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金源,南京大學歷史學系教授、博導。研究方向為英國近現(xiàn)代史、世界現(xiàn)代化進程。主要著作有《現(xiàn)代化與英國社會轉型》、《英國近代勞資關系研究》、《英國:從稱霸世界到回歸歐洲》、《世界現(xiàn)代化歷程·總論卷》、《寰球透視:現(xiàn)代化的迷途》等。
【摘要】英國是世界上第一個工業(yè)化國家,同時也是改革式政治現(xiàn)代化道路的開創(chuàng)者。在工業(yè)化即將完成的1832年,英國開始向貴族寡頭制宣戰(zhàn),推行了第一次議會改革,使得新興的中等階級進入到政權體系之中。此后近百年時間內,英國先后推行了1867年、1884年、1918年和1928年議會改革,由此逐步實現(xiàn)了成年男女普選權,建立起大眾民主政治。議會改革破除了貴族寡頭對于國家政權的長期壟斷,實現(xiàn)了政治參與的普遍化,完成了英國政治現(xiàn)代化的基本目標。
【關鍵詞】英國 議會改革 政治現(xiàn)代化 民主政治 政治參與
【中圖分類號】K561 【文獻標識碼】A
作為人類歷史演進的一個必經階段,現(xiàn)代化意味著“一種新的文明形式(工業(yè)文明)的逐漸確立,……包含著整體的社會變動”。①確立民主政治是政治現(xiàn)代化的基本目標,這正如阿爾蒙德所指出的:政治發(fā)展面臨的核心問題之一就是政治參與問題,即各種社會集團施加壓力,要求參加政治體系的政策制定問題。②塞繆爾·亨廷頓也認為:政治現(xiàn)代化意味著增加社會上所有集團參政的程度,以拓寬“政治參與面”,實現(xiàn)“政治參與的平等”。③從世界歷史上看,不同類型的國家,由于歷史文化傳統(tǒng)以及現(xiàn)實國情的差異,其政治現(xiàn)代化道路也不盡相同,但大體來說有兩條道路:其一是暴力革命道路,即通過武力斗爭方式,在較短時間內推翻舊的統(tǒng)治秩序,確立民主政治。革命道路“會使社會付出沉重代價”④,它往往是特殊歷史情境下的不得已選擇。其二是和平改革道路,即新舊社會勢力在壓力之下實現(xiàn)妥協(xié),用和平的漸進改革方式,在相對較長時間內逐步實施對傳統(tǒng)政治制度的改造,最終過渡到現(xiàn)代民主政治。由于改革道路使社會付出的代價較小,因此,它成為大多數國家的選擇。英國是世界上第一個工業(yè)化國家,從1832年起,即工業(yè)化即將完成之際,英國在近百年時間內,通過和平方式的議會改革,逐步確立起與工業(yè)文明相適應的民主政治體制,由此開創(chuàng)出以漸進改革為特色的政治現(xiàn)代化道路。本文將對近代英國議會改革驅動下的政治現(xiàn)代化歷程加以探討,以對中國的現(xiàn)代化改革提供借鑒。
腐敗的議會選舉制
1688年光榮革命后,隨著《權利法案》的頒布,君主專制被推翻,英國確立起君主立憲制。在君主立憲制之下,君主權力日益衰落,議會逐漸成為國家權力中心,誰控制了議會,誰就能主宰國家權力。英國議會分為上下兩院,上院又稱貴族院,進入上院的均為世俗貴族與宗教貴族,其席位被貴族階層所壟斷。下院又稱平民院,議員由選舉產生。不過,在議會選舉制度中,關于議席分配、選舉權、選舉方法的規(guī)定都是中世紀后期延續(xù)下來的,在此后幾百年間幾乎沒有變化。
