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國祿
一個從村莊走出的人,無論遠離村莊多少年,他總會記住他的村莊,記住那曾經(jīng)養(yǎng)育了他的莊稼和土地,我想這應(yīng)該是一個人與生俱來的對故土和家園的思念之情吧?
身居欲望的城市,穿梭于萬丈紅塵,一顆浮躁的心總是不能平靜下來,夜深人靜之時,我常常獨坐小窗,想起我的村莊,想起那個赤足走在田埂上的少年,想起那個月光下沿著小河奔跑永遠也不知疲倦的鄉(xiāng)下孩子,想起春天的田野上到處盛開的金黃的油菜花,想起村莊那些漸行漸遠的往事,心里愈加懷念我那桃花掩映、竹影環(huán)抱的村莊,懷念我那純樸善良的父老鄉(xiāng)親。是那片親近的田野和泥土,讓我對久違的村莊有了一種切入肌膚的向往與沉迷,于是,我就試著寫下了一些與村莊的有關(guān)的文字,把我對村莊的眷戀融入我思想的鍵盤,然后敲擊出來,這就是2012年5月由河南文藝出版社出版的我的散文集《月光下的村莊》。
為了尋找寫作的靈感,我常?;氐轿业拇迩f,回到那片生于斯長于斯的土地,走進村口,我的心忽然變得沉重起來,我曾經(jīng)居住的村莊早已不是我記憶里的模樣,村民們紛紛從村莊里搬了出來,住進寬敞明亮的樓房里了,偌大的村莊看不見人群,看不見牛羊,池塘里干涸見底,里面飄滿了雜物,看上去一片狼藉,村莊里大量的樹木被砍伐,坑坑洼洼的土地上堆滿了破磚碎瓦,村子里,老屋還在,只是許久已沒有人居住了,站在村莊的廢墟上,我的心隱隱作痛,回去后,我寫了一篇散文《消逝的村莊》,發(fā)在2012年第5期《中國散文家》雜志上,隨后,我和電視臺的同事們一起,根據(jù)我的原創(chuàng)作品,拍攝了電視文學(xué)片《消逝的村莊》,近期已在電視臺播出。
曾幾何時,村莊一直留在我美好的記憶里,我曾經(jīng)對我生活過的村莊有著這樣的描述:村莊,曾是我心上的風(fēng)景。走在熟悉的村莊,村前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里藤蔓纏繞,郁郁蔥蔥,一陣清風(fēng)吹來,“呼啦啦”的聲音在寧靜的村莊里回蕩。麻雀在竹枝上歡快地跳躍著,池塘里,小荷露出了尖尖的嫩芽,幾個浣衣的婦女高高低低的搗衣聲把水里的鵝鴨驚得“撲撲愣愣”亂飛,一只水鳥銜著一條小魚飛向蘆葦叢中,幾只蝴蝶在竹林里鉆來鉆去,像似在尋找什么,瞬間,消失在濃密的竹林。翻過泛綠的稻田,便是大片大片的油菜地,金黃的油菜花隨風(fēng)起伏,漫山遍野飄散著沁人的芳香,走進地頭,香味兒越來越濃,無盡的花香在村莊的周圍流淌,那清香帶著春天的氣息,把我的村莊姚家祠堂裝扮得分外妖嬈。
走過飄香的油菜地,眼前是一片青翠的桑林,幾位鄉(xiāng)村少女正在桑田里采摘桑葉,她們把蠶卵捂在溫?zé)岬纳碜由?,待桑樹發(fā)芽的時候,那些小蠶便孵出了,她們悉心地用桑葉喂養(yǎng)著,一點也不敢怠慢,幾個月后,她們就可以得到大把大把的蠶絲了,她們用細細的蠶絲編織著心中的夢想,編織著屬于少女的春天。
在村莊,我??吹揭环N鳥,它叫布谷鳥,一年四季也不會停下它的歌喉,村民們也早已習(xí)慣了在布谷鳥的歌唱聲里春種秋收,忙里忙外,尋找著簡單的快樂。春種已結(jié)束,鄉(xiāng)村很快就進入夏忙了,麥子黃芒的時候,布谷鳥的叫聲更是此起彼伏,整個村莊都沉浸在一片鳥語聲中,村民們忙著磨鐮,修理農(nóng)具,準(zhǔn)備好夏收的一切用品,走向布谷聲聲的麥田,開始了一年最忙碌的夏收。
村莊旁邊有一條汝河,汝河灣兩岸有許多良田,村民們喜歡種上小麥、玉米、花生、油菜、大豆、紅薯,這片土地是他們生生不息的家園,每年春末夏初,河灣的油菜花開遍原野,芳香的土地上泛著金黃,蜜蜂在花叢里飛來飛去,蝴蝶翩翩起舞,沿著河岸嬉戲,布谷鳥在岸柳上歌唱,田野里,小麥正在拔節(jié),有三三兩兩的農(nóng)人正背著藥桶給麥田噴藥,青蛙在田野里蹦來跳去,張著嘴巴吞食麥田里的害蟲,早播的春玉米已經(jīng)長得有齊腰深了,根根粗壯挺拔,春花生開始露出尖芽,把疏松的土層頂?shù)霉墓牡?,河岸上,牧鵝的少年正在忙碌著撿拾鵝蛋,一群大白鵝“嘎嘎”地叫著,步履蹣跚地走向河面,它們好像也是在擁抱春天。
