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孫頻
突圍與救贖幾個字有大而無當?shù)南右?,且顯得老生常談。但是必須承認我?guī)啄陮懽髦写_實一直在孜孜以求地探索這個命題,既不時尚也不深刻,難免被人詬病。仔細想來,若從寫作的動機出發(fā),還是我覺得當下女性的困境太多了,這種困境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無路可逃。雖說人類文明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今天,女人們也早以為自己撐起了半邊天,但我以為就我目力所及,中國女性從未有過自己的自由與精神獨立。自己又身為女性,于是不能不對此番話題再三感興趣。
李林燕這個人物,一望而知是把幾個人拼湊起來的,或者說我是把這么多年里讓我記憶深刻的幾個女性的局部拼湊在了一起。既然能拼湊在一起,那是因為這些女性身上有共同的精神特質(zhì),這些特質(zhì)與年齡無關(guān)與時代背景無關(guān),倒是與社會文化關(guān)系更密切。我相信沒有哪個女人是生來就愿意做妓女的,生而為女人又長期受一種社會文化的浸染,所以,大約所有的女人都不外乎向往幸福的愛情,向往呵護,向往有一個大樹般的男人可供依靠。她們不愿意承認,在內(nèi)心最深處,她們是時刻準備著取悅男人的,說得直白點,就是什么時候都不放棄把男人作為自己的事業(yè)的。為此女人時刻得會裝,裝少女裝處女裝清純裝壓根沒談過幾次戀愛,渾然不覺這一切的一切終極目的不過是為了把自己嫁出去,不至于剩下。我相信女人們這么做的時候是不會覺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奴性的,大約還不小心把自己當成了公主。
我一直在想,女人為什么唯恐被剩下?想來想去終極原因只能是因為女人們的精神上從未獨立過。當然這也與中國的男人們所造就的社會文化心理息息相關(guān),男人們二十歲想娶二十歲的,六十歲還想娶二十歲的,逼著女人們?nèi)找顾紤]自己的歸宿問題。于是我假想中的女人李林燕就是這樣,走過了向往愛情的青春歲月,忽然之間發(fā)現(xiàn)自己所有的執(zhí)著都已經(jīng)淪為笑話。她企圖反抗,于是在一個封閉的年代里公然開始和一個詩人同居,這是需要勇氣的,對她的行為我是贊賞的,雖然我寫到那里已經(jīng)明白,她這其實是一種赴死的節(jié)奏。于是,到下一步她的自我救贖更加慘烈。
她之所以會嫁給比自己小十幾歲的學(xué)生,是因為她自覺已看穿這世間的一切表象。她想,如果真的有愛,那與年齡又有什么關(guān)系。至此,她在發(fā)瘋一般地尋找一點叫真實的東西,她以為有那點東西也夠她度過殘生了。而事實上,這又是她騙自己的一個理由。每一次抗爭她都以為她是在救贖自己,而事實上每一次掙扎都是把她推向了更深的絕望。寫到此我開始明白,其實我根本不相信女性能突圍得了自己的牢籠。也許這是小城女性的共同悲哀,包括我自己。
于是,我只好在新的小說里繼續(xù)思考繼續(xù)創(chuàng)造出下一個新的女主人公,來繼續(xù)這一無盡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