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劍鋒, 金曉剛
(浙江師范大學 人文學院,浙江 金華 321004)
自理學內(nèi)部產(chǎn)生“濂洛關(guān)閩”之地域派別后,地域理學傳統(tǒng)的建立、變化、斷裂與重建的現(xiàn)象尤為引人注目。與之相對應的是,地域理學文獻的著述層出不窮,并在明清時期達到鼎峰。[1]其涵括的地域范圍,大到一區(qū)、數(shù)省,小至一府、一縣,代表性的諸如反映徽州理學的《新安學系錄》、勾勒福建朱子學脈的《閩南道學源流》、編織關(guān)中學術(shù)的《關(guān)學編》,以及彰揚浙東臺州的《臺學源流》等等。毫無疑問,這些文獻不僅是研究地域?qū)W術(shù)的重要憑借,還為后人觀識本區(qū)域的文化傳統(tǒng)提供了一條脈絡清晰的學術(shù)譜系。但何種人物因何才能進入這些文獻,以及這一理學譜系是否反映學術(shù)史的真實等問題,學界展開的相關(guān)討論較為薄弱。本文即以婺學中的宋儒范浚為例,考察其理學地位的前后變化以及最終成功進入婺學譜系的內(nèi)在動因,進而尋繹地域理學譜系生成的一般機制,并對這一機制作淺略檢討。
范浚(1102-1150),字茂明,世稱香溪先生,婺州蘭溪縣(今浙江省蘭溪市)人,出生于膴仕世家,曾祖為縣吏,祖、父位階高位,昆弟九人均入仕,唯獨范浚一生隱鄉(xiāng),師友淵源屬于“膚受末學,本無傳承”,[2]卷19《與潘左司書》游離于學術(shù)主流之外,雖朝中公卿屢薦其為賢良方正,皆辭不起,閉門講學,故而所知者寥寥。其生前未刊刻文集,歿后數(shù)年,門人范端臣與高栴共同搜輯,先刻詩賦、論議、雜著共22卷行于世。但此集為家刻,當時流傳稀少,亦未見載宋人書目,影響甚微。
除范浚親友、門人外,最早對范浚學說有討論的是朱熹與呂祖謙?!吨熳诱Z類》卷五十九載有輔廣與朱熹的一段對話:
(輔廣)問:“《集注》所載范?!缎你憽罚恢对鴱恼l學?”
(朱熹)曰:“不曾從人,但他自見得到,說得此件物事如此好。向見呂伯恭甚忽之,(呂祖謙)問:‘須取他銘則甚?’(朱熹)曰:‘但見他說得好,故取之。’(呂祖謙)曰:‘似恁說話,人也多說得到?!?朱熹)曰:‘正為少見有人能說得如此者,此意蓋有在也。’”[3]
《心銘》即《心箴》。據(jù)此問答,可知朱熹與呂祖謙對《心箴》都曾有關(guān)注,但二人的評價迥異:朱熹以為此文自見得到,人所罕言,還將《心箴》采入《孟子集注》;而呂祖謙則認為范浚所言并無奇特,乃尋常之理。
元代蘭溪吳師道重輯范浚文集,并夸飾范?!疤煜履宦勂涿保琜4]但對范浚的理學評判只一筆掠過,其所強調(diào)的卻在范浚的品節(jié)與文章:“先生當紹興中,舉賢良方正,以秦檜當國不起,大節(jié)偉矣!其學多本于經(jīng),貫穿精覈,諸文皆嶄絕矯健,鑿然明整,卓然名家。鄉(xiāng)先生有集,蓋自先生始也。”顯然,在理學、品節(jié)、文章三者之中,吳師道表彰的重心在后兩者。吳氏重范浚詩文多于其義理的傾向以及推許呂祖謙、北山四先生為婺州道學第一的態(tài)度,或多或少影響了弟子輩們對范浚的評價與認識。如元末浦江戴良說:
異時吾婺文獻,視他郡為獨盛。自今觀之,以忠節(jié)行誼顯者,則有忠簡宗氏、節(jié)愍梅氏、默成潘氏、毅齋徐氏;以道學著者,則有東萊大愚二呂氏、北山何氏、魯齋王氏、仁山金氏;以文章家名者,則有香溪范氏、所性時氏、香山喻氏。而龍川陳氏、悅齋唐氏,則又以事功之學而致力焉。[5]