你看那瓦藍瓦藍的天空里飄著的朵朵白云,就像鄉(xiāng)村的羊群奔跑在原野上,我像一個牧童,呆呆地望著羊群,我真的想伸出我的手,去觸摸那柔軟如羊毛的白云,我想知道,它們究竟是溫?zé)岬?,還是冰冷的?夏日的雨后,天剛放晴,我站在村口,常常會看見天邊掛起的彩虹,赤橙黃綠青藍紫的顏色,實在讓我著迷,那一道橫跨天宇美麗無比的彩虹啊,令我神往,讓我陶醉,我一直看它慢慢消失,才收起我疲憊的眼睛。我斷定天空是一個顏料庫。我多想擁有一雙秀手,蘸著天空里的顏料,在大地上不停地涂抹,把鄉(xiāng)村也描繪成為一個彩虹的世界。
從上面的描述里,你可以看出,這才是我記憶里村莊的模樣,一片恬靜、淡然的田園風(fēng)光,一個靜靜地隱遁在歲月深處的世外桃源,這就是我發(fā)在2012年第8期《躬耕》文學(xué)雜志上的散文《隱遁在歲月深處的村莊》。
夕陽西下,我走在我熟悉村莊,心里充滿了無限的快樂。你看,西邊的太陽靜悄悄地沉了下來,在村莊的樹梢上盤旋,這是村民們司空見慣的場景,落日的余輝把村前的小河照得一片緋紅,人們結(jié)束了一天的勞作,荷把鋤頭,趕著牛羊,三三兩兩地從田野走向村莊。遙遠的地平線上,細碎的殘陽藏在莊稼的縫隙里,若隱若現(xiàn),給村莊的邊緣平添幾許的祥和。遠遠望去,夕陽下的村莊就像一幅印象派的水粉畫,在悄無聲息中歸于淡然與沉寂。
當(dāng)一縷縷炊煙從村莊飄向田野,莊稼地里到處彌散著一種淡淡的含著焦煳的煙味,每到此時,莊稼漢子們知道,該是收工的時候了。他們抬頭看了一下西邊的晚霞,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收拾好農(nóng)具,準(zhǔn)備回家吃晚飯了,雖然肚子里早已饑腸咕咕,但一想到婆娘正在忙著為他們準(zhǔn)備晚餐,心里還是美滋滋的。在灑滿夕陽的鄉(xiāng)間小路上,你還可以看到一群群背著書包的孩子,他們一蹦一跳地走出校園,沿著夕陽下的小河,在大人們的呼喚里,走向炊煙縹緲的村莊,走向柳笛四起的巷道。
村莊的小樹林里,飛翔了一天的歸鳥疲憊地棲息在茂密的樹枝上,它們沿著夕陽的軌跡從田野飛向村莊,飛向它們熟悉的家園,整個夜晚小樹林里都是靜悄悄的,這些靈動的小鳥,大概它們也害怕驚擾了與它們朝夕相處的村民吧?這是我的散文《夕陽下的村莊》的一個片段,后來,這篇散文發(fā)在2012年第12期的《讀者.鄉(xiāng)土人文版》上,而且是本期惟一的一篇原創(chuàng)文章。
我常常在想,我是一個在村莊里長大的孩子,一年四季在村莊里感受風(fēng)雨,感受陽光,感受豐收的喜悅,感受簡單的幸福,作為一個鄉(xiāng)下孩子,尤其喜歡月光下的村莊。我曾經(jīng)在一篇文章里這樣寫道:村莊知道月光有多明媚,大地感知月光有多輕柔。我一直認(rèn)為月光是屬于村莊的,屬于村莊的四季,屬于村民們守望的幸福,屬于春種秋收的快樂,一個生活在村莊里的人,他的記憶里一定會貯滿月光的影子。
我感到村莊的月夜里一切都是華美的,包括房舍、院落、籬笆墻、小草、樹木以及村莊邊緣的那些卑微的莊稼,它們站立在自己腳下的土地上,在月光下從容不迫,它們就有自己獨特的身姿,它們就會落下自己高貴的影子。盡管腳下是貧瘠的土地,但是它們也會發(fā)出自己的亮色,用自己的純樸站成一片靜美,這是受了月光的啟示嗎?
一個漆黑的夜,就是被月光掃盡它的塵埃,被它鍍上光芒,被它溫情的胸懷來包容那些傲慢的、劣根的聲音。月光下的村莊從來都不感到卑微,它們在月光里一切都顯得是那樣的淡雅與恬靜。這是我發(fā)在2012年12月28日《駐馬店日報》上的散文《月光下的村莊》里的一段文字,可見,那個做夢的少年對月光下的村莊是多么的迷醉。
許多時候,我一直對我生活過的村莊產(chǎn)生一種深深地敬意,我知道,村莊是我們的根,村莊曾經(jīng)是我們賴以生存的家園,我在村莊里感受季節(jié)的變幻,聆聽四季的風(fēng)雨,所以,我對村莊的風(fēng)聲也產(chǎn)生出一種別樣的情愫。一個生活在村莊的人總會從季節(jié)的變幻里感受到風(fēng)的存在,那是村民們在看慣了莊稼和樹葉黃了又綠綠了又黃之后油然生發(fā)的對自然物象的一種感知。無論是恬淡的黎明或是寧靜的黃昏,村民們波瀾不驚,在一種最古老的生活方式里勞作、歇息,沿著四季的風(fēng)向,從沉醉的村莊走向飄香的田野,走向和風(fēng)吹拂的草地,一年四季尋找到春種秋收的快樂。
站在城市的樓宇之上,我聽不到鳥鳴,聞不到花香,只有回到村莊,我的心才會變得更加坦然和踏實,因為我的根在村莊,是村莊讓我成了一個幸福的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