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新生

中國民主發(fā)展如何避免金錢政治

●喬新生

特約評論員文章

湖南衡陽賄選丑聞曝光后，社會輿論一片嘩然。一些學者認為，中國的民主進程遭到重大挑戰(zhàn)，這一賄選丑聞說明中國的選舉制度有待改進。但是，也有一些學者認為，這是現代民主政治不可逾越的階段，只有不斷完善我國的選舉制度，才能從根本上解決現代民主政治發(fā)展中普遍存在的金錢政治問題。

筆者的觀點是，發(fā)生在湖南衡陽的事件從一個側面說明，中國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正在發(fā)揮著日益重要的作用。中國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是國家根本的政治制度，但是，在現實生活中，人民代表大會成了橡皮圖章，在國家的政治事務中根本沒有發(fā)揮應有的作用。雖然依照憲法和法律的規(guī)定，各級政府機關負責人和司法機關的負責人都必須由人大選舉產生，但是，由于政府機關的負責人和司法機關的負責人都由黨的組織部門確定，因此，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很難發(fā)揮自己的作用。擔任各級人大代表更多的是一種政治榮譽，而不是一種政治責任。人大代表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管理國家事務中應當承擔的責任，也沒有充分行使自己的權利，這就使得中國的人民代表大會越來越成為清談館。

此次發(fā)生在湖南衡陽的賄選丑聞充分說明，一些官員已經意識到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重要性，已經看到在完善我國社會主義基本政治制度的過程中，人民代表大會所扮演的角色，因此，他們采用非法的手段獲取人大代表資格，企圖通過體制內的政治博弈獲取更大的利益。從積極的一面來看，它標志著中國的人民代表大會地位正在上升，但從消極的一面來看，它標志著中國未來政治制度的改革將會面臨越來越嚴峻的考驗。

中國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政治制度。部分學者把中國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與西方國家的議會制度相提并論，認為中國的人民代表大會是一個立法機關。這是一種缺乏政治常識的表現。中國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是國家的根本政治制度，人民代表大會是國家的最高權力機關。人民代表大會選舉產生國務院、中央軍委、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人大代表不是立法委員，而是通過選舉產生的管理國家事務的普通公民。按照馬克思在《巴黎公社革命》中的設計，人民代表來自于群眾不脫離群眾，人民代表是普通勞動者。他們生活在勞動者中間，聽取勞動者的意見，并且將自己所代表階層的意見通過人民代表大會反映出來，形成國家的大政方針。馬克思所構建的人民代表會議制度，不同于西方國家的議會制度，也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代議民主制度的具體表現，它是一種直接民主制度，是實現人民當家做主的根本性法律制度。這項制度的最大特點就在于，人民代表選舉產生國家機關及其工作人員，而人民代表必須隨時接受人民的監(jiān)督。

中國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脫胎于馬克思所設計的人民會議制度，是對人民會議制度的繼承和發(fā)展。但是，我們必須看到，由于我國沒有建立科學的選舉制度，在人大代表選舉的過程中出現了許多問題。這些問題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在人大代表選舉的過程中，由于實行了下級選舉上級人大代表的間接選舉制度，從而使得一些人大代表與人民群眾缺乏直接聯(lián)系，人大代表不能直接對選民負責。按照我國《選舉法》的安排，縣級以下人大代表實行直接選舉，而縣級以上人大代表實行的是間接選舉，下級人民代表大會選舉上一級人民代表大會的代表，這就使得一些人大代表與選區(qū)的居民沒有直接的聯(lián)系，他們不可能從根本上代表選舉居民的利益。解決這個問題的根本出路就在于，徹底改變目前這種間接選舉的制度，讓人大代表特別是省級人大代表和全國人大代表直接面向選民發(fā)表自己的施政綱領，通過直接選舉，讓那些真正愿意為民請命的候選人脫穎而出。

其次，在各級人民代表大會代表構成中，政府官員的比重較大。政府官員既是政府工作報告人，同時又是審議政府工作報告的人大代表，這種奇特的政治制度設計，使得政府官員根本不懼怕人大代表的監(jiān)督，或者這樣說，由于在人大代表中政府官員的比重相對較大，因此，人大審議政府工作報告某種程度上就成了自說自話。在現實生活中，一些政府官員在審議自己的工作報告過程中評功擺好，把人大會議變成了表揚和自我表揚相結合的會議，這樣的人民代表大會早已違背了監(jiān)督政府的初衷，成為了徹頭徹尾的清談館。要想充分發(fā)揮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作用，必須大幅度地減少人大代表中的政府官員，徹底改革長期實行的“議行合一”政治體制，讓人民代表大會真正成為一個監(jiān)督政府機關及其工作人員的權力機關。