無獨有偶,戴良的學侶義烏王袆在《宋景濂文集序》中論述呂祖謙、唐仲友、陳亮之學后,亦提及范浚,“而香溪范氏、所性時氏,先后又間出,皆博極乎經(jīng)史,為文溫潤縝練,復自成一家之言”。[6]戴良、王袆同受學于吳師道摯友柳貫、黃溍,對吳氏其人其學不無熟悉。二人在書序、贈序中,共同敘述了婺州鄉(xiāng)賢的道學、文章表現(xiàn),建構(gòu)了一個鄉(xiāng)里傳統(tǒng)的文獻模式。[7]而在追憶樂道婺學傳統(tǒng)時,二人將鄉(xiāng)賢按領(lǐng)域、業(yè)績作了判分,其中的聲望、地位也有高下之別。他們一致認為婺州理學源出呂祖謙、朱熹二脈,嗣后北山四先生,倡道婺中,為朱子世適。婺州理學的宗主非呂祖謙與北山四先生莫屬。至于范浚,其所擅乃經(jīng)史文章,只能與以文學著稱的時少章、喻氏兄弟相提并論,理學方面并無特殊建樹,更與婺州理學譜系無緣??梢姡谠闹菔咳说囊曢撝?,范氏只是組成“婺學”傳統(tǒng)的一名文章、經(jīng)史學家,以“文”而非“道”顯,其理學遠遜于呂祖謙、北山四先生。
明初以降的百余年間,除胡翰對范浚《心箴》有寥寥評說,稱其為“特立有志之士”,[8]他者對范浚罕有所及。直到成化十五年(1479),蘭溪縣令唐韶重刊范浚文集,請章懋作序,范浚之名在學者文獻中才逐漸增多。章懋在序文中評價了范浚在婺學中的獨特地位:
獨念吾鄉(xiāng)圣賢之學,前此未之聞也。而濬其源者,自先生始。繼而后者有東萊兄弟麗澤之講授,又其后何、王、金、許,遂相繼以得考亭之統(tǒng)、道學之傳。于是為盛,非先生之功而誰功?[2]卷首章懋《題重刊香溪先生文集后》
從地緣上建構(gòu)出南宋至元初婺學發(fā)展的譜系:范浚—呂祖謙兄弟—何基—王柏—金履祥—許謙。范浚陡然成為婺學的“濬其源者”,理學地位一躍呂祖謙之上,婺州理學的長足發(fā)展也歸功于范浚的開創(chuàng)之風,評價不可謂不高。但章懋對范浚的“濬其源者”地位又有所保留,他在與金華知府韓燾的信中,就認為范浚道德學問的純度不及呂祖謙、北山四先生,甚至不如徐僑、楊與立、葉由庚三人,只能歸于漢儒一類,“恐當以儒林目之”。[9]卷2《與韓知府燾》成化十六年刊刻的《金華府志·道學傳》亦只列呂祖謙、北山四先生五賢,對范浚的記載卻是渺不可尋。[10]弘治年間,范浚同鄉(xiāng)童品則過濾了章懋的矛盾看法,一味地贊賞范浚得孔孟不傳之學,不僅可與周敦頤、二程、張載等人比肩,而且“東南知有圣賢心學,實自先生始”。[11]更進一步抬升了范浚的理學造詣與影響,大有將范浚納入全國理學道統(tǒng)的意圖。然從事后來看,童品的呼吁并未引起響應,其觀點也不為時人賞識。如永康應廷育在《金華先民傳》中,就單以呂祖謙、徐僑、北山四先生、章懋七人入《道學傳》,而認為范浚、陳亮、唐仲友等人“自道學之次”,[12]只能別列次一級的《名儒傳》。這也似乎表明,此時對范浚的接受一直徘徊于“道學”與“儒林”之間,其理學之名并未鞏固。