隨著經濟發(fā)展及社會結構的變化,議會選舉制的弊端逐漸暴露,這在工業(yè)化時期表現(xiàn)尤為明顯:首先,議席分配未能依據人口變化而適時調整,人口稀少的衰敗選邑現(xiàn)象突出。以19世紀初英格蘭202個選邑為例,選民數少于50人的有56個,51~100人的有21個,101~300人的有36個,301~600人的有24個,601~1000人的有22個,1001~5000人的有36個,5000人以上的有7個。⑤不難看出,選民人數在1000人以下的選邑多達159個,而這些選邑至少可以選出313名議員,約占英格蘭全部489名議員總數的64%。在50人以下的選邑中,20個人口在20~50之間,4個人口在10~19之間,1個人口只有5名,還有兩個根本就沒有人住。老薩勒姆堪稱衰敗選邑的典型,這里已是無人居住的農田,只有田中豎起的石碑表示其選邑所在,而它竟然可擁有7張選票,并可選舉產生兩名下院議員。還有些地方已經沉到北海里去了,每逢選舉,選民們必須乘船出海,去行使他們神圣的權利。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工業(yè)化時期興起的眾多城市,人口密集,但所分配的議席很少,甚至沒有議席。倫敦地區(qū)人口已達百萬,也僅有10個議席。1820年時,新興工業(yè)城市曼徹斯特、伯明翰、利茲三個市人口總計50萬,卻未能分配到一個席位,這一現(xiàn)象真是觸目驚心?、?/p>
其次,中世紀延續(xù)下來的選舉權制度十分奇怪,全國竟沒有統(tǒng)一的選民資格標準??みx區(qū)基本延續(xù)1429年的議會法令,即凡年收入40先令以上的自由持有農有選舉權。也就是說,自由持有農才享有選舉權的資格。也就意味著,即便是一位擁有萬畝良田的富裕農場主,只要其身份不是祖上傳下來的自由持有農,也仍然沒有選舉權。在一些自由民選邑,擁有選舉權者須擁有特定的身份,即市鎮(zhèn)會成員才能獲得選舉權,其他人即便是腰纏萬貫的大商人也不能成為選民,更不用說普通的勞工了。選舉權還附著在地產、產業(yè)上,擁有這些地產或產業(yè)者即被授予選舉資格,可以選舉產生議員,而這些地產或產業(yè),經過幾百年的滄桑巨變,如今可能已微不足道了,但誰占有了它,誰就能掌控選派議員的權利。1735年,老皮特作為老薩勒姆的議員進入議會下院,而老薩勒姆選邑已完全衰敗、荒無人煙,但仍可向議會選派兩名議員。據統(tǒng)計,至1832年議會改革前,英格蘭以地產、產業(yè)來規(guī)定選舉權的選邑有70個,至少能選出135名議員,約占英格蘭489個議席總數的28%。⑦“這種光怪陸離的選舉制度盡管奇特,但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把選民數壓低到最低限度上,以便(貴族)操縱選舉、控制選票?!雹?/p>
最后,選舉方法及手段的腐敗性。至1831年,腐敗的選舉制度極大地限制了選民數量,英國選民人數僅占總人口的2.5%。選民范圍的狹小,為貴族寡頭操控選舉提供了條件。貴族操控選舉的方式就是賄選,由此造成選舉活動中徇私舞弊的猖獗。直到1872年之前,議會選舉均采用公開投票制,這使選民不得不承受候選人所施加的壓力,很難按照真實意愿投票。根據1710年的議會法案,各郡議員只能由年收入600鎊以上者擔任,而市鎮(zhèn)議員也須由年收入300鎊以上者擔任。這些規(guī)定顯然是把中低收入階層排除在議會之外,議會由此變成有錢有勢者、特別是貴族們的俱樂部。⑨在議會選舉期間,有錢有勢者通過各種方式向選民施加影響力。在郡選區(qū),控制土地的貴族們往往在飯桌上或狩獵場上挑選好議員人選。對于其領地上的選民來說,在投票公開的情況下,違背貴族旨意而不選其指定的候選人將非常不明智,有可能會遭致報復。因此,在郡選區(qū),選舉的獨立性僅限于貴族階層,談論選舉的民主性非?;奶瓶尚Γ驗槌笸恋刭F族以外,幾乎沒有人在土地上年收益超過600鎊。⑩收買選票的事情也非常普遍,往往在光天化日之下進行。每到選舉期間,候選人爭相賄賂選民,最為直接的是給選票開出價碼。一手投票,一手交錢。由于投票是公開進行的,選民將票投給了誰,是公開并且有記錄的,因此收錢的選民不可能作假。收買選票之所以有市場,主要是因為對于大多數下層選民來說,選票就相當于一筆財富,因而隨時愿意賣給開價最高者,由此加劇了議會選舉中的腐敗行為。恩格斯為此痛斥道:“下院通過它的賄選問題調查委員會宣布下院是靠賄賂選出來的,……沒有一個人能夠說自己不是靠賄賂而是由選民自由地選出來的?!辟V選的普遍化要求候選人必須有充足財力作為支撐。1784年,格羅夫納斯勛爵在切斯特的選舉中,僅招待選民的吃喝費用就高達8500鎊。endprint