第三，人大代表的選舉缺乏民主性。一些地方推舉的人大代表候選人長期脫離群眾，不與選民見面，這些人大代表候選人之所以能當選人大代表，不是因為他們具有參政議政的能力，而是因為他們缺乏參政議政的能力。部分人大代表在人民代表大會召開期間成為表決機器，從來不獨立表達自己的意見。這樣的人大代表出現在莊嚴的人民大會堂，是對中國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諷刺。解決人大代表素質問題，一方面必須提高他們的參政議政能力，另一方面要嚴格依法辦事，防止一些人急功近利，通過賄賂選舉的方式擔任人大代表。發(fā)生在湖南衡陽的賄賂選舉案件表明，一些人已經看到了人大代表資格的“含金量”，試圖通過非法手段獲得人大代表資格。這樣的人既缺乏起碼的法律常識，同時又違背了現代民主選舉的基本倫理道德，因而應當被禁止擔任人大代表。

解決我國人大代表選舉缺乏民主性的問題，必須進一步完善《選舉法》，在充分保障公民選舉權利的同時，防止人大代表選舉權利被濫用。如果人大代表參與賄賂選舉，那么，應當立即剝奪人大代表的資格，如果有人通過賄賂選舉的方式競選人大代表，那么，一經舉報查證屬實，應當立即剝奪其候選人的資格?？偠灾谕晟迫舜蟠磉x舉制度的過程中，既要避免設置過高的門檻，將熱心公益事業(yè)、具備參政議政能力的公民拒之門外，同時又要防止不法之徒通過賄賂選舉的手段獲得人大代表的資格。

第四，人大代表的選舉缺乏科學性。當前人大代表選舉通常采取組織推薦的方式，由各級選舉委員會推薦人大代表的候選人。選舉委員會在推薦人大代表候選人過程中，通?？疾旌蜻x人的性別、黨派等因素，按照平衡的原則，盡可能地吸收民主黨派的人士擔任人大代表。這種做法從表面上來看具有一定的科學性，它照顧到各個階層、不同黨派的利益，充分反映我國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廣泛性和代表性。但是從本質上來說，由于一些民主黨派的人數較少，民主黨派成員素質良莠不齊，過于強調民主黨派的代表性，會導致人大代表魚龍混雜，一些缺乏群眾基礎的民主黨派人士成為人大代表。少數民主黨派人士擔任人大代表之后，充分利用自己人大代表資格以權謀私，在社會上產生了極其惡劣的影響?，F在，一些人積極主動地加入民主黨派，在民主黨派青黃不接的大背景下，通過“終南捷徑”順利地當選人大代表。這是我國人民代表大會制度選舉的悲哀，也是我國民主政治發(fā)展中值得注意的不良傾向。

在人大代表選舉過程中，由于過分強調各個行業(yè)的代表性，結果導致一些目不識丁、不了解國家大事的農民成了人大代表，這些人在參政議政的過程中，根本無法發(fā)表真知灼見，他們的出現成為中國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特殊風景?，F在，一些企業(yè)家為了獲取政治光環(huán)，通過各種非法手段競選人大代表。發(fā)生在湖南衡陽的賄賂選舉丑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平衡選舉的結果。

可以這樣說，解決我國當前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中存在的問題，必須從完善我國的選舉制度入手，建立普遍的政治競爭選舉制度，讓每個候選人都面向選民充分表達自己的意見。如果候選人愿意為自己的選民服務，那么，選民可以將自己手中的選票投給他。反過來，如果候選人日理萬機，缺乏參政議政的能力和條件，那么，選民應當做出慎重的選擇。當前在我國人大代表選舉中之所以出現嚴重的賄賂選舉現象，就是因為 “少數人選少數人”的情況并沒有發(fā)生根本性的改變。只有讓候選人直接面向選民發(fā)表自己的意見，充分接受公眾的監(jiān)督，我國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才能走上正軌。衡陽賄選案充分表明，改革和完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刻不容緩?！?/p>

（作者系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廉政研究院院長、教授）

（本欄目責任編輯：阮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