而到了萬歷年間,范浚的身份成功地實現(xiàn)了由“儒林”向“道學”的轉(zhuǎn)化,其理學之名一路飆升,為世人廣知。范浚不僅在萬歷《蘭溪縣志》中居蘭溪道學之首,[13]在外域人編纂的人物傳記中,也被列入《理學傳》,[14]甚至還出現(xiàn)“世人所知者《心箴》而已,不知浚之深于詩也”[15]的境況。在其文學逐漸被人遺忘的同時,正反襯出其理學的凸顯,中晚明世人對范浚的認識,可謂與元人迥然相異。但總體而言,這一時期對范浚的推崇多限于個人理學的揄揚,將范浚與婺學譜系相連結(jié)的觀照,除在章懋、童品等少量蘭溪學者處短暫出現(xiàn)外,基本不獲認同。章懋的矛盾態(tài)度與萬歷《蘭溪縣志》只夸耀范浚是蘭溪而非金華道學之首,也說明范浚開婺學之先的說法并不流行。
清代最早表彰范浚理學的是康熙年間的湯溪張祖年。張祖年,宋儒張栻十九世孫,曾任麗澤書院山長。對于范浚不入《金華正學編》,張氏表示出極大的遺憾。在他看來,香溪之學屬儒家正學,“造詣伯仲東萊”,[16]卷首《婺學志發(fā)題》被朱熹青睞的《心箴》僅是其著作的吉光片羽。范浚未能入儒學道統(tǒng),然“婺學淵源,雖盛于東萊,而濬其源者,實始香溪”。[16]卷首《例言》范浚在金華理學譜系中可稱“婺學祧主”,故不得遺略。此外,張祖年還建構(gòu)了一條婺學譜系:“吾婺南派鼎峙,祧主如香溪,鼻祖如東萊,列祖如宣公,大家則何、王、金、許,小宗則蕃衍繩繩,推所自出,確本朱子?!盵17]與章懋的婺學譜系稍有不同,張氏增補了其先祖張栻?qū)︽膶W的影響,滲透了自身的家族意識。以此婺學譜系為維度,張祖年又編撰成《婺學志》一書,宣稱八婺理學源出范浚、呂祖謙、朱熹、張栻等人。
張祖年高標范浚為婺學之源的論調(diào),引起了后來者的注意,并不斷得到認可。范浚與婺學的關(guān)系愈加緊密,開婺學之源流的說法也一再被強調(diào)。乾隆七年(1742),范氏族人重刻范浚文集,并附上號稱朱熹所撰的《香溪范子小傳》,為此版《香溪集》作序的名宦彭啟豐也欣然爰引作偽的朱熹《小傳》。①乾隆十九年(1754),浙江督學使雷鋐視學蘭溪,親為范香溪祠題匾“婺學開宗”,正式提出“婺學開宗”的名號。據(jù)雷氏高徒姜炳璋稱,此乃“以明婺之道學由于先生,婺學之開宗,浙學之托始也”。[18]所論除引述較常流行的范浚開婺學風氣外,還特尋檢出明代童品推香溪為浙學宗主的過分頌揚之辭。概念的發(fā)端與奏響,又兼類似官方的層累助推,更使范?!版膶W開宗”之名流傳漸遠。姜炳璋即賦詩:“婺學開宗范香溪,源頭直溯繹山遠?!笇⑾阆慌伤?,洗我萬古明明心?!盵19]杭世駿為新修的范香溪祠作記,也秉承前說,稱范浚得孟子真?zhèn)鳎_金華之學。[20]清末永康胡鳳丹刊金華叢書本《香溪集》,序中稱范浚為“婺學初祖”,并刻意強調(diào)“文字之傳,抑其末矣”。[2]卷首胡鳳丹《香溪集序》這些例子表明,隨著地方學者的推波助瀾,范浚理學越到后來愈加顯固,與朱熹的特殊關(guān)系也一再被肯定,范浚作為“婺學開宗”至少已成為金華士人的共識。所以同治年間,義烏朱一新上書督學,請祀范浚入孔廟。祀文強調(diào)范浚是婺學的“先肩守待者”,又極力渲染范浚對后世婺學的影響:“(范浚)與二程、朱子之言若合符節(jié),并使東萊、北山諸先生有所據(jù)依,踵武而起,其為力甚艱而功甚巨?!盵21]雖不免有夸飾、想象的成分,卻也反映出范?!版膶W開宗”地位的深入人心。
縱觀范浚個人的接受史,其形象在生前身后歷經(jīng)了數(shù)次變化。除親友等人有較高評價外,范浚在世時基本不為人所知。在身后,朱熹十分賞識其《心箴》一文,呂祖謙卻對此頗為不屑;元人將范浚視為以文章、經(jīng)史見長的學者,然其在婺學譜系中的地位并不重要;而在明清時期,范浚的理學一面逐漸被發(fā)掘抬升,還一躍成為“婺學開宗”,甚至呂祖謙、北山四先生等人也被塑造成香溪之學的衣缽傳人。
