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志勇
運用手機轉(zhuǎn)走增資款項的行為定性
文◎潘志勇*
2014年5月20日左右,犯罪嫌疑人張某與被害人許某魁約定,由許某魁借款200萬給張某用于公司增資,同時犯罪嫌疑人張某把公司印章、財務章、個人銀行卡、密碼、簽名章都交給被害人許某魁保管。同年5月29日,被害人許某魁按約向犯罪嫌疑人張某的公司的賬戶轉(zhuǎn)入200萬元完成增資。次日,按照雙方事先約定,由犯罪嫌疑人張某將這200萬元從公司的對公賬戶轉(zhuǎn)入張某的個人銀行卡。此時,按照事先約定,犯罪嫌疑人張某應當將這200萬元隨即劃入被害人許某魁賬戶,再由犯罪嫌疑人張某支付1.5萬元的服務費。但是,隨后犯罪嫌疑人張某卻利用手機轉(zhuǎn)賬的方式,將這200萬元轉(zhuǎn)走,用于個人還債等用途。被害人許某魁感覺被騙遂報案。犯罪嫌疑人張某歸案后,堅稱自己的目的確實是為公司增資,并沒有欺騙對方。
第一種意見認為,張某構成詐騙罪。理由是:犯罪嫌疑人張某虛構了自己要增資的目的,讓被害人許某魁主動將200萬元打入自己公司的賬戶,符合詐騙罪的基本構造:行為人實施欺騙行為——對方產(chǎn)生錯誤認識——對方基于錯誤認識處分財產(chǎn)——行為人取得財產(chǎn)——被害人遭受財產(chǎn)損害。[1]具體到本案當中,犯罪嫌疑人張某虛構了“公司要增資”目的,又實施了利用手機轉(zhuǎn)賬的手段,最后導致被害人許某魁損失了200萬元,所以犯罪嫌疑人應當構成詐騙罪。
第二種意見認為,犯罪嫌疑人張某構成侵占罪。認可這種觀點的主要理由是:被害人許某魁雖然把200萬元存入犯罪嫌疑人張某的公司賬戶,甚至是其個人賬戶,但此時被害人許洪魁仍然享受這200萬元的所有權,犯罪嫌疑人張某僅僅暫時占有或保管,也就是說此時的犯罪嫌疑人只是一個代為保管人的角色。既然如此,張某將其占為己有又拒不返還,應當構成侵占罪。
第三種意見認為,犯罪嫌疑人張某構成盜竊罪,且盜竊數(shù)額應當認定為200萬元。同意這種觀點的主要理由是:被害人許某魁將200萬元匯入犯罪嫌疑人張某的賬戶的目的只是為了“幫張某公司增資”,這筆錢并非轉(zhuǎn)移了所有權,被害人許某魁通過掌握張某的印章、身份證、銀行卡等實際表明了自己對這200萬元的占有權和支配權。但犯罪嫌疑人張某卻私自利用手機網(wǎng)銀轉(zhuǎn)賬,秘密將錢轉(zhuǎn)走,屬于秘密竊取行為,應當定性為盜竊,且盜竊數(shù)額為200萬元。
第四種意見也認為張某構成盜竊罪,但涉案的200萬元屬于兩人對等的共同管理財物,所以張某的涉案價值為100萬元。
我國《刑法》對盜竊罪和詐騙罪的罪狀規(guī)定得比較簡單,但在現(xiàn)實生活當中,盜竊行為中經(jīng)常伴有欺詐性,欺詐行為中也常伴有隱蔽性。盜竊與詐騙行為相交織的情形在現(xiàn)實生活中經(jīng)常發(fā)生,僅根據(jù)上述法條對兩罪罪狀所作的描述,我們難以對這些盜竊與詐騙行為交織的案件準確定性。
在本案中,筆者認為應當定性為盜竊罪,且涉案價值為200萬元。具體分析如下:
(一)本案竊取的對象屬于“他人占有的財物”
要考察本案的定性,關鍵在于認清本案所涉200萬元的占有權或支配權的問題。要認定某種行為構成盜竊罪,前提是行為人獲取的對象必須是他人占有的財物,這是盜竊的應有之義。雖然看似簡單易懂、甚至是天經(jīng)地義的道理,卻是本案爭論的焦點。那在本案中,這200萬元到底屬于誰占有或支配。按照一般認識,錢存于誰的賬戶就屬于誰所有和支配。但這并不是絕對的。所謂刑法上的占有是指事實上的支配,不僅包括物理支配范圍內(nèi)的支配,而且也包括社會觀念上可以推知財物的支配狀態(tài)。也就是說,刑法上的占有雖然重在事實上的支配,但刑法上對事實上的支配也是根據(jù)社會一般觀念來判斷的。刑法上的占有是一種概括的、抽象的支配意識,既包括明確的支配意識,也包括潛在的支配意識。在本案中,被害人許某魁之所以將200萬元匯入犯罪嫌疑人張某的賬戶,前提有兩個:一是雙方約定——這筆錢是用來增資的,并非支付給張某的。二是被害人許某魁掌管著張某的銀行卡、身份證、印章等。也就是說,這200萬元表面看起來是存在犯罪嫌疑人張某自己的銀行賬戶,但當時犯罪嫌疑人張某已經(jīng)按照約定,將自己的銀行賬戶交由了被害人許某魁支配,也就是說被害人許某魁對這200萬元具有明確的支配意識的。既然如此,犯罪嫌疑人張某對他人支配和占有的財物,采用秘密手段竊取,應當屬于盜竊。