腐敗的議會選舉制造成的結果是貴族階層實現(xiàn)對議會下院席位的控制。與上院類似的是,下院也逐漸成為貴族寡頭控制的機構。約翰·坎農對1715~1790年間議席分配所做統(tǒng)計表明:1715年,英格蘭48個選邑部分或完全處于貴族控制之下,產生議員68名。如加上英格蘭郡選區(qū)以及蘇格蘭、威爾士郡選區(qū)與選邑選區(qū)產生的議員,貴族完全控制的下院席位為105個,相當于下院總席位的五分之一以上。到1747年,隨著貴族階層對英格蘭郡選區(qū)及選邑選區(qū)控制力的增強,貴族所控制的下院議席增加到167個,1784年底達到207個,1785年達到210個。由此看來,1715~1785年間,貴族控制議席數量翻了一倍,較之18世紀初翻了兩番。對此,18世紀末議會改革家亨利·弗德勒痛斥道:“下院不是一個大眾代議機構,而是一個二流的貴族機構?!笨梢?,在18世紀,土地貴族借助腐敗的選舉制度,依靠手中的政治權勢,牢牢地控制著議會,長期把持政權,維護舊制度,強化自己的統(tǒng)治地位。
18世紀后半葉工業(yè)化開始后,貴族專權局面依然沒有改變。約翰·坎農的統(tǒng)計表明:1782~1820年間65位內閣成員中,43位是貴族,剩下的22位中14位是貴族之子,其他8位也與貴族有著親戚關系。再以內閣首相職位為例,1721~1832年間22位首相中,13人是上院貴族,6人是貴族之子,1人為貴族之孫,這些貴族首相大多家世久遠,與王室關系密切。
由此可見,從17世紀末起,一直到1832年議會改革前,英國君主立憲制的實質是典型的貴族寡頭統(tǒng)治。貴族階層不僅控制了議會兩院,而且長期把持內閣職務,成為壟斷權力的特權階層。作為土地社會的精英階層,貴族在傳統(tǒng)農業(yè)社會把持國家政權具有一定的合理性與必然性;18世紀中葉后,隨著工業(yè)化興起,現(xiàn)代社會的兩大階級——中等階級和工人階級開始形成,但新興的社會階層卻難以獲取相應的政治權利。這就使得英國的經濟起飛與政治集權之間形成強烈的反差,因此引發(fā)了一系列的政治危機和政治動蕩。推行議會選舉權改革,實現(xiàn)大眾政治參與,成為英國政治現(xiàn)代化的基本目標。
風起云涌的議會改革運動
如前所言,政治制度變革一般采用暴力革命或者和平改革的方式。到底該采取哪種方式呢?就英國而言,最終采取的是和平改革方式。究其原因,大概有兩點:其一,自1688年光榮革命后,英國人已經學會用和平的妥協(xié)手段來解決政治沖突,改變國家政治制度。既然限制專制王權都可采用妥協(xié)方式,為什么改革議會選舉制就不可以呢?其二,君主立憲制提供了一個民主框架,這是一種王權、上院、下院相互制約、共享權力的政治體制,而下院逐漸成為整個政權體系的核心。工業(yè)化以后,政治體制遇到的挑戰(zhàn),并非制度本身出了問題,而是議會下院腐敗的選舉制度難以包容新的社會階級。由此,“光榮革命形成的傳統(tǒng)為英國提供了一個和平解決問題的框架,使得通過改革完成政治民主化成為可能”。
18世紀60年代,喬治三世繼位后不僅通過冊封貴族控制上院,而且通過收買賄賂、封官許愿等手段控制下院,組建起一個聽命于自己的“國王之友”政府。對此,激進分子威爾克斯在《北不列顛人報》上發(fā)表文章予以抨擊,結果遭到審判并入獄。但獄中的威爾克斯已成為自由的象征,他多次被推選為議員,又多次被君主控制的下院剝奪議員資格。這使人們認識到,現(xiàn)存的議會選舉制已無法體現(xiàn)民意,民眾選出的議員居然無法進入議會,王權對議會的控制無以附加。改革腐敗的議會選舉制,從此提上了議事日程。