如果說范浚生前籍籍無名源于他的鄉(xiāng)間自隱,而考察朱熹、呂祖謙對《心箴》的不同評價,則與二人的思想有關(guān)。②《心箴》一文主要詮釋的是“心”的脆弱及如何存心之方。這些論說在有濃厚心學傾向的呂祖謙眼里,的確十分常見。③況且《心箴》對“心”的闡釋,更多集中于修養(yǎng)論層面,對“心”是否為宇宙本體,并不明朗。與范浚相比,呂祖謙對“心”的闡發(fā)更為深入。正是基于這一點,呂祖謙才認為“人也多說得到”。朱熹對《心箴》十分欣賞,集注《孟子》時又將其放在《告子》篇中孟子與公都子關(guān)于“大體小體”的對話之下。此處對話強調(diào)的是立“心”這一大體的重要,以及如何立“心”的修養(yǎng)工夫。朱熹此前不滿足于徐存《潛心室銘》對“心”的闡釋,當他讀范浚的《心箴》,所講的正是物欲之危、道心之微和養(yǎng)心之法,迎合了在此處注解的需要,所以金履祥說:“《心箴》本非為大體章而作,而與大體章旨意吻合,故朱子取之?!盵22]可見朱熹、呂祖謙因各自的思想需求不同,才對《心箴》見解分歧。④
至于范浚理學難入元代婺人的視野,也有他們的考慮。因當時婺州正處學術(shù)鼎盛期,群儒薈萃,眾聲和鳴,故時人有“近時言理學者,婺為最盛”[6]之自炫。這種優(yōu)越感與足資爰引的理學人物使他們在引述婺州理學時,只需列出呂祖謙與當時的北山四先生即可論證婺學得理學道統(tǒng),畢竟這些大家無論在思想還是感召力方面都遠勝于范浚一類的鄉(xiāng)賢。范浚理學在宋元時期除朱熹外,評價多不高,卻為何到明清兩代遽然被人津津樂道,甚至躍為“婺學開宗”呢?這又與諸多因素密切相關(guān)。
宋元時期,婺州號稱“小鄒魯”。元明易代及洪武開國,“文學之士彬彬然為朝廷出者,金華之君子居多”。[23]婺學也因此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傳播和實踐,成為洪武儒學的主流。但在極盛的同時,婺學呈現(xiàn)出“流而為文”[24]2801的跡象。婺州文人又因朱元璋的猜忌、殺戮,或殺或放,多無善終。經(jīng)過一系列毀滅性的打擊,婺學人物殆盡,學術(shù)一蹶不振。這一衰頹的境況,令此后的婺人一直拳拳于心,深以為憾。“前修既沒,徽音莫嗣,衰微不振者于茲百年。山川如故,風氣不殊,何古今人不相及耶?”[9]卷4《鄉(xiāng)賢祠志后序》為重振昔日盛景,明清兩代的金華士人開展了復興婺學的運動,蘭溪章懋便是當時的運動領(lǐng)袖之一。
章懋復興婺學傳統(tǒng)的努力,一方面體現(xiàn)在他以金華朱學傳道者自命,篤信程朱,不遷異說,以致門人說他“將欲起婺學數(shù)百年后,會北山、魯齋、仁山、白云之派,以上接東萊、晦庵之傳”;[9]附錄另一方面,章懋又時刻爰引鄉(xiāng)賢業(yè)績以勉勵后學,叮嚀門人在接續(xù)金華道學的同時,也要繼承婺學中的功業(yè)、文章之學。他說:“吾婺有三巨擔:自東萊、何、王、金、許沒而道學不講;自忠簡、默成逝而功業(yè)不彰;自吳、黃、柳、宋謝而文章不振,后學可不勉哉?”[25]除講學外,章懋還將復振婺學的意愿付諸于地方文化建設。他積極參與《婺鄉(xiāng)賢志》、《蘭溪縣志》等地域文獻的編纂,又引導地方興建書院碑祠,彰顯鄉(xiāng)賢的道德、功業(yè)、文章。在章懋的呼吁與倡議下,金華士人與地方官展開了一場連續(xù)不斷的道學運動。他們借彰顯前賢來界定地方傳統(tǒng)與歷史認同,從而達到重建地方學術(shù)的目的。[26]也正是在這一背景下,章懋盛贊范浚的理學并編織以范浚為源的婺學譜系,其良苦用心可從其自述推勘得知:
