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云 飛

(西北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甘肅 蘭州 730070 )

“公共領域(Public Sphere)”這一概念最早由德裔猶太女學者漢娜·阿倫特(Hannah Arendt)提出，20世紀80年代后期，德國法蘭克福學派代表人物于爾根·哈貝馬斯在其著作《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中進一步將“公共領域”一詞概念化，從此形成了系統(tǒng)的公共領域理論。所謂“公共領域”，是指介于市民社會中日常生活的私人利益與國家權力領域之間的機構和空間。在這其中，作為個體的公民，他們聚集到一起，共同探討自己所關注的公共事務，形成一定的公論，并組織對抗無效的、專斷的和壓迫性的國家與公共權力，以維護公民的總體利益和公共福祉。此論一出，立即成為西方主流話語的一部分，歐美學者的相關論著和論文層出不窮。而公共領域理論和市民社會理論作為一種新的社會思潮，也很快波及到了中國的史學界，并引起了極度關注和廣泛討論。國內(nèi)外學術界討論的焦點問題為：在西方各國，其社會由傳統(tǒng)社會向現(xiàn)代社會的過渡中，公共領域的發(fā)展成為市民社會的基礎。那么，在中國社會的演進中，是否也經(jīng)歷了類似的過程？公共領域理論是否可以用來分析明清以來的中國社會？關于這一問題，目前學術界存在爭議。①關于近代中國社會是否存在公共領域，對此持肯定態(tài)度的學者有美國的羅威廉(William T.Rowe)、蕭邦齊(R.Keith Schoppa)、蘭金(Mary Backus Rankin)、史大衛(wèi)(David Strand)以及中國的王笛和李長莉等。對此持否定態(tài)度的學者有美籍華人孔復禮(Philip Kuhn)、魏裴德(Frederic Wakeman)、黃宗智(Philip C.C.Huang)、王國斌(R.Bin.Wong)以及中國的朱英和馬敏等。集中反映這些爭論的文章主要有：Frederic Wakeman,Jr.,The Civil Society Public Sphere Debate:Western Reflection on Chinese Public Culture;William T.Rowe,The Problem of “Civil Society”in Late Imperial China;Philip C.C.Huang,“Public Sphere”/“Civil Society ”in China?以上文章均見Modern China ,19.2 (April 1993)。

但無論如何，有學者傾向于中國社會在向近代化邁進的過程中也出現(xiàn)了類似公民社會或公共領域的形態(tài)的主張。他們通過對近代中國社會的剖析，認為明清以來，中國社會已出現(xiàn)某種形態(tài)的公共領域，并認為其特點主要體現(xiàn)在地方精英對社區(qū)公共事業(yè)的參與和管理上。②例如羅威廉通過分析19世紀漢口的商業(yè)經(jīng)濟和城市組織，認為晚清以來中國已出現(xiàn)了某種公共領域的形態(tài)。詳見羅威廉《漢口：一個中國城市的商業(yè)和社區(qū)(1796-1889)》，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王笛也對晚清以來長江上游地區(qū)公共領域的發(fā)展作了細致地分析，詳見王笛《晚晴長江上游地區(qū)公共領域的發(fā)展》，《歷史研究》，1996年第1期；李長莉對晚清上海地區(qū)公共領域的發(fā)展和演變也作了相關研究，詳見李長莉《公私領域及私觀念的近代演變——以晚清上海為例》，載劉澤華、張榮明等著《公私觀念與中國社會》，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李長莉《清末民初城市的“公共休息”與“公共時間”》，《史學月刊》，2007年第11期；此外，肖邦齊對清末民初浙江地方精英如何參與地方公共事務進行了相關探討，史大衛(wèi)對20世紀20年代北京公共領域的擴張作了一定的研究，參見趙紅全《公共領域研究綜述》，載《中國杭州市委黨校學報》，2004年第4期。筆者也認為，在明清中國社會的發(fā)展進程中，存在介于“私”與“官”二者之間的公共事業(yè)的發(fā)展是一個客觀事實。在今天，“公共領域”問題依然是當前學界關注的熱點問題之一。筆者認為，引入一種全新的理論模式來探討明清以來的中國社會，有利于拓寬社會史研究的新視野和開辟新的研究視角，對認識和反思我們的歷史無疑也是很有價值的。因此，筆者將借用“公共領域”這一理論，以清代和民國時期的甘肅為例，重點闡述在甘肅公共事業(yè)的創(chuàng)建和發(fā)展中地方官僚、士紳與國家權力之間的關系問題。

