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園
娘留字
●茨園
“我是你媽?!笔謾C上忽然出現(xiàn)這樣一條4字短信時,我正在出差??粗吧柎a和莫名其妙的文字,我想是誰發(fā)錯了,隨手刪了。誰知10多分鐘后,這個號碼打來了電話,一接,就聽媽媽張口即道:“咋不給我回短信呢?”我不由一愣,接著就哈哈笑了:“媽呀,哪有您這樣發(fā)短信的???”這是媽媽第一次用手機,第一次給我發(fā)短信。是時,她正在醫(yī)院進行第七次化療。接著,就聽她又說:“那你說該咋發(fā)?”我無話可接,她真是我媽,她可以這么發(fā)的,只是太突然、太霸氣。
媽媽與疾病抗爭近9年,僅化療就做了不下30次。那些日子,隔不上多久她就得去醫(yī)院住上十天半月,看著媽媽無聊,小弟便給她買了一部手機。于是,媽媽沒事就玩起了“高科技”。
隨后的日子,媽媽發(fā)短信的水平逐步提高,而且她深知短信比電話省錢,沒事就給她兒子、弟弟、老公發(fā)發(fā)短信,以此打發(fā)時光。不知舅舅和爸爸如何想,我們弟兄3人卻常有些哭笑不得。你正忙著,忽然媽媽的短信來了,明明知道她那是閑得無聊的“騷擾”,卻又不敢不回,所以,我們 常開她的玩笑。有一次,發(fā)現(xiàn)她發(fā)的短信中有兩個錯別字,我來了條:“老童鞋,錯別字太多,要加強學(xué)習呀?!倍?,還是理直氣壯地這樣回了一條:“混蛋,我是你媽?!?/p>
有一年夏天,父親進京做心臟換瓣手術(shù),媽媽的短信更是接二連三。父親做手術(shù)的那天晚上,我和小弟值守,幾乎每隔不到半小時就會收到她的短信,我知道那是她含著擔憂的牽掛,但又真有些受不了,便給她回了這樣一條短信:“媽,您睡吧,有啥事我們會及時跟您說的?!笨赡苁菋寢屢灿X出我們煩了,她沒再回信。誰知半夜3點多,她又發(fā)來這樣一條短信:“孩子們,我知道你們一晚上都不會合眼的,為了你們的爸爸,辛苦了!”我把這條信息讓小弟看時,我倆相視無語。其實從這晚起,我們以每天200元的酬勞,雇了個護工以減輕我們的“負擔”。
我的手機換了3次,每次換機,我都會小心翼翼地從舊機中拷貝一條聯(lián)系人為“MM”的短信:“下午忙不?找劉大夫調(diào)藥。”這是媽媽臥病在床第九個年頭最后一次留下的短信。那些天,她一直咯血,拉她去住院,卻被大夫告知:“已無再住的必要,需要急診時再來?!北M管我們極力隱瞞,但聞訊趕來的親戚走馬燈似的來看她。她不說,但我從她的眼神中知道她什么都清楚。若干天后的一個凌晨,媽媽走了,就在我身邊,很安詳。
媽媽去世已近3年,我家電視機的右上角還貼著一片白紙,紙上有媽媽留下的字——4點吃藥。這字,是媽媽為提醒父親每天下午4點按時吃藥留下的。這巴掌大的紙片,被父親用透明膠布很仔細地封在電視機的右上角,每天他孤獨地坐著看電視時,總能看到。藥,80歲的父親一天也沒忘按時吃。
(摘自金羊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