今當?shù)缹W不傳之余,而唐君復以先生之文倡焉。其所望于吾黨之士者不淺,豈天意又欲大昌斯道之傳也耶?不然,何其閟于前而顯于今耶?誦其詩,讀其書,而遐想其人于數(shù)百年之上,能無奮然而興起者耶?[2]卷首章懋《題重刊香溪先生文集后》
很顯然,標舉范浚是有感于“道學不傳”而發(fā),目的在于希望后人繼承先賢,將金華之學發(fā)揚光大。章懋認為,與官府頒布的教條法令相比,表舉鄉(xiāng)賢的舉措屬于“陰感默誘,神而化之,使自趨之之道”,[9]卷4《鄉(xiāng)賢祠志后序》更有裨于重振鄉(xiāng)學。因為鄉(xiāng)人見到鄉(xiāng)賢受殊榮而“益有光”時,也希望自己能入祀鄉(xiāng)賢祠被后世紀念,故而“奮然于中,不能自已”,鄉(xiāng)賢的道德文章自然為后人效仿。后人又為后人樹立楷模,如此循環(huán)往復,必將“復宋時之盛而天啟之乎”?與明代相比,清代的婺學更為式微,“即婺自章楓山后,未聞再有碩儒,蓋學之不講亦已久矣”。[27]此種境況讓金華士人愈加痛心焦慮,重振婺學的心情更為急迫。清初張祖年推崇范浚為婺學的“濬其源者”,亦出于對范浚之學隱沒的擔心,而建構(gòu)婺學譜系也在于激勵后學繼承鄉(xiāng)賢之學,“毋為斷港絕河,庶幾無江河日下之嘆”。[17]不難看出,面臨婺學衰頹的背景,明清金華士人因而梳理出一條大儒輩出、前后不絕的鄉(xiāng)賢學統(tǒng),借以自勵勵人,意圖復興學脈。范浚因受朱熹賞識,又處于朱、呂之前,無疑是理學鄉(xiāng)賢的楷模,故而順理成章地被塑造成開婺學之風者。
中晚明時期,陽明學作為一股新的思潮風行天下,以致有“篤信程朱不遷異說者,無復幾人矣”[28]的說法。王學在與紹興毗鄰的金華一地也得到了廣泛的接納與實踐,金華府逐漸成為浙中王學的重鎮(zhèn)。這一態(tài)勢,極大地沖擊了當?shù)氐闹鞂W傳播,以朱子學著稱的鄉(xiāng)學傳統(tǒng)也隨之日漸衰熄?!凹?、隆以后,良知之教興,吾婺五峰諸子亦從風而靡,而桑梓之承傳,遂骎骎乎漸失其舊?!盵29]金華朱學一派對此異常擔憂,遂紛紛開展反王學運動,以捍衛(wèi)朱子學這一本地學統(tǒng)。
正德六年(1511),服膺朱學的金華知府趙鶴“遵文公《伊洛淵源錄》,稽訂五公言行”[30]著成《金華正學編》,標舉呂祖謙、北山四先生之學為正學。為謀求國家對金華朱學的認可,他們又為四先生請祀孔廟奔走勞碌。[31]這些維護朱學的行動,被之后的朱學派所繼承。萬歷十六年(1588),新任金華知府張朝瑞擁護朱學,擴正學祠為正學書院,請章懋弟子陸震之孫陸可教作記。陸可教指責王學“或愧于五先生者多矣”,標榜金華朱學“的為天下之正學”,[32]并申告四方士子為學當從朱學入手。張朝瑞進士同年、蘭溪唐邦佐重輯《金華正學編》,在原來金華五子之外,增入恪守金華朱學的章懋。張朝瑞為該書作序,公開宣稱金華之學為“鄒魯?shù)缹W”,嗤黜王學“內(nèi)尊佛老”,夸言天人性命、不求實踐,實為圣道“異端”。[33]在他們看來,振興金華之學,有裨于維護世道人心,且“不特為光一婺已也”。章一陽亦取四先生發(fā)揮四書部分,纂成《四書正學淵源》。