一、甘肅公共領域創(chuàng)建中地方官僚與地方士紳的作用及關系

不少公共領域的創(chuàng)建是地方官參與推動的結果，甚至有些地方官將一些官辦的慈善組織機構轉移到地方士紳手中，從而使公共領域的發(fā)展經(jīng)歷了一個從官方領域到公共領域的過程。

清代甘肅為儲糧備荒實行“倉儲”制度。拿社倉來說，“乾隆初甘肅社倉有二，一為百姓公捐，自立正副經(jīng)理，報官有案，不入官府交代；一為加工耗糧，內(nèi)留五分為社糧，責成地方官經(jīng)理，陜西總督岳鐘祺所奏設?！盵1](P15)再比如義倉，總督那彥成于道光五年(1825年)勸紳民捐谷建立義倉為甘肅建義倉之始。史料載：“(皋蘭義倉)俱皋蘭士民公舉正副義長，在源源倉并寺廟民房收貯，縣署有案。”光緒六年(1880年)，新設義倉，“均在民房廟宇存儲，公舉紳董經(jīng)理?！盵2](P173)

上述皋蘭社倉、義倉的創(chuàng)建實屬地方官積極投入公共領域創(chuàng)建的一個范例。皋蘭社倉由地方官員號召創(chuàng)辦，并得到了官員和紳民的捐輸，而且在社倉管理上由各社長自行經(jīng)理，根據(jù)封建國家的慣例，社長、義長一般由“品行端正，家道殷實”的士紳來擔任。這就說明，社倉、義倉的實際管理者是地方士紳而非官方。這表明近代甘肅的一些公共領域起初是由地方官倡建，而后把真正的經(jīng)理權逐漸交到地方士紳手中，實現(xiàn)了權力的轉化，而地方政府和官僚對一些公共領域所能做的就只有實施監(jiān)督罷了。

在地方發(fā)生災荒后，除了以地方士紳捐獻為主要形式的民賑以外，主要的賑濟方式是官方賑濟和以士大夫和地方官捐獻為主要形式的義賑。雖然官方賑濟和有在任官員參與的義賑從嚴格意義上說并非公共領域的范疇(前所述以地方士紳捐獻為主要形式的民賑屬公共領域的范疇)，但是地方官參與了各種形式的災荒賑濟活動當是一個不爭的事實。除此以外，筆者查閱有關資料發(fā)現(xiàn)，甘肅的地方官員還建立了譬如棲流所、普濟堂、育嬰堂、養(yǎng)濟院、恤嫠局、蘭州同仁堂、蘭州保節(jié)堂、恤老院、救孤院等公益慈善組織。而且，這些公益慈善組織起初大多由地方官員發(fā)起創(chuàng)建而后交由地方士紳管理。這方面的事例有：

蘭州同仁堂，舊在鼓樓南，為施送棺木所，光緒二年蘭州知府鐵珊創(chuàng)置。原籌基金銀三千一十四兩，皆好善之士捐集，發(fā)商生息，又撥掩骼社廛肆九間并為局費，歸紳經(jīng)理。民國十四年，甘肅省長陸洪濤撥款五千元，仍歸紳辦。[1](P13)

蘭州保節(jié)堂，舊在曹家巷，清光緒十二年蘭州道饒應祺置。原籌基金銀三千六百余兩，發(fā)商生息，年久漸廢。民國十四年，甘肅省長陸洪濤撥銀一萬元，歸地方士紳經(jīng)理。[1](P13)

育嬰堂，在暢家巷，清嘉靖十六年總督那彥成置，收養(yǎng)孤貧幼孩。[1](P18)

恤嫠局，清同治十二年知縣陶模置，每名月支小麥二斗，經(jīng)費由無主荒地招墾取租。[1](P18)

再比如，在教育公共領域方面，以清代蘭州府轄區(qū)*主要包括甘肅的蘭州、榆中、臨洮、臨夏、渭源、夏河、皋蘭、靖遠等市縣地，該行政區(qū)劃于1913年被廢。為例，清代蘭州府轄區(qū)內(nèi)共有書院16所，除愛蓮書院和龍泉書院其創(chuàng)建者和創(chuàng)建時間不詳外，其余14所書院中屬地方官僚創(chuàng)建的有9所，士紳捐建的有3所，紳民共建的1所，公建的1所。[3](P44～45)顯然，這些書院促進了地方教育的發(fā)展，為當?shù)嘏囵B(yǎng)了一大批優(yōu)秀人才。

