,因為“舊中國的女人沒有選擇”,是“某個男人命令她和他睡覺,成為他秘密淫亂的對象”,“她順從了他,她逆來順受慣了”[5]5。作者用自己的文字顛覆了傳統(tǒng)父權話語對無名姑姑的界定,進而從女性自身對愛情、對生活的體驗的基礎上用女性的話語為無名姑姑鳴了冤,正了身。
有學者認為在《女勇士》第二章《白虎山學道》中,湯亭亭“是在為無名姑姑的悲劇尋找解決的辦法”[6],在這一章中,作者在媽媽講過的花木蘭的故事基礎上想象出了一位美國式的“花木蘭”。跟中國古典文學《木蘭詩》多用第三人稱敘事不同,湯亭亭用第一人稱讓女勇士自己來講自己的故事,這就使女勇士跟中國傳統(tǒng)的花木蘭有了本質上的區(qū)別。在傳統(tǒng)父權制的話語范疇中女性無法自由表達自己的聲音,是男人的話語構建了女性的存在狀態(tài),所以女性更談不上擁有權力了,而湯亭亭卻讓故事里的女勇士有了為自己言說的權力,這就構成了女性作為“女性”而不是“他者”來構建自身主體性的第一步。在這個故事中湯亭亭還把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岳母刺字的故事移植到了女勇士的身上,岳母刺字的故事是岳飛的母親為岳飛刺字勉勵他忠君報國,而這里卻是女勇士的父親為女兒刺上了仇恨。這些刺在背上的字就是一種象征權力和力量的話語,而這種原本只屬于男性的權力現(xiàn)在也賦予了女性,正如女勇士自己在故事中所說的,“我看到我的背上滿是一行行黑和紅的字,像一排排士兵,我的士兵”[5]32。這些字也是聲音的表達,女勇士除了渾身的武藝和手中的武器以外又獲得了言說的權力。同時,女勇士后背上的刺字是她用身體記載了家族的歷史,其個體作為家族的一分子與整個家族歷史聯(lián)結了起來而成為了“有身份的個體”,這些抹不去的字不僅使她免受無名姑姑那種被主流話語完全忽略的命運,而且還賦予了女勇士之后代家族發(fā)言的權力。
婦女運動的縱深發(fā)展逐漸明晰了這樣一個事實:婦女受壓迫不僅僅是一種物質性的現(xiàn)實,本質上來看是一種包含了形而上學邏各斯中心主義和菲勒斯中心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解構主義的代表人物德里達曾指出,西方形而上學的話語把男人推到了至尊主體的地位,而女性只能是作為“他者”出現(xiàn),在這種二元對立話語中,男性與女性處在一種主動與被動、支配與服從的關系之中,男性通常與理性、強大、邏輯聯(lián)系在一起,而女性通常與感性、弱小、混亂聯(lián)系在一起。女性主義也意識到在這樣的二元對立思維中,女性總是處于邊緣地位,總是以男性的對立面出現(xiàn)。后現(xiàn)代主義主張去中心、解構自啟蒙運動以來確立的二元對立思維模式,而“在后結構主義力圖拆散的所有二元對立之中,男女之間的二元對立也許是最有害的一個”[7]147。受后現(xiàn)代主義思潮的影響,后現(xiàn)代女性主義主張打破長期以來形成的男女二元對立的范式,瓦解男女兩性之間中心與邊緣的對立,突破以固有的男尊女卑意識為基礎的束縛男女社會角色的桎梏,從而在意識形態(tài)層面為實現(xiàn)男女平等奠定思想基礎。
湯亭亭在《女勇士》第二章中塑造的“花木蘭”形象極大地顛覆了中國古典文學《木蘭詩》中花木蘭的形象。在《木蘭詩》中,替父從軍之前花木蘭是一個在家里紡線織布、賢良淑德的少女,只是出于無奈才替父從軍,而從軍的過程始終是在男性性征的掩蓋下進行的,她本身的女性特征無半點表露,因為在傳統(tǒng)男權主義社會,女性作為弱者不能涉足領兵打仗、建功立業(yè)這種只屬于男性的領域。而《女勇士》中的“花木蘭”因為用第一人稱敘事,雖然她身著男裝但字里行間始終強調(diào)的是女性身份,處處流露出女性意識,對戰(zhàn)場廝殺的描述只粗粗幾筆帶過,反而用大量篇幅描寫在行軍途中與丈夫相遇、懷孕生子的過程。作者還有意賦予“花木蘭”力量和資本以進入二元對立意識下被男性獨占的領域?!栋谆⑸綄W道》用了大量的篇幅描寫“花木蘭”在山上跟隨一對老者習武學藝十五載,經(jīng)歷了各種生存考驗,最后老者認為,“即使你與受過同樣訓練的士兵交戰(zhàn),即使他們大多數(shù)是壯實粗野的漢子,你也會獲勝的”[5]30。這就打破了傳統(tǒng)男女二元對立中女性弱小、依賴于男人的境況,從而獲得了跟男性同樣的力量而涉足女性不曾涉足的男性領域。作者還借助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岳飛刺字的典故和中國文化中戰(zhàn)爭之神關公的形象賦予“花木蘭”力量,使她成為所向披靡、英勇威武的將領,帶著大軍一舉攻入京城推翻了舊皇帝的統(tǒng)治,建立了新秩序。湯亭亭筆下的“木蘭”從軍故事打破了讀者在傳統(tǒng)二元對立思維中戰(zhàn)爭與男性相關聯(lián)的定勢,以獨特的女性視角呈現(xiàn)了當女性與戰(zhàn)爭相遇時的體驗。