1769年,倫敦中等階級激進派在霍恩·圖克領導下,組織起第一個政治組織——“權利法案支持者協(xié)會”。協(xié)會“尋求更加公正與平等的人民代表權”,尤其是新興利益階層即商業(yè)與制造業(yè)階層的代表權。協(xié)會主張通過立法手段將所有官吏清除出議會下院;提倡秘密投票制,要求縮短議會任期,杜絕選舉中的舞弊行為。協(xié)會于1769年開始全國性請愿運動,共有18個郡、8個激進組織、10多個選邑向議會提交請愿書,共有60000多人在請愿書上簽了名。該協(xié)會在激起民眾的政治意識方面起到積極作用。
1780年,即北美獨立戰(zhàn)爭期間,卡特賴特領導的“憲法知識會”宣告成立。從組織綱領來看,憲法知識會要“盡可能提供那些已被毀掉的(我國古老憲法)的記錄,并在我們的同胞,廣大的人民大眾的思想中,重新復活他們對失去的權利的了解……從而使他們可以在那由代表而產生并應對他們負責的立法機構中恢復自由與獨立”。為擴大影響力,憲法知識會還提出窮人平等代表權問題:“窮人應該擁有平等的權利,在議會下院,窮人也應該享有與富人一樣的代表權?!睘榘l(fā)動民眾,憲法知識會面向全國發(fā)行了大量廉價或免費的小冊子。1780~1783年,憲法知識會共出版了33種不同的小冊子,累計達88000本,在宣揚議會改革綱領方面起到表率作用。
法國大革命期間,在托馬斯·潘恩激進主義思想影響下,更多以議會改革為目標的中等階級激進組織建立起來。1791年,托馬斯·沃克領導的“曼徹斯特憲法會”成立,宣稱人民的福祉應該成為所有政府唯一的目標,任何法律或條令的制定和實施,均需經過大多數人民的同意。同期成立的還有:普賴斯特里領導的“沃威克憲法會”——該組織強調人民大眾有改組政府、推翻暴政的權利;非國教徒約翰·奧德利領導成立的“劍橋憲法會”——極力宣傳盧梭的人民主權論,強調“每個人與生俱來的生命、自由與財產權”。中等階級激進派及激進組織在喚醒民眾的政治意識、尋求民眾對改革事業(yè)的支持方面取得巨大成功。他們最重要的手段是政治教育,具體通過俱樂部辯論、公開發(fā)行印刷品、組織請愿活動、舉行集會并發(fā)表演說、煽動民眾示威等來完成,這極大地激發(fā)起民眾對政治生活的熱情。
在法國大革命的影響下,1792年,工人階級激進組織——倫敦通訊會宣告成立。倫敦通訊會是18世紀末規(guī)模最大、影響力最強的工人激進組織,它提出“讓我們成員無數”的口號,確定每周一便士的入會門檻,由此廣泛吸納社會各階層人員參加,除罪犯、精神病者以及未成年人以外。倫敦通訊會的組織發(fā)展非常迅速,尤其是1792年秋季迎來一個高潮,當時協(xié)會在倫敦建立29個分會,會員估計在800~1000人之間。隨后幾年中,盡管遭到政府打壓,但規(guī)模仍在擴大。迪金森的研究表明:1795年夏季通訊會活動高峰時期,積極參會者達到3576人;經過政府的高壓控制后,1797年活躍的會員數減少到600人,1798年更是減少到400人。endprint
議會改革是倫敦通訊會的斗爭綱領。在1792年8月6日“告大不列顛居民書”中,通訊會提出:“公民們,無論我們的苦水何其多,無論自由的枷鎖何其重,只要有一變就會有萬變,疾苦就將隨之而去。一旦恢復每年大選,一旦議會由一切人公正地推選出來,人民就將重新分享國家的治理,……就一定能創(chuàng)造自由、平等的新世界。”在1793年發(fā)表的宣言中,通訊會將議會改革目標說得更加明確:“我們認為,有必要將公眾視線轉移到我們不幸的根源上來,喚醒國民沉睡的理性,尋求唯一的被證明為行之有效的補救方式,即徹底的議會改革,通過年度議會和普選權的方式,實現(xiàn)平等代表權。……沒有什么能比公平的、充分的以及每年推選議會代表能確保這個國家的自由。我們完全相信,徹底的議會改革將消除所有的苦難,我們絕不會放棄這種議會改革的追求?!?/p>