編纂這些選集,多源出門戶攻詆,用意顯著,所以四庫館臣不無微議地評述到:“蓋以闡揚金華之宗派,不為發(fā)明四書作也?!盵34]朝中的金華朱學一派,也紛紛配合地方抵制王學。如章懋族侄章僑就曾聯(lián)合御史梁世驃,上疏嘉靖帝請求禁革王學。[28]在擁朱學與反王學的博弈中,受朱熹尊崇的范浚也被歸于金華朱學先賢一派,其理學逐漸得到凸顯。趙鶴編的《金華文統(tǒng)》即稱金華之文,直到范浚、呂祖謙的崛起,才改變了先前的浮夸文風,因為二人論學“皆內(nèi)有所主,出之以理,輔之以學”。[35]范浚的文章之所以引起趙氏的重視,是因為其文其學能夠載道,符合圣人之旨。
范浚理學在中晚明漸受青睞,無疑有出于抵制王學而涉及門戶之爭的一面,但也與中晚明至清初糾正王學弊病以及重建社會道德秩序有關(guān)。當時無論江右、浙江或北方等地,仍有一大批士人堅守朱學,并針對左派王學講學旋風及無善無惡論,提出用朱學補救的對癥治法。在清初,思想界又重歸朱子學,政治上也獨尊朱熹,與朱熹相關(guān)的理學人物與學說隨之得到優(yōu)待與禮遇。范浚理學的凸顯也與這一背景息息相關(guān)。
中晚明促使范浚理學的迅速升格與顯著,還有賴于嘉靖帝的御注《心箴》。嘉靖六年(1527),顧鼎臣進講《心箴》。嘉靖帝聽后,“連日思味”,深加愛賞,認為“其意甚為正心之助”,且親為之注釋,又特諭《心箴》與程頤《視》、《聽》、《言》、《動》四箴,俱刻石立于翰林院、兩京國子監(jiān)并天下府州縣學。[36]嘉靖十九年(1540),又敕建范浚專祠于蘭溪城南倉嶺,專給帑春秋二祭。朝廷的褒獎果然奏效,范浚的理學逐漸受到世人重視,所以時人稱嘉靖御注《心箴》使“范氏之學愈為顯焉”。[14]在范浚的家鄉(xiāng)蘭溪,也開始了一系列配合追捧范浚的行動。萬歷十三年(1585),范氏族人又重刻范浚文集,胡應麟作序夸耀范浚是蘭溪以著述傳世的開宗,還特意捏造了朱熹拜謁范浚不遇而抄錄《心箴》的細節(jié):“先生生宋南渡,及考亭朱氏游。考亭嘗過先生,而會先生出。顧案上,得所撰《心箴》,讀之,大擊節(jié)賞嘆,手錄以歸,今附載孟氏書中是也。”⑤這一頗具戲劇性的謊言,卻欣然被蘭溪學人接受,并載入萬歷《蘭溪縣志》,還將朱熹從案上改為從屏風上看到《心箴》,使之更合朱熹身份。[13]由是觀之,隨著嘉靖御注《心箴》以及引發(fā)的系列地方反應,范浚的身份結(jié)束了明中葉在“道學”與“儒林”之間一度徘徊的局面,成功實現(xiàn)了由“儒林”向“道學”的轉(zhuǎn)化。
除官方、地方士人標舉范浚外,還時時可以見到范氏家族在表彰范浚運動中的忙碌身影。范浚《香溪集》在宋、元、明、清的歷次刻本,絕大多數(shù)出自家刻。這些家刻本無疑為《香溪集》的重現(xiàn)及保存至今作出了重大貢獻。而且,范氏后裔還時常請名人作序,借名儒名宦弘揚范浚的學說。同時,他們又在地方積極為范浚修祠立碑,推動范浚得以成功進入當?shù)氐奈牟?、鄉(xiāng)賢祠??梢哉f,范氏家族也是發(fā)掘范浚理學的一支重要力量。
