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澎

登封市是鄭州市下屬的一個縣級市，位于鄭州的西南方向，背靠中岳嵩山。出了登封市區(qū)，西行十公里就是大金店梅村，處在村子主街上的衛(wèi)生所看上去門臉不大，但對梅村和附近的百姓而言，意義卻非同尋常。

就在這個小山村里，鄉(xiāng)村醫(yī)生郭光俊為鄉(xiāng)親們服務了46年。

“只要有郭醫(yī)生在，我們就不用急，他為我們的健康托著底呢！”70多歲的村民梅東林的話代表了梅村人的心聲。從意氣風發(fā)的小伙子，到滿頭華發(fā)的老鄉(xiāng)村醫(yī)生，62歲的郭光俊用精湛的醫(yī)術為父老鄉(xiāng)親的健康撐起了一把保護傘，他用無限的大愛書寫了一名鄉(xiāng)村醫(yī)生無悔的人生。

不忘初衷回梅村

郭光俊自幼家境貧寒，他10歲那年，村里發(fā)生了兩件事：一件是腦膜炎流行，死了四個孩子，孩子父母的哭聲響徹全村；另一件是他的堂姐產后大出血，因為當時村里沒有醫(yī)生，一家人長途跋涉將其送到醫(yī)院后已無力回天。

這兩件事像燒紅的烙鐵打在了少年郭光俊的心上，之后的很多年，村人失去親人的哭喊聲還不停地啃噬著郭光俊的神經。同時，這也激發(fā)了郭光俊青年時代的學醫(yī)之志。

1965年，大金店公社成立了中醫(yī)衛(wèi)校，郭光俊曾三次托人介紹卻未能進入衛(wèi)校學習。當時他悲痛萬分，多次跑到衛(wèi)校的教室窗前，看到學生們在聽老師講課，自己兩眼滿含淚水，久久不愿離去。這年秋天，郭光俊用家里賣雞蛋的錢買了《藥性歌括四百味白話解》《湯頭歌》《頻湖脈訣》等醫(yī)學書籍刻苦自學。1966年，他又跟隨本地的著名中醫(yī)郝世齋學習中醫(yī)。為了能進一步到大醫(yī)院深造，1971年，他隨著村子里的 “副業(yè)隊”到了洛陽，四處求人，才算進了醫(yī)院大門。

郭光俊在洛陽澗西區(qū)人民醫(yī)院學習時，正值“文革”，出門沒有糧票就不能吃飯。郭光俊的父親在家沒日沒夜地干活，盡力掙錢給他補給糧票，可還是捉襟見肘。在那樣的災荒年月，梅村幾乎沒有一家能填飽肚子。然而郭光俊在洛陽學醫(yī)的五年里，每逢春節(jié)回家，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都會拿著自己平時省吃儉用下來的錢和糧票來到郭光俊家，有的一塊兩塊，有的一斤半斤。鄉(xiāng)親們跟他說：“孩子，出門在外抬腳動手都得要錢，咱不能餓著肚子去學醫(yī)，你只管好好地學，錢和糧票不夠了咱們大家伙兒給你湊，老少爺們兒都盼著你學成后早點回家來！”當時郭光俊激動得說不出話，他知道，只有刻苦學習，早日學成歸來，才能對得住父老鄉(xiāng)親的深情厚誼！

1976年，梅村衛(wèi)生所原來的中醫(yī)離開了，村支書想起了郭光俊。正是這位老支書當年開了介紹信支持郭光俊到洛陽學習。而按照當時的政策，郭光俊已經可以留在洛陽了。一邊是轉成城市戶口、到大醫(yī)院當醫(yī)生；一邊是全村百姓的殷殷期盼。郭光俊猶豫過，也動搖過，但最終，在那一年的6月10日，正是麥收的季節(jié)，24歲的郭光俊回來了。

嵩山深處采藥人

在夏天，嵩山上漫山遍野的都是血參，秋去冬來，血參就被層層的落葉覆蓋了。

血參，學名叫丹參，是制作復方丹參片的主要成分。這些年，梅村人的日子好過了，可留守在村里的中老年人患心腦血管病的也逐漸增多了。這種病危重期在醫(yī)院治療，恢復期就在家用藥，常用藥就是以血參為主要原料的復方丹參片。復方丹參片三塊錢一瓶，可老郭心疼村民，他不愿讓村民多花一分錢，于是自己上山采藥。

“不打農藥，不上化肥，患偏癱、心腦血管之類的病人服用效果更直接?！崩瞎鶎﹄S同上山的記者這樣說道。趟過滿地的枯葉，繞過一條又一條自然形成的小路，郭光俊如履平地地爬坡上山，記者卻幾次崴了腳。終于在已經長出綠芽的草叢里，發(fā)現了幾棵血參，郭光俊刨了幾下，一棵深紅飽滿的血參就露出了地面。郭光俊愛惜地剝去上面的泥土，小心翼翼地放進藥箱，“就這可好可好了，血參都是紅的，一洗凈可紅”。

老郭每次上山采藥，都要帶著村民，為的是讓他們學會識別藥材?；氐皆\所，他把采來的血參洗凈，切成片曬干，再打成粉狀。像這樣親自采來的藥材，老郭給自己立下的規(guī)矩是：分文不收。