以和平方式改革的思想在倫敦通訊會中根深蒂固。1792年4月的第一份宣言中明確寫著:“本協(xié)會堅決反對動亂和暴力,本會目的是改革而不是無政府狀態(tài),在反抗政府的時候,理智、堅定和團結就是本會采取的唯一手段,也是本會希望我國同胞采取的唯一行動方法。”和平斗爭方式在通訊會內部一直處于主流,只有到18世紀末,當通訊會走向沒落并受到暴力派控制的時候,通訊會才走上密謀與暴力對抗道路。
以議會改革為目標的中等階級及工人階級激進主義運動,在法國革命時期持續(xù)高漲。不過,隨著1793年英法交戰(zhàn),政府對危及國內秩序的激進運動采取打擊舉措。1795年10月,為打壓國內日益高漲的激進主義運動,政府出臺嚴厲的鎮(zhèn)壓法令:其一是“叛逆與煽動行為法”,規(guī)定任何人如果企圖刺殺、傷害、侮辱、詛咒、辱罵、蔑視君主及其繼承者,將被視為重大叛逆罪,可不經司法程序而直接處死;任何人如果鼓動民眾憎恨君主及其繼承者、反對王國政府和憲法,將被視為重大不良行為,可判處七年流放。其二是“煽動集會法”,規(guī)定凡舉行50人以上集會,如涉及旨在改變教會與國家事務或向教會與國家發(fā)泄不滿的,須提前在報刊上公告其時間、地點及目的,并得到治安法官的批準,否則將被視為“非法集會”,治安法官則有權驅散,拒不解散者將受到法律嚴懲,包括處以罰金、監(jiān)禁、流放乃至死刑。這兩項法案的出臺,對于激進主義組織構成重大打擊。中等階級激進主義組織因難以開展活動而逐漸解散,倫敦通訊會則在苦苦支撐。1799年,英國議會通過“結社法”,明確宣布倫敦通訊會為非法組織而加以取締,通訊會隨之解散,議會改革運動陷入低潮。
改革驅動下的政治現(xiàn)代化
1815年,拿破侖戰(zhàn)爭結束后,英國政府放松了管制,群眾性議會改革運動重新興起。其中中等階級改革派起到觸發(fā)作用,而主力軍則是工人階級。科貝特創(chuàng)辦的《政治紀事》是改革派的政治喉舌,號召工人群眾投入改革運動;卡特萊特則在英國各地發(fā)表巡回演說,宣揚議會改革綱領。被動員起來的人民群眾,隨后開展聲勢浩大的議會請愿運動,各地向議會提交的請愿書達527份,簽名者據說有60~100萬人,但托利黨控制的政府和議會頑固地抗拒改革,不愿做出讓步,改革道路依然任重而道遠。
值得注意的是,英國貴族集團的兩大政黨中,主政的托利黨一直抗拒改革,而長期處于在野地位的輝格黨,從18世紀下半葉開始,卻一直同情與支持議會改革。輝格黨甚至認為,其之所以長期處于在野地位,就與腐敗的議會選舉制有關。法國大革命時期,輝格黨內激進派甚至成立了改革組織。1792年4月,查爾斯·格雷領導建立了“人民之友社”,該組織提出溫和的議會改革綱領,包括恢復大選自由,讓人民在議會中獲得更平等的代表權;確保人民更為頻繁地行使選舉其代表的權利。1793年5月,格雷在下院提出一項溫和的改革議案,盡管略去普選權條款,但仍然以282∶41的票數被否決;4年后,格雷又提出戶主選舉權改革議案,但仍被下院以256∶91的票數否決。輝格黨集團親改革的立場,促使和平改革的希望始終存在,盡管屢遭挫折,但人們一直在期待著有朝一日輝格黨執(zhí)掌政權,議會改革就會啟動。
1830年,執(zhí)政的托利黨由于天主教解放問題而陷入分裂,從而促成了輝格黨的上臺執(zhí)政。自亨利八世宗教改革以來,天主教徒在英國一直受到歧視,不能擔任國家公職。1800年愛爾蘭合并后,其所選派的天主教議員是否能進入英國下院,就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很顯然,如果拒絕愛爾蘭天主教徒進入下院,則可能引發(fā)愛爾蘭的戰(zhàn)亂。為避免愛爾蘭的戰(zhàn)亂及分裂,1829年,托利黨的威靈頓公爵政府通過《天主教解放法案》,賦予天主教徒以平等公民權,包括擔任國家公職的權利。排斥天主教徒參政是英國延續(xù)幾百年的國策,托利黨政府的這一做法,在黨內引起分裂。為發(fā)泄對威靈頓公爵的不滿,托利黨內頑固派竟然聯(lián)合輝格黨,共同投票反對政府,促成威靈頓公爵政府的倒臺。1830年11月16日,長期在野的輝格黨,在格雷領導之下上臺組閣,議會改革的大幕隨即拉開。