考察范浚的理學,其“師心謀道”、“不劫劫為世俗趨慕”,使他思考問題時能夠直面問題本身,沉潛玩味,獨立思索,不輕信盲從諸家解說,從而使自己對道學的理解不乏精微和獨到之處。從這個方面來說,他的確是兩宋之交一位獨特的儒者和思想家,[37]但總體而言,仍遠不如程朱、陸王一輩博大會通、高明精粹。而且,范浚對宋代諸儒熱衷探討的如氣質(zhì)之性、孔顏樂處、太極陰陽、太虛即氣等許多概念命題,幾乎沒有正式涉及,說明他與主流學說是脫位的。在學術(shù)傳續(xù)方面,范氏門人的理學多隱沒無聲,更鮮有彰揚師說者,故香溪一脈的傳承隨第一代傳人的歿世而如風消歇。而婺州稍后崛起的大儒呂祖謙,與范浚并無師承與學問淵源。這些均使他未能開宗立派,形成自己的學派譜系。相比之下,呂祖謙門下多出俊杰,或為政治領(lǐng)袖,或為學術(shù)領(lǐng)袖,為宋元社會發(fā)展取得的成就作出了重大貢獻,使呂祖謙的學術(shù)對后代發(fā)揮了影響。[38]所以,全祖望在稱譽范浚為“豪杰之士”的同時,仍舊認為他乃“承伊洛之風而出者”,屬于洛學附庸,只能“別為一家”。[24]1439再從婺學內(nèi)部來看,范浚重視道德本體的終極實現(xiàn),近于朱、陸的思想,而與呂祖謙、唐仲友、陳亮的經(jīng)制事功之學有別。而且頗有意味的是,明清士人對范浚的追捧,除章懋在高標之余,尚認為范浚只可歸于儒林,并坦言“東萊于香溪,四賢于東萊,皆無干涉”,[25]透露出一定的客觀認識外,其余眾人多是步踵童品舊說,且用語含糊,對香溪之學的內(nèi)在窺探近乎闕如。同時不難發(fā)現(xiàn),對范浚的評判基本出自范浚的文集序跋、祠堂記或地方志一類,其間難免充滿溢美之詞,帶有極大的主觀隨意性,實在有失學術(shù)史的客觀評價。故若以思想與學派角度考量,范浚只可稱之為“婺學先聲”,實難當“婺學開宗”之名,宋元時期對范浚的認識以及范浚未能進入全國道學譜系,或許也多基于此。而明清地方士人對范浚理學的超拔并使其成功進入金華理學譜系,遠已跨出了思想史衡量的范疇,他們大量吸收了地方意識、政治權(quán)力、現(xiàn)實關(guān)懷等非思想性的因素。多重因素的交匯,催生了范浚理學地位的升格及婺學譜系的建構(gòu)。
范浚理學地位的前后變化以及范氏最終進入婺學譜系,糅合了眾多思想與非思想性的因素,這一現(xiàn)象在閩學、關(guān)學等其他地域理學中也屢見不鮮。明初朱子學在福建的傳播后繼乏人,蔡清在嘉靖時期也無緣于閩學的道統(tǒng)譜系。但隨著陽明學的擴張與沖擊,福建學者逐步發(fā)掘出福建朱子學這一傳統(tǒng)文化資源,并自覺重構(gòu)當?shù)乩韺W譜系。蔡清作為朱子學在明代的繼承者形象越來越凸出,一些重要的理學學者也被塑造成蔡氏學說的傳承者。[39]而張載之學在明清之際的復興,不僅離不開馮從吾等人建構(gòu)關(guān)學系譜的努力,也與明中葉以降氣論與禮學思想復興的學術(shù)論域密切相關(guān)。[40]
這些案例說明,個人能否進入地域理學譜系以及鄉(xiāng)賢思想的復興,不唯取決于其思想的拔萃與否,理學內(nèi)部不同派別之間的競爭以及是否有助于重建地方學術(shù)傳統(tǒng)或迎合時代的需求也成為編撰者考慮的重要條件;同時也可看出,地域理學譜系生成的一般原則與機制既有思想史角度的考量,又涉及了政治力量、時代背景、門戶之爭等非思想性因素的多重觀照,而這些因素的介入反映了不同撰寫者的不同目的:有的是對社會危機作出的回應與矯正,以學術(shù)隱射政治意識,希望重建并延續(xù)一個可對當時學術(shù)趨向有所規(guī)范的譜系;有的則強調(diào)理學內(nèi)部的門派之爭,依據(jù)思想的異同有選擇地回顧本地的學術(shù)譜系;有的(如馮從吾《關(guān)學編》、張祖年《婺學志》之類)則更多地是為了彰顯地方理學道統(tǒng)、重振鄉(xiāng)學而進行的譜系編織。