20世紀初，為推行新學，甘肅省依學部規(guī)定于光緒三十年(1904年)設立學務處，成為主管全省學堂設立及其他監(jiān)督工作的臨時性省級教育行政機構，葉昌熾被省督府委派為“學務總理”，同時委派通曉教育的士紳參議教育事務。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底，甘肅提學使依學部規(guī)定，通令各州廳縣設勸學所和教育視學。勸學所以各地官長為監(jiān)督，設總董一員兼任各地視學以視察當?shù)貙W務，又在境內(nèi)劃分若干小學區(qū)，在每區(qū)設勸學員一名，并由“品行端正，留心學務”之士紳擔任。勸學員負責講習教育，統(tǒng)籌辦學之策和推廣新學，是一種職權較低的學官。按照清廷學部總務司統(tǒng)計，截止宣統(tǒng)元年(1909年)，甘肅共設立勸學所75所，總董、勸學員分別達到了75人和381人。此外，為了倡導興學育才的教育新政，輔助教育行政，推行教育普及，學部奏準各省設立教育會，推選會長、副會長各一人，聘任書記、會計若干人，并要求教育會須與學務公所及勸學所“聯(lián)為一氣”。于是，甘肅省也于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關于甘肅省教育會成立的時間，在傅九大的《甘肅教育史》一書中認為是成立于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但在《甘肅省志·教育志》一書中卻認為是成立于民國三年(1914年)，筆者認為前者較為可信。因為中央的政令一下，地方不可能太過于拖延實施，必須盡快執(zhí)行。在省城成立了教育學術團體——教育會。[4](P278～280)截止1938年，甘肅各個市縣成立教育會達73處，會員超過1 098人。很多縣市的教育會多數(shù)設在勸學所和教育局內(nèi)，這些教育會后來由于機構不健全和經(jīng)費困難，開展活動很少。[5](P493～494)由此可見，上述學務處、勸學所和教育會雖先由官方首倡設立，但地方士紳實際參與了每個機構在各方面的實際運作，尤其在發(fā)展地方新式教育的過程中，士紳起了極其重要的作用。那些教育會的會長、成員其本身就可能是地方精英，雖然甘肅教育會的活動有限，但它在討論相關教育問題、社會疑點以及開通興學風氣等方面無疑起到了一定作用。

由此可見，地方官在甘肅公共領域的創(chuàng)建中作出了重要貢獻并起了先導作用。地方官不但自身積極參與，而且倡導士紳積極捐助建立地方慈善公益組織和參與推動其他公共事業(yè)的發(fā)展，這很好地說明了甘肅公共領域的創(chuàng)建、發(fā)展是地方官和地方士紳共同推動的結果。地方官僚和地方士紳二者彼此合作、相互依賴和利用，共同推動了甘肅公共領域的發(fā)展。

二、創(chuàng)建公共領域的地方士紳與國家權力之關系

在創(chuàng)建甘肅地方公共領域的過程中，地方士紳對地方社會的影響力不斷增大，在基層社會的許多方面，例如道路、橋梁的修建，水利設施整修，災荒救治，學校興建，慈善事業(yè)的創(chuàng)辦等方面地方士紳階層幾乎成為實際的管理者和主力軍。關于士紳在基層社會公共事務中的獨特作用，張忠禮先生有頗為經(jīng)典的論述：

士紳作為一個具有領導地位和特殊聲望的社會上層集團，推進和經(jīng)理著眾多地方和宗族的公共事務。他們的功能覆蓋著廣泛的領域，其中包括監(jiān)督公共事項的財務、興建和運作，組織和指揮地方團練，建立和經(jīng)理地方和宗族的慈善機構，以及在和官府打交道時代表地方和宗族的利益。[6](P42)

甘肅地區(qū)內(nèi)的士紳同樣具有上述士紳的職責與功能，有關士紳單獨修建以及士紳與地方官府合作修建橋梁、道路、水利等公共工程的事例如：

王鐘靈，字世芳，皋蘭庠生?！娏x必為，凡修橋梁、建祖祠、置祭田，皆身任其累而出資亦巨。又別捐義田以贍宗族，設義倉以備兇荒，創(chuàng)義塾以誨鄰里子弟。[7](卷八十九《人物七》P616)

