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
因情而死,為情復(fù)生,這是中國文人最詩意的夢境;因情生夢,因夢還情,這是中國戲劇最浪漫的愛情。
湯顯祖曾說“一生四夢,得意處惟在《牡丹》”。明代文學(xué)家沈德符評價說:“《牡丹亭》一出,家傳戶誦,幾令《西廂》減價?!笔呛蔚鹊那楦泻拖胂裨杏鋈绱瞬懬鄣墓适拢质呛蔚鹊膲艟痴Q生出如此的凄美的戀情?
游園驚夢
身世顯赫的杜麗娘自小被父母深鎖閨房,灌輸著“有風(fēng)有化、宜室宜家”的教條思想,生活極其單調(diào)乏味。這種壓抑人情人性的規(guī)范讓杜麗娘深感郁悶,“剪不斷,理還亂,悶無端”。然而人的情感終究是“閉鎖不住,不教自生”的,在丫鬟春香的誘導(dǎo)下,杜麗娘游離后花園,終知春色幾許。對現(xiàn)實的不滿無以傾泄,便只好寄托于夢中。
俗話說,日又所思,夜有所夢。杜麗娘所追求的理想在當(dāng)時的現(xiàn)實環(huán)境里幾乎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可是在夢境中,人性和情感得到了真實的釋放,仿佛可以看到一個完全真實的自己。夢中的杜麗娘與折柳男子(柳夢梅)“千般愛惜,萬種溫存”,表現(xiàn)了她對青春的覺醒和對愛情的期待,也將一個青春期少女情竇初開、春心萌動的情感和美麗的幻想和盤托出。
一出“驚夢”,驚醒了杜麗娘,她也由此獲得了“新”的生命。昔日那個悶悶不樂的杜麗娘變成了為愛情燃燒、為愛情犧牲、為愛情復(fù)活、為愛情斗爭的至情之人,從此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一發(fā)而不可收拾。“驚夢”也因此成為了整個故事的轉(zhuǎn)折點。
這猶如神來之筆的“驚夢”將杜柳的千里姻緣一“夢”而牽。在現(xiàn)實禮教的殘酷阻隔下,差距懸殊、向往愛情的男女不可能相識相愛。而夢境卻可以不受任何阻礙,讓不可能變成可能,由此喚醒人們深深壓抑在潛意識中的美好向往。雖然有些荒誕神奇,但湯顯祖卻借助靈魂深處的幻想讓所有人潛意識中的美好愿望得到了一次夢幻性的滿足。
此外,“驚夢”之前,主要采用現(xiàn)實主義的手法,暴露封建社會的腐朽黑暗,而“驚夢”之后,為表現(xiàn)杜麗娘追求理想愛情、不屈不撓,更多地散發(fā)著浪漫主義的氣息。由于“驚夢”中夢之描寫,使得其融會貫通,合理合情。
尋夢殉情
夢境中與柳夢梅兩情歡好,使杜麗娘夢醒后悵然若失,現(xiàn)實中的不可得,使她只好寄托于夢境。如果說“驚夢”是對現(xiàn)實的不滿,以求在夢中逃避現(xiàn)實的話;那么“尋夢”便是對現(xiàn)實的反抗,誓要夢想成真。對于杜麗娘來說,“只圖舊夢重來”變成她生活中的全部,夢境中的一舉一動都讓她細(xì)細(xì)品味,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令她回甘不絕,她沉醉在夢境,不能自拔。終相思成疾,不幸身亡。
夢,本是虛無縹緲、無緣無故的。然而杜麗娘卻不甘心僅僅悲啼,她就為這“心有靈犀”的一夢去反抗去追尋,與其毫無生氣地活,還不如轟轟烈烈地去死。若不是情深至極,又有幾人能有如此舉動?
人生一世,為何而死,又會為何而生?湯顯祖從官場的炎涼中回過頭來,感慨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fù)生者,皆非情之至也?!痹诂F(xiàn)實生活中,美好的愛情不易得,湯顯祖便“畫餅充饑”,在杜麗娘尋夢不得抑郁殉情中,為人們營造了這種至情至愛的凄楚動人之美。
在劇作家看來,夢境的描寫除了是一種審美的藝術(shù)手段,還是觀照人生的重要方式。以夢為匕首長矛,以突破“存天理,滅人欲”的程朱理學(xué)的禁錮,來表達(dá)對至情至愛美好人性的贊頌和對生命意義的關(guān)懷。
借夢還魂
三年后柳夢梅為求取功名路過南安,偶然拾得杜麗娘臨終前留下的自畫像,深為愛慕。二人在夢中陰陽相會,情投意合。最終柳夢梅樹下挖棺,杜麗娘還魂復(fù)生,二人終成眷屬。
古往今來,有多少文人墨客將愛情從生寫到死,可唯有湯顯祖卻是從死寫到生。說的是戲中夢,道的卻是人間情,用一個個夢境構(gòu)架起整個故事,跨越時空的界限,將一段才子佳人的癡癡情愛,表現(xiàn)得艷麗動人、淋漓盡致。
追求至情至性的湯顯祖走過了太多的人生,那些體悟用一個個充滿傳奇的夢境來表現(xiàn),以一種如此雋永的方式流傳下來。出入于《牡丹亭》的夢境之間,仿佛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自我。
《牡丹亭》是一個夢,湯顯祖說:“夢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豈少夢中之人耶!”在湯顯祖看來,凡是有真性情的人都是可以有“夢”之人。世間的人都在尋覓,尋找自己真正的心靈所依,尋找屬于自己的夢。當(dāng)太多的故事被浩瀚的歷史所掩埋,當(dāng)留下的吉光片羽只得用手指細(xì)數(shù),《牡丹亭》借夢定情,以愛取暖,雖四百年的時光已恍然而逝,可這溫暖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