當我們隨著夕陽向山下走去時，郭光俊豪氣地指了指遠處的嵩山主脈說，那些地方我都去過，血參更多。為了讓附近的鄉(xiāng)親少花錢或者不花錢就能吃上藥，62歲的老郭一直保持著親自上山采藥的習慣。從醫(yī)46年來，他堅持每隔半個月上一次山，年年月月，走遍了嵩山的峰峰谷谷。在他的衛(wèi)生所里，老郭親自打磨的藥材，占了30%。

為了采到名貴的中草藥，郭光俊也吃了不少苦頭。

人們傳說，嵩山的一座山峰上生長的黃連在冬天下雪的時候能把雪給染黃。2012年的秋天，老郭帶著五個弟兄上了山。他們互相攙扶著爬上了山巔，他不慎踩翻了石頭，整個人滾下去五米多，肩關節(jié)和腰椎骨折，到現在仍留有右上肢和腰部麻木等后遺癥。

除了血參，嵩山上還盛產荊芥、防風、金銀花、大小薊、馬齒莧、野菊花等100多種中草藥。郭光俊將這些藥材采集回來、精心炮制，分別制成粉劑、湯劑和藥丸，免費發(fā)放給鄉(xiāng)親。他說，在我們這兒，中草藥是自采的，基本上沒啥成本，老百姓都負擔得起。

“我就是要做嵩山上的一棵血參，扎根在梅村?！惫饪『狼槿f丈地說。

梅村人的守護神

在梅村，留守的老人很多，他們一旦身體出了狀況，老郭從來都是隨叫隨到。

75歲的老人李進周，在老伴兒和兒子相繼去世后，與孫女相依為命。后來孫女長大了，外出打工了，老人獨自守著一個空落落的院子。

一天他突發(fā)腦出血，鄰居幫他打通了郭光俊的電話。電話打通后，郭醫(yī)生迅速趕到，看到李進周嘴歪眼斜，口水流個不停，一條腿和一只手都不會動了，他趕緊做了應急處置。之后，他帶著老人到了市里的醫(yī)院，并以中西醫(yī)結合的方案做了及時治療。

由于治療及時，李進周沒有留下后遺癥。

“沒有他，我這命就沒了。不是他給我救起來，我都死了七八年了……郭醫(yī)生對我真不賴，夏天還給我送二花，讓我泡茶喝?！闭f著，他跑到屋里翻出一袋金銀花拿給記者看。

在李進周家的墻上，所有目光所能看到的地方，都有郭光俊的手機號。老人說，萬一有什么情況，就得找光俊，有了他，心里才會比較踏實。

大金店鎮(zhèn)白村有位八十多歲的老人郭生，是個特困五保戶，勤勞一生，現已風燭殘年，他的老伴患病臥床不起已有十幾個年頭了。老兩口僅有一個患糖尿病的傻兒子，傻兒子又娶了個聾啞的傻媳婦，傻媳婦又生了個聾啞的傻丫頭。這個一老一癱三個傻的家庭飲食起居的衛(wèi)生成了一大難題，他們經常因此而患病。郭光俊看他們困難，就為他們當起了免費的家庭醫(yī)生。多年來，郭光俊投入郭生一家的醫(yī)藥費有萬元以上。年邁的郭生逢人就說：“要不是郭醫(yī)生不要錢為俺治病，俺老兩口這把老骨頭早就化成灰了，這一家早零散了！”

其實，郭家的房子還是老式的土坯墻，因為長時間受潮，用腳一蹬就會掉下來一塊土。郭光俊的愛人說：“俺村上的人在登封甚至在鄭州買房子的可不少，俺家別說買房子，宅基地分了快20年了，到現在還沒有蓋起來?！钡饪⌒χf，沒有蓋房子也好，正好可以在那片宅基地上籌建一座中草藥園，種植無公害的綠色中草藥。

為了更好地照顧病人，郭光俊以所為家，經常住在衛(wèi)生所一間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屋里，用的還是上世紀七十年代的一張小鐵床。家里人和他生氣，說他一輩子窩囊，親戚們說他頭發(fā)白了，說他太傻。

“我總是認為，是農村的山山水水養(yǎng)育了我，是父老鄉(xiāng)親哺育了我，是國家培育了我，我要用自己的全部才智和醫(yī)技報效他們。只要能使父老鄉(xiāng)親的身體結實，身體健康，我愿一輩子窩囊，我愿一輩子傻，這窩囊也窩囊得‘舒心，這傻也傻得‘值！”

在從醫(yī)的這些年里，郭光俊獲得過無數榮譽。2007年，他作為優(yōu)秀村醫(yī)代表走進了中南海，受到時任副總理吳儀的接見，他對吳儀說：“這一輩子我都不會離開農村。”2013年，央視“尋找最美鄉(xiāng)村醫(yī)生”的行動中，他再次榜上有名。他說：“我面對的都是農民，他們都很樸實。我治好一個病人，他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也從中得到很大寬慰。”

46年從醫(yī)的光陰一晃而過，郭光俊62歲了，梅村在變，診所在變，但是他對父老鄉(xiāng)親的情誼，一如當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