輝格黨執(zhí)政后,立即成立一個4人委員會,負責起草議會改革法案。輝格黨的改革動機十分明確,正如格雷所言:“最重要的是用對國家和對制度的支持和愛心,把社會的中間派和較上等的階層聯(lián)合起來。”換言之,輝格黨想通過改革將中等階級從改革運動中分離出來,孤立工人階級,建立貴族和中等階級之間的聯(lián)盟,阻止革命發(fā)生,避免“共和主義和現(xiàn)有制度的毀滅”。1831年3月,輝格黨的改革法案在下院公布,主要內容為:取消一大批衰敗選邑,將空出的議席重新分配給人口眾多的城鎮(zhèn),尤其是工業(yè)城鎮(zhèn);擴大選舉權,實行財產資格限制,除原有選民之外,新增選民在農村實行年收入10英鎊以上的公薄持有農及50英鎊以上的租地農選舉權標準,在城鎮(zhèn)則實行10英鎊財產的房產持有人選舉權標準。顯然,輝格黨是想將改革控制在有序范圍內,讓中等階級主體獲得選舉權,而將中等階級下層及工人階級排斥在政權體系之外,從而確保政權掌控在有產者手中。
3月23日,議會下院以302∶301的一票多數通過改革法案。在這種情況下,格雷提請國王解散議會,提前舉行大選。結果,反對改革的托利黨議員紛紛落馬,輝格黨在下院獲得130多票的優(yōu)勢地位,可以放手來進行改革了。9月,改革法案在下院獲得通過,托利黨控制的上院卻否決了改革法案,改革進程遭遇挫折,但輝格黨并未氣餒。1832年4月,輝格黨改革法案第三次在議會下院通過,托利黨揚言還要在上院否決法案。輝格黨試圖求助于國王的干預,但未能成功,格雷政府于是宣告辭職,托利黨的威靈頓公爵則準備組閣。endprint
托利黨威脅否決改革法案的行為以及即將組閣的消息,激起全國范圍內的抗議浪潮。中等階級在倫敦組建起“全國政治同盟”,召開多次大規(guī)模群眾集會,要求推進議會改革。諾丁漢、德比、萊斯特等地民眾自發(fā)地組織起來,攻擊反對改革的托利黨人;伍斯特、布里斯托爾等地還發(fā)生群眾暴亂,直到政府派遣軍隊去平息為止。這是自英國內戰(zhàn)以來局勢最為動蕩的時刻,沒有人懷疑,如果托利黨真的組閣,英國會爆發(fā)一場革命。
在強大的群眾壓力面前,威靈頓公爵無法組閣,國王只得恢復格雷的首相職位。但格雷提出條件,要求國王在必要的時候,冊封任意數目的改革派貴族進入上院,以確保改革法案的通過,國王表示應允。這樣,當6月4日上院審議改革法案時,頑固的托利黨貴族退出了審議,改革法案得以順利通過。三天以后,經過18個月的激烈斗爭,改革法案經國王簽署后正式生效,第一次議會改革取得成功。
1832年的議會改革,從內容上來看僅僅是一次小的變動,即將選舉權從身份資格轉向財產資格,改革后的選民人數從總人口比例的2.5%增長到3.3%,中等階級主體獲得了選舉權,進入到政權體系之中,曾經與中等階級并肩戰(zhàn)斗的工人階級一無所獲。但這次改革卻意義重大,它使得“貴族寡頭制度開始分崩離析,資本主義民主大廈的根基建立起來”,改革也“奠定了一個現(xiàn)代工業(yè)國家扼守漸進和非暴力的道路”。此后,用和平的漸進改革方式來推行政治民主化,就演變成為英國的一種傳統(tǒng)。
改革大門一旦打開,就不可能再關上。有了第一次改革的成功先例,第二次改革就順利得多。到19世紀60年代,新的改革形勢又出現(xiàn)了。這一次,中等階級激進派與工人階級再次合作,群眾集會和示威游行連續(xù)不斷。此時,輝格黨演變成為自由黨,而托利黨在第一次改革后被迫改造,演變成為保守黨。輪流執(zhí)政的自由黨和保守黨為執(zhí)掌政權競相提出改革法案,結果,1867年議會改革竟然在保守黨首相迪斯累利執(zhí)政時期順利完成。根據新的改革法案,在城鎮(zhèn),凡是納稅的房產所有者或租客,只要擁有10英鎊以上的財產,即可獲得選舉權;在農村,擁有5英鎊的財產或租用價值12英鎊地產者,均可享有選舉權。這樣一來,除農業(yè)工人和礦工以外,工人階級主體已享有選舉權。