然而,后現(xiàn)代女性主義顛覆二元對立的最終目的并不是要像第二代女權主義的代表人物凱特·米麗特在她的《性政治學》所呼吁的通過女性全面超過男性從而全面樹立女性權威。作為后現(xiàn)代女性主義思想來源的解構主義曾“詳細質疑和詳細剖析了二元對立的本質,提示女性主義者不要陷入逆反而同構的思維模式,追求建立在女性霸權基礎上的新的二元對立制度”[8],因此,后現(xiàn)代女性主義雖然具有較強的顛覆性,但它“期望建立一個兼容并包、平等和諧的社會,它沒有推翻男性統(tǒng)治后登上寶座的野心”[9]?!杜率俊分械摹盎咎m”形象很好地詮釋了這樣一種承認男女兩性差異、打破男女對立、追求兩性協(xié)調(diào)的后現(xiàn)代女性主義思想。與《木蘭詩》不同,湯亭亭塑造的“花木蘭”“強調(diào)女性身份與勇士身份的共存,她的男扮女裝并沒有剝奪和瓦解她的女性身份”[10]106。在行軍打仗的途中,她的丈夫來到軍營與她會合、相愛、并肩作戰(zhàn),作者著重描寫了“花木蘭”分娩前穿著肥大的鎧甲,“肚子挺著,背后滿是字”[5]36以及背著孩子去廝殺這樣一種女性性征和男性性征結合于一身的場景,她對孩子和丈夫的愛撫并沒有削減她作為勇士的威武,而同時她作為將軍馳騁疆場也沒有削減她作為妻子和母親的溫柔。孩子滿月后她讓丈夫帶上孩子回家撫養(yǎng)而自己繼續(xù)留在戰(zhàn)場。戰(zhàn)爭勝利后,“花木蘭”在完成自己建立新秩序的使命后又重新回歸家庭,她跪在公婆面前說:“國事已畢,我要守在你們身邊耕耘紡織,生兒育女?!保?]41至此,我們可以看到一個有史以來最完美、豐滿的女性形象,她可以在不同時間、不同場合扮演不同的角色,并與自己的丈夫合作協(xié)調(diào)、相得益彰,共同負擔了社會責任和家庭責任。
由于女性在男權主義的傳統(tǒng)中一直是處于邊緣和從屬地位的“他者”,因此女性主義理論和女權主義實踐似乎都繞不開女性主體性建構這一話題。傳統(tǒng)女性主義對女性主體性建構也有很多嘗試,他們試圖提供一種普適的、反映女性氣質特點的主體性建構要旨,但因其無法逾越傳統(tǒng)形而上和男性話語的桎梏,因而最終都擺脫不了男性話語權力的陰影,缺乏對女性自身真實體驗的考量,并且忽略了不同地區(qū)、不同種族、不同文化、不同特質的女性的個體差異,因此沒有起到實際的作用,也就不利于女性的真正解放。而后現(xiàn)代女性主義吸收了后現(xiàn)代主義反對本質主義、普世主義、二元對立等思想,對女性主體建構提出了不同于以往的、強調(diào)女性自身體驗的理論要旨。因此,后現(xiàn)代女性主義主張“應該對過去以理性為核心內(nèi)容的人的主體性予以拒絕,徹底地擯棄男性出于對自身統(tǒng)治需要而言說的扭曲的女性經(jīng)驗,重新建構以真實女性經(jīng)驗為旨歸的女性主體。這種真實的經(jīng)驗既包括女性個體因不同的種族、階級、民族、國家以及性傾向背景而產(chǎn)生的千差萬別的個別性經(jīng)驗,又涉及女性因共同的生命節(jié)律過程和生存方式以及所受到的性別壓迫和性別歧視這類的共同經(jīng)驗”[11]73。
與中國傳統(tǒng)的花木蘭形象不同,湯亭亭的《女勇士》中塑造的“花木蘭”形象是在建構女性話語的基礎上通過女性自身的體驗來進行自我身份的建構,她不通過跟男性的對比來顯示出她的特性,不是進入男性領域以男性的標準來表現(xiàn)自我,而是以其自身的女性特質和自身的體驗為標準來進行自我認同,展示出作為一個獨立個體存在的特性。產(chǎn)生于男權社會的《木蘭詩》成為中國歷史上少有的為女性樹碑立傳的作品之一,但實際上其遠沒有為女性找到建構自身主體性的途徑,驍勇善戰(zhàn)的花木蘭在擁有“主體性”的那一刻展示出來的并不是真正的自我,而是在男性性征掩蓋下的自我,做的是男性用來彰顯自我而做的事情,絲毫沒有女性的生活經(jīng)驗參與其中。