迎善橋，在興隆山，光緒十九年五月初八日被暴水沖去，至二十六年，官紳稟明上憲，由厘金項下?lián)茔y一千兩，知縣陳昌與紳士督工修建，更名“云龍橋”。[8](《建置·津梁》P677)

張廷選，字子青，狄道人，道光乙未進士。……狄道赴蘭州路，舊由關溝門直入上摩云嶺，溝深二十余里，細沙沮洳，夏秋雨水暴漲，路輒阻；冬季冰層立，多成深塹，車馬倒斃無數(shù)，民甚苦之，廷選白諸大府，籌款該修新路，商旅賴之。……

狄城濱洮河南北皆旱田，廷選集眾開渠溉田，費款巨萬，三年始成。旋以土性不堅，復淤塞，廷選以憂勞卒。[7](卷六十九《人物志·群才一》P332)

很顯然，上述的一些公共工程若沒有地方士紳的支持而全靠國家之力是根本無力開展的。至于士紳與災荒救治和地方慈善事業(yè)的創(chuàng)辦，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例如，1920年甘肅海源地震造成甘肅2 734 659 700人死亡，110 406 876 000頭牲畜斃命，另據(jù)41個縣提供的倒塌房屋的可靠數(shù)字統(tǒng)計，共造成590 635間房屋倒塌。[9](P386)災民“無衣、無食、無住，流離狀目不忍睹，耳不忍聞?！虄鋈甜嚕s露宿，匍匐扶傷，哭聲遍野，不為餓殍，亦將僵斃。牲畜傷亡散隅，狼狗亦群出噬人，實較本年北五省災情為尤重?！盵10](P40)此次地震是甘肅歷史上罕見的自然災害之一。災后，甘肅省當局成立“震災籌賑公所”，后因效果不佳而撤銷。在此情況下，旅外的甘肅籍人士“公舉皋蘭士紳劉爾炘專辦賑務”，“爾炘桑梓攸關，文難遜謝，已于蘭州設立‘甘肅賑災籌賑處’，以士紳名義綜理其事。”[11]籌賑處皆由士紳組成，“其他仁人志士聞風解囊者相望于海內(nèi)，歷時閱二十有七月，收款三十萬兩有奇。”[12]散賑時，“派素孚眾望的士紳操辦”，每縣派二人，“遍歷災區(qū)，親查親放”，其“散放表冊，受賑人員皆有手押?！盵11]很顯然，此次賑災是以劉爾炘為代表的士紳來擔當主角的。此次賑災結束后，劉爾炘將所剩賑款用于甘肅各地創(chuàng)辦豐黎社倉，以作為慈善機構來防患于未然。

此外，地方士紳還介入地方司法、幫辦團練以加強地方防務和參與地方社會秩序的維護。由于受清朝官僚體制和地方官員職務繁雜、時間緊缺等因素的影響，地方官吏往往不得不借助地方士紳之力來處理包括地方糾紛在內(nèi)的諸多事務。雖然清王朝為加強中央集權統(tǒng)治而頒布了許多明令禁止地方士紳干涉地方社會事務的法令，但是這些法令實際上形同虛設，地方士紳對地方社會司法的干預和影響是實際存在的。對此，張忠禮論述道：“雖然，在嚴格的意義上說，士紳一般是不掌握司法權的，但是他們作為仲裁人，調(diào)節(jié)許多糾紛。有關士紳這類事務的例子不勝枚舉，故人們下這樣的斷言，即由士紳解決的爭端大大多于知縣處理的?！盵13](P66)對于甘肅的士紳來說，在地方社會中他們同樣履行著調(diào)節(jié)民間糾紛的司法職責并受地方官委托幫辦團練以維護地方治安，關于這方面的事例比如：

周文，金縣歲貢生。……生平善排解，鄉(xiāng)里頌之。[7](卷七十三《人物志·孝義上》P597)

吳可讀，字柳堂，皋蘭人，道光三十年進士。……咸豐九年分校順天鄉(xiāng)試，丁母憂歸，主講蘭山院，旋奉旨辦甘肅團練。[7](卷六十四《人物志·鄉(xiāng)賢上》P253)