(二)本案涉及的200萬元不屬于數(shù)人共同占有的財物
有人認為,被害人許某魁掌管著犯罪嫌疑人張某的身份證、銀行卡、密碼、印章等,雖然在傳統(tǒng)意義上,可以認為許某魁對該賬戶掌握支配權,但隨著現(xiàn)代技術的發(fā)展,擁有上述信息或工具,并不等于對某賬戶享有了完全意義上的支配權。在本案中,手機網(wǎng)銀轉(zhuǎn)就成為其中的例外,這也是本案案發(fā)的始作俑者。這種觀點認為,由于犯罪嫌疑人張某掌握手機網(wǎng)銀,而被害人許某魁持有傳統(tǒng)的銀行卡、身份證等,所以這200萬元屬于兩人共同支配的財物,雙方均有條件將這200萬元隨時轉(zhuǎn)走,所以這200萬元屬于“兩人對等的共同管理之財物”。一般來說,共同管理存在兩種情況,一是雙方對等的管理,二是存在主從(上下位)關系的管理(例如商店店主和店員)。在第一種情況中,由于雙方是對等關系,雙方中的任何一方都是刑法保護的對象,所以任何一方的竊取行為,都應當構成盜竊罪,但盜竊數(shù)額應當按比例計算,也就是說在本案中,犯罪嫌疑人張某如果涉嫌盜竊罪,其涉案數(shù)額也應該是100萬元。在第二種情況下,刑法上的占有通常是屬于上位者的,也就是說如果下位者竊取了財物,下位者就應當構成盜竊的。具體到本案當中,由于被害人許某魁沒有意識到手機網(wǎng)銀這一手段,導致其認為自己對這200萬具有完整的支配權。但從第三者的角度來看,由于犯罪嫌疑人張某掌握著手機網(wǎng)銀,他也隨著可以處分這200萬元,所以從表面看這200萬元屬于雙方共同管理或支配的財物。但是,在本案中,犯罪嫌疑人張某與被害人許某魁事先經(jīng)過約定,由張某交出自己的銀行卡、密碼、身份證、印章等給被害人許某魁保管,雙方在此時已經(jīng)形成了相互一致的意思表示:在這段時間內(nèi),張某的賬戶屬于被害人許某魁支配。其他任何人采用任何手段,都是非法的。所以,這200萬元的支配權屬于被害人許某魁,且不存在“共同管理”的情況。據(jù)此,犯罪嫌疑人張某利用手機網(wǎng)銀轉(zhuǎn)走200萬元的行為應當定性為盜竊罪。
(三)本案不能認定為詐騙罪或侵占罪
所謂詐騙罪是指以非法占有為目的,使用欺騙方法,騙取數(shù)額較大的公私財物的行為。詐騙罪主要特征是:行為人實施了虛構事實的行為,被害人“主動”交付了財物,其表現(xiàn)形式為被害人基于對客觀事物的錯誤認識后自愿交付財物,犯罪嫌疑人與被害人之間對財物的交付往往會有相對明確的意思交流,從表面上看被害人是自愿交付財物,實則是一種有瑕疵的意思表示。在本案中,被害人許洪魁看似是主動將自己的200萬元交付到了犯罪嫌疑人張某的賬戶內(nèi),但這時候的交付有特殊性,因為此時犯罪嫌疑人張某的賬戶并不屬于其自己,而是把該賬戶主動交給了被害人管理。所以,從此來看被害人并沒有將200萬元主動交付給犯罪嫌疑人。由此,成立詐騙罪的前提便不存在,因為被害人根本就沒有處分財物的行為。所謂侵占罪是指行為人將代為保管的他人財物非法占為己有,數(shù)額較大,拒不退還的行為。還是如前所述,由于犯罪嫌疑人張某并沒有對這200萬元行使代為保管的角色,所以本案也不能定性為侵占罪。
綜上,被害人許某奎雖然將200萬元匯入犯罪嫌疑人張某的賬戶,但從被害人的主觀意志來說,其將錢存入銀行只是服務張某的一種方式,主觀上并沒有將該筆錢交付給犯罪嫌疑人的意思表示,相反,被害人還試圖通過持有犯罪嫌疑人銀行卡、身份證等手段掌握財物的支配權。犯罪嫌疑人張某在被害人許某魁將錢存入銀行后,趁機利用手機網(wǎng)銀獲取財物,這些行為均是在被害人不知情的情形下所為,犯罪嫌疑人張某獲取財物的行為完全違背了被害人的主觀意愿,屬于秘密竊取的行為。所以,本案中犯罪嫌疑人雖采取了騙、盜結合手段,但從本案案情綜合分析,其后期實施的秘密竊取行為是實現(xiàn)其非法利益的核心的手段,應當定性為盜竊罪。
注釋:
[1]張明楷:《刑法學》,法律出版社2007年版,第735頁。
*浙江省桐鄉(xiāng)市人民檢察院[314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