而湯亭亭塑造的“花木蘭”正是在這一點上顛覆了傳統(tǒng)女性主義對女性主體的認識,著重渲染了女性自身的經(jīng)驗在建構女性主體中的重要性。在白虎山上跟兩位老者習武的十五年間,生活單調(diào)而又辛苦,但女勇士作為一名女性,其獨特的生活經(jīng)驗也使其明顯不同于人們以往對武士的印象。習武到七年半的時候,小姑娘已經(jīng)成熟了,跟老夫人探討月經(jīng)初潮的問題,而同時她覺得“經(jīng)期也并未影響我的修煉,如平日一樣,我感覺強健有力”[5]28。在水葫蘆里看到父母為她舉辦婚禮時她也很高興,因為她覺得“他們的愛使我感到生活充實。而且我的新郎與我青梅竹馬,他愛我,寧愿做鬼夫”[5]28。而且在習武期間女勇士想念母親時哭泣、擔心丈夫和弟弟時有愛憐之情,這些對女性特殊的心理特點、生理特點以及女性對愛情和婚姻的渴望的描寫讓女勇士作為一名女性其形象更加獨特也更加豐滿。如此一來,這里的“花木蘭”在代父從軍之前已經(jīng)有了明確的身份認同,她是一名身懷絕技、武藝高強而又溫柔善良、情感細膩的女性。
“花木蘭”在代父從軍之后、廝殺疆場之時,其女性經(jīng)驗更加有助于其女性主體的建構。她初回到家鄉(xiāng)時“家里人擁簇在我身邊,我沉浸在愛的溫暖當中”[5]31,出征前父母和鄉(xiāng)親們?yōu)樗郎蕚淞烁鞣N各樣的東西,“我們拿下馬身上的馬褡子,塞滿了膏藥、草藥、洗發(fā)用的蘭草、備用衣服和我愛吃的桃餞?!喼本拖駵蕚浼迠y?!保?]32-33這些很女人化的經(jīng)驗讓這個即將代父從軍的“陰性的”勇士一點點地建構起來了,她不是按照既有的“陽性的”勇士的規(guī)定來建構自己,而是按照女性自身的體驗在那個特殊的時間構建了一個性格鮮明、氣質獨特的女性個體。在戰(zhàn)場上廝殺之時,作者還用了大量的篇幅來描寫“花木蘭”在軍中與丈夫相親相愛、懷孕生子。這樣的情節(jié)安排似乎與代父從軍這樣的主題格格不入,但這正是真實的女性生活體驗,正是女性區(qū)別于男性的所在。雖然要像男人一樣去披荊斬棘,但是女將軍跟男將軍還是很不相同的,女將軍也不必非得像男將軍那樣,女將軍自有作為女將軍的獨特體驗,她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是一個會領兵打仗的女人,她身上所體現(xiàn)出的并不是“巾幗不讓須眉”的氣質,而是女性領兵打仗時應有的氣質、獨有的氣質,這跟男性無關,正如巴特勒所言,這些正是“做成”女人的那種東西。這些女性的獨特體驗讓湯亭亭虛構的“花木蘭”作為一名女性勇士具有了不同于傳統(tǒng)花木蘭形象的、鮮明的女性主體特征。
湯亭亭在《女勇士》里塑造的“花木蘭”雖然曾被認為有悖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但卻在女性主義發(fā)展史上留下了不可忽略的一頁,兩種文化碰撞下的“花木蘭”超越了傳統(tǒng)女性主義的種種局限,昭示了后現(xiàn)代女性主義在建構女性話語權、顛覆男/女二元對立、建構女性主體等方面的突破,為女權運動探索了新的發(fā)展空間,同時也讓花木蘭這個藝術形象在新時代與女性主義的新發(fā)展結合起來,從而為這個中國的藝術形象增添了新的意義與內(nèi)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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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莊亞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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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0887(2014)02-0009-05
2014-03-02
熊艷艷(1982—),女,中國人民大學外國語學院博士研究生,首都師范大學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