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義
以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為標志,中國的全面深化改革正式啟動。一月有余的時間過去了,中央部委的重要官員開始陸續(xù)接受記者采訪或者發(fā)表文章,介紹與本部門有關的改革計劃。
與實務部門的動作相對應的是,理論界對于改革方法論的討論也很熱烈。其中最為人關注的當屬“系統(tǒng)改革論”,也就是全面深化改革決定中提到的,改革的系統(tǒng)性、整體性和協同性。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改革的重要論述中,也多次強調了改革方法論問題。
“系統(tǒng)改革論”包含很多子題目,比如頂層設計和基層創(chuàng)新的結合,改革順序的設定等等。其中改革的順序很重要,比如金融市場化,事關者大,就要把握節(jié)奏。還比如,過去基礎行業(yè)國企壟斷的改革,由于市場力量不發(fā)達,有效競爭只能停留在理論,而對壟斷環(huán)節(jié)的監(jiān)管卻沒有給予應有的重視。到了今天,社會資本已經很雄厚,自由競爭就成為了可能。這個時候,放開競爭和有效監(jiān)管應同時得到加強。
過去這些年,我們不是沒有改革,也不是不想解決“體制性障礙”,但由于改革系統(tǒng)性和協同性的缺失,結果就是單項改革的異化,或者流于表層。比如個稅改革,多年來一直是社會關心的焦點問題,但綜合和分類的改革遲遲難以啟動。因此,個稅改革始終圍繞起征點打轉轉,家庭負擔等影響個稅公平的更大因素難以被考量。
一種解釋是,由于信息系統(tǒng)的薄弱,掌握不到數據,所以改革無法進行。的確,我們國家的信息數據的建設仍存在很大問題,無論納稅還是收入都是如此。個稅分類、綜合改革,也并不是一個部門能解決的事情,所以需要“系統(tǒng)改革論”。
不過,過去我們也不是沒有部門之間的協調形式,“聯合發(fā)文”就是一種常見的形式?,F在看來,問題的關鍵是有形式,但部門利益之間的協調很難進行。正如個稅改革所顯示的,相關政府部門的收稅動力是很足的,而對于促進公平實際上動力是不足的。當年推行增值稅也很麻煩,但關系到國家稅收收入,努力之下還是做到了,金稅工程1994年就啟動了,搞了好幾期,并且越來越嚴密。
在十八屆三中全會之后,執(zhí)政黨開始籌建從中央到各級黨委的“領導小組”,對改革進行“總體設計、統(tǒng)籌協調、整體推進、督促落實”。如果聯系到十八大后執(zhí)政黨的一系列動作,可以看出,執(zhí)政黨中央領導集體正在黨內樹立令行禁止的氛圍,三中全會后又開始以巡視全覆蓋、紀委加強垂直領導等制度建設給出了充分的保障。黨委直接領導改革,效果如何,值得認真觀察和分析。
全面深化改革的未來是要“定型”,我們也應該看到,“體制性障礙”其實自己也在定型,并且在日益造就一個大家都不滿意的“體制”。因此,全面深化改革事實上就是阻止這種我們并不喜歡的定型,來一次順潮流的大反轉。多中心治理,市場的決定作用,政府不再直接配置資源,憲法和法治的權威等等,都是體制性的根本變革。
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的一個精髓就是,重要領域和關鍵環(huán)節(jié)的改革不能總是處于“進行時”,而是要結出凝聚社會共識的,比較定型的果實。比如新提任領導干部配偶子女從業(yè)、財產、出國(境)等有關事項公開制度的試點,不可能一直處在試點階段,在全面深化改革的框架里面,最終是要形成比較定型化的新任領導干部有關事項公開的制度,并得到廣泛和有效的執(zhí)行。如果10年內沒有實現這樣的目標,那么這個方面的深化改革就是失敗了。
定型的過程,也是利益博弈、思想爭論劇烈的時期。壟斷利益、管制利益和部門利益是時刻醒著的。2013年政府審批權的下放和取消,就遭遇了政令不暢的“堰塞湖”現象—拖延應付,打折扣,搞變通等。
說到底,任何改革方法,比拼的就是政治領導力。這是政治家存在的最大道德理由。領導力的體現有很多方面,包括對于改革順序的合理拿捏,搞好改革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保證改革措施在落實中不走樣等等。但無論什么方法,最終都是一種境界—莫讓浮云遮望眼,順應大勢,為國家民族的命運負責。
具體的改革可以說是問題倒逼產生的,但一個執(zhí)政黨、一個政府推動改革往往是被時代倒逼出現的。今天中國社會經濟的變化,包括人心的變化,已經為全面深化改革打開了一扇窗戶。正如互聯網時代,網絡力量對于壟斷國企的沖擊,對于各個行業(yè)的沖擊,其巨大的市場能量也決定了壟斷利益難以用簡單的行政手段進行遏制。這對現在的全面深化改革是真正的利好。包括政府的一些公共服務職能由社會組織承擔也是這種情況。
改革如果只是在體制內打轉轉,難免有被綁架、被架空的危險。即使是黨委直接領導改革,也是如此。
任何改革方法,最后都是一種境界。鄧小平當年推動中國改革開放,看到了兩個東西,一個是全球巨變,一個就是國內民心的變化。今天我們全面深化改革,仍然需要這樣的大境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