當然，士紳武斷鄉(xiāng)曲、把持詞訟的現(xiàn)象并不是沒有。民初，秦安士紳巨子馥與地方士紳一道，介入地方防務、祭孔、舉辦公債、議會選舉等事務，儼然凌駕于縣知事之上。[14](下卷)西和縣富紳“趙福海、何其慧兩人操有甚大之幫會勢力，為城中士紳藉勢把持地方，協(xié)制官廳，并組織哥老會以養(yǎng)蓄勢力，利誘各界人士參加，致無知者趨炎附勢，入會甚多，其潛伏勢力布滿全邑，其著名而有力之爪牙為水南鎮(zhèn)鎮(zhèn)長劉宗向，長道鎮(zhèn)鎮(zhèn)長姬作禮、李永清、周維，興國鄉(xiāng)鄉(xiāng)長柳效權，余如黃維岳、何應德等均供其驅策，故何趙二人實為該縣士紳中之最有力者?！盵15](P173)

三、結 語

通過前文論述，不難看出，士紳在各個方面干預地方事務，在地方公共事務當中，地方士紳通過興建某些公共工程，舉辦一些公益性、救助性的慈善機構，并且一度介入地方司法領域，幫辦團練鎮(zhèn)壓起義和維護地方秩序，這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地方政府在這方面職能的缺失和不到位，讓當?shù)厣鐣玫搅烁鼘嶋H的裨益。我們知道，在封建社會里，皇權勢力一般只能達到縣一級，對縣以下的地區(qū)，國家權力相當有限。有學者稱：“強大的皇權或中央集權國家的直接行政統(tǒng)治，從來未真正深入到縣以下的社會中，廣大農(nóng)村及農(nóng)民的直接統(tǒng)治機構和統(tǒng)治者，是作為皇權延伸物的家族和士紳?！盵16](P181)此論述是不虛的，因為事實表明，在縣以下的鄉(xiāng)村社會中，士紳對地方事務的參與、經(jīng)營要遠遠多于地方官吏。士紳參與社會管理活動彌補了官方管理的缺位，從而導致了非官方管理的膨脹，使得甘肅地區(qū)內(nèi)的社會控制系統(tǒng)變成了官、地方士紳的聯(lián)合體系。但同時我們又不得不承認，地方士紳畢竟沒有足夠的經(jīng)濟實力以支撐地方公共事務的持續(xù)、長遠發(fā)展，所以導致晚清以來有一些公共領域出現(xiàn)了不同程度的衰落。[17](P14)

總的說來，甘肅地區(qū)公共領域的發(fā)展是地方官僚、士紳和國家三者共同推動的結果。由前文我們看到，地方士紳、官僚和國家權力之間呈現(xiàn)出一種非常密切的權力關系網(wǎng)絡，這三者彼此依賴以達到各自的目的。國家為鞏固自身統(tǒng)治，有時不得不轉移部分權力給地方士紳，憑借地方士紳延伸自身的統(tǒng)治力量；而地方士紳則充分利用國家對發(fā)展公共領域的支持來擴大自身的社會影響力，士紳把公共領域作為自身社會政治活動的基地。尤其從前文地方士紳的所作所為看，他們與官方行政機構所承擔的職責有時候具有某種重疊的微妙關系。

通過前文論述筆者也得出，可能會因為地域的不同，環(huán)境的不同，政治、經(jīng)濟、文化發(fā)展水平的不同，公共領域在不同的時代，不同的國家，不同的地區(qū)內(nèi)會呈現(xiàn)出不同的類型、特點和規(guī)模，但公共領域的共性只有一個，即不存在獨立于國家權力之外的公共領域，任何公共領域的創(chuàng)建、發(fā)展始終是地方官僚、士紳和國家權力三者共同推動的結果。

此外，筆者在思考一個問題，近代士紳的社會流動導致了新的社會階層——紳商的出現(xiàn)，那么，甘肅的這些紳商階層必然在甘肅境內(nèi)建有大量的類似于商會、會館等的商業(yè)組織。如果說晚清國家權力出現(xiàn)轉移是一個普遍現(xiàn)象，那么甘肅境內(nèi)的這些商會、會館是否也像其他地區(qū)的商會、會館一樣開始行使過去由地方政府行使的職權，這些商會、會館究竟在多大程度上介入到了當?shù)氐恼?，如參與地方征稅、組織保甲、救濟貧弱、籌集賑款、貯谷、管理育嬰堂和孤老院等事宜。筆者認為這是一個非常值得探討的學術問題，再次把它提出來，希望能引起有關學人的注意，以作進一步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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