不可否認,地域理學文獻為學術(shù)史研究提供了豐富的資料,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地域理學譜系的建構(gòu),也有助于地域理學概念的彰揚,但這些工作傾注了過多的情感與愿景,也受到政治力量、家族意識的干預,因而極大地削弱了學術(shù)史的真實。張祖年編撰《婺學志》以及建構(gòu)婺學譜系,其意在于“敬止桑梓”,而“非可拘以正史例也”。[16]卷首《例言》閩學譜系中關(guān)于明代的部分,在晚明時期的編撰者手中尚有其多元而開放的一面,但在清初李光地手中,卻被重新塑造成更加封閉而單一的朱子學世界。[39]為達到自己的撰述目的,竟不惜違背學術(shù)史的編寫原則與客觀史實。錯綜復雜的主觀訴求造成了地方理學文獻的魚龍混雜、良莠不齊,這也說明地域性理學文獻與理學譜系的建構(gòu)只能反映撰者的個人喜好與觀點,并非學術(shù)史的真實記錄,也不足以作為研究地方學術(shù)的最終依據(jù)。同時提醒我們,在評價某些地方學者的理學成就時,需綜合參考各類文獻,方不至于失之偏頗。當然,在研究這些地域理學文獻與譜系時,在執(zhí)一分為二的同時,若能明白這些著述與譜系生成的背后訴求,無疑更有意義。
注釋:
①載彭啟豐《芝庭詩文稿》卷3《范香溪先生文集序》,乾隆增修本。朱熹《香溪范子小傳》,張劍認為系偽作。參見張劍《范浚與秦檜、朱熹關(guān)系考論——兼從范??吹缹W譜系的生成》,《中華文史論叢》2013年第4期,第59-85頁。
②王宇認為:“呂祖謙對范浚《心箴》的輕視,可能和呂氏家族‘得中原文獻之傳’,具有全國性背景,而范浚僅具地域性背景有關(guān)?!?張劍《宋代范浚及其宗族考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4年,第24頁)但這只能是表層推測,治學主張不囿門戶、兼容并蓄以及待人平心易氣的呂祖謙,似不會對此有過多芥蒂。
③關(guān)于呂祖謙的心學思想,可參閱王錕《呂祖謙的心學及對浙東學術(shù)的影響》,《中國哲學史》2013年第4期,第99-105頁。
④朱熹在此處的注釋,強調(diào)的是立“心”以及如何立“心”的修養(yǎng)工夫,至于“心”是否為宇宙本體,心與性的關(guān)系如何,與“大體”、“小體”之辨的主題無多關(guān)聯(lián),也不必深究,因此,張劍“《心箴》第一層意思的心具有本體意味,被朱熹有意無意地忽略”(張劍《范浚的理學思想及其時代意義》,《中國哲學史》2013第2期,第82-91頁)的說法似有待商榷,更何況《心箴》中對“心”是否為形而上之體的闡釋極為隱晦,無法判斷“心”與“理”在范浚思想中,究竟孰為本體。
⑤見胡應麟《少室山房集》卷83《范香溪先生文集序》,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290冊,第597頁。朱熹未曾拜謁范浚一事的考證,詳參張劍《范浚與秦檜、朱熹關(guān)系考論——兼從范??吹缹W譜系的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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