1867年的議會改革使得工人階級多數獲得了選舉權,大眾政治參與進一步擴大。正如首相迪斯累利發(fā)表演說稱:“毫無疑問,我們正在從事一項偉大的實驗,我們在黑暗之中向前躍出了一大步……我們正在推行的擴大選舉權,將使我們的制度立于更堅實的基礎之上?!边@次改革表明,英國的統(tǒng)治者已學會對人民的情緒做出判斷,當民心民意表達得十分強烈時,他們會及時做出讓步。這種統(tǒng)治觀念的轉變,使得英國通向民主化的道路變得平坦起來。
1883~1884年自由黨首相格拉斯頓執(zhí)政時期,英國進行了第三次議會改革。這次改革幾乎沒有阻力,因為,讓工人階級參加議會選舉,已被認為是天經地義的了。根據法案規(guī)定,農村與城鎮(zhèn)選區(qū)的劃分取消了,依據人口比例重新劃定選區(qū),實行單一選區(qū)制,即每個選區(qū)產生一名議員;法案還規(guī)定要對選舉中的舞弊、賄賂行為進行嚴厲打擊;法案取消了選舉權的財產資格限制,實際上將選舉權授予所有成年男子。
不難發(fā)現(xiàn),19世紀的三次議會改革通過漸進方式逐步擴大了議會選舉權:1832年改革將選舉權賦予新興的中等階級,1867年改革讓工人階級的主體享有選舉權,1884年改革則實現(xiàn)了成年男子的普選權。這也可以看出,盡管普選權一直是工人階級激進主義組織長期以來的奮斗目標,但其實現(xiàn)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經歷了一個漫長的過程,改革式發(fā)展道路決定了政治民主化進程的漸進性。
進入20世紀后,婦女選舉權成為社會關注的焦點?!坝膵D女從19世紀中葉起開始了長達半個多世紀的爭取平等權斗爭?!?9世紀末成年男子普選權的實現(xiàn)給了女權主義者以極大動力,促進婦女選舉權運動的高漲。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中,由于男子走上前線,婦女終于走出家庭,在國內生產戰(zhàn)線上發(fā)揮重要作用。越來越多人開始認可婦女的社會地位,同時也支持婦女獲得應有的政治權利。女權主義者福西特夫人指出:“1916~1917年以來政治家和輿論界之支持婦女選舉權,不再是三三兩兩的出現(xiàn),而是成群結隊而來,反婦女選舉權的報紙基本上消失了?!庇纱?,“幾十年來束縛英國婦女的性別界限在大戰(zhàn)的重大壓力下取消了,現(xiàn)在很難再說婦女依然不能充分行使公民權了。”婦女選舉權問題終于在戰(zhàn)后被提上議事日程。1918年1月11日,關于婦女選舉權的《人民代表法案》在議會兩院通過,婦女選舉權運動取得決定性勝利。根據法案規(guī)定:年滿30歲的婦女享有選舉權。由此,約85萬名婦女首次成為英國選民。福西特夫人認為,這一天是其生命中最偉大的時刻。10年后,即1928年,婦女選舉權的年齡限制完全取消,婦女獲得與男子同等的選舉權。這也就意味著,到1928年,英國所有成年人均獲得了平等選舉權,從而實現(xiàn)了政治參與的大眾化,政治現(xiàn)代化的目標基本實現(xiàn)。
總結與思考
縱觀1832~1928年近百年間議會改革與英國政治現(xiàn)代化歷程,有以下幾點值得關注:
首先,以大眾政治參與為目標的英國政治現(xiàn)代化,是通過漸進改革模式完成的。1832年前的政權體系是相對封閉的,貴族壟斷政治權力;1832年后大門才逐漸打開,首先是開一條縫,這條縫越開越大,成為一扇門,到最終大門全部敞開,所有社會階層均能通過行使選舉權而進入到政權體制之中。正如亨廷頓所言:“政治參與的擴大意味著選舉議會的權力從貴族逐步擴大到上層資產階級、下層資產階級,進而到農民和城市工人。英國1832、1867、1884和1918年(實際上還有1928年)的改革法案為這一過程勾勒了清晰的輪廓。”通過議會改革而帶動的政治現(xiàn)代化,在英國是貴族階級被迫不斷妥協(xié)讓步、與時俱進調整的結果,正如基斯·羅賓斯所指出的:議會改革及英國的現(xiàn)代化進程,“并不是在1832年蓄意計劃好了的,它是由一個政治集團完成的一個調整過程。這個政治集團在不從根本危及其自身地位的限度內促成了一定程度的現(xiàn)代化”。改革是英國政治現(xiàn)代化的推行方式,而漸進性成為其現(xiàn)代化道路的重要特征。endprint
其次,改革現(xiàn)代化道路的形成需要具備相關條件。英國式改革道路的形成,從理論上看植根于英國的保守主義土壤,從現(xiàn)實而言有三個方面的重要前提:一是人民群眾堅持不懈、持續(xù)不斷的斗爭。從1760年工業(yè)化興起時起,中等階級與工人階級先后組建起政治組織,通過請愿、群眾集會等形式向政府施加壓力,經過70多年斗爭后,終于促使貴族階級做出讓步,打開改革大門。二是統(tǒng)治階級的適時適度讓步。改革是一個既得利益重新分配的過程,對于壟斷政權的貴族階級而言,一味地抗拒改革,最終可能導致法國式改革,結果將是一無所有,而在改革時機已成熟、形勢迫在眉睫之時,適時適度做出讓步,則是更好地維護自身利益的最佳選擇。三是統(tǒng)治階級內部分裂及其對改革的支持。英國議會改革的成功,是內外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新興的中等階級、工人階級制造了強大的外部壓力,而貴族階級內部輝格黨對于改革的同情支持以及身體力行,則是改革成功的關鍵要素。
最后,關于經濟發(fā)展與政治民主之間關系的思考。二戰(zhàn)后的經典現(xiàn)代化理論認為,政治民主是經濟發(fā)展的重要前提和保障,而英國的經歷則恰恰提供了一個反證。英國工業(yè)化約始于1760年,終于1840年左右。在工業(yè)化的興起、高潮和即將完成階段,與經濟起飛形成強烈反差的是,英國在政治上是典型的貴族寡頭統(tǒng)治,新興的社會階級無法染指政權,這就形成了現(xiàn)代化進程中經濟起飛與政治集權之間的“悖論”,這一“悖論”在二戰(zhàn)后不少發(fā)展中國家均出現(xiàn)過,它在一定程度上表明,政治民主與經濟發(fā)展之間并不存在必然的關聯(lián)。但另一方面,1832年工業(yè)化行將完成之際,英國開始議會改革,這也表明,當經濟發(fā)展到一定程度,新興社會階層的崛起必然會對舊有政治制度形成壓力和挑戰(zhàn),與時俱進地推行政治改革,就成為一股不可逆轉的時代潮流。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近代英國勞資沖突化解機制的形成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13BSS029;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規(guī)劃基金項目“英國工業(yè)化時期集體談判制度的形成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12YJA770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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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 編∕樊保玲endprint
人民論壇·學術前沿2014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