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_ 吳克成
輕于鴻毛
文 _ 吳克成
雖然很多人終其一生都沒有與靈魂碰過面,但這一點(diǎn)兒也不妨礙他們篤信靈魂的存在。20世紀(jì)60年代的英國,盡管科技飛速發(fā)展,但在科學(xué)主導(dǎo)著的醫(yī)院里,如果有病人逝去,護(hù)士們依然要讓遺體在病房里停留一個小時才將其移至他處,以留出足夠的時間讓靈魂告別肉身。
只聞其名,不見其身,那些信奉眼見為實的人對靈魂難免心生狐疑。因此,千百年來無數(shù)人用盡各種手段想找到靈魂的藏匿之處,要一睹其真身。達(dá)·芬奇時代的人認(rèn)為靈魂位于頭部中央,達(dá)·芬奇為了驗證這一說法,在1515年偷偷解剖了人腦,還因此被當(dāng)成巫師。他畫了多幅頭顱解剖圖,試圖用坐標(biāo)的形式標(biāo)注出靈魂所在的位置。
世界各地的神話里都有關(guān)于靈魂的描述。在埃及神話里,人死后要稱量一下心臟,用心臟的重量來決定亡魂的安置方式。具體程序是這樣的:阿努比斯神(亡靈的保護(hù)神)將死者的心臟放在天平的一端,另一端放著瑪特神(正義之神)的真理羽毛,如果心臟比羽毛輕或重量相等,此人將永生;如果心臟比羽毛重,此人生前必是惡人,他將會被魔鬼吃掉。
古埃及人認(rèn)為身體是盛放靈魂的容器,他們相信靈魂越輕越好。在人類的集體潛意識里,眾神一般都住在高高的山上:希臘神話里的眾神住在奧林匹斯山上,基督教、猶太教把西奈山奉為圣山,中國神話里的西王母常駐之地是昆侖山……
人們相信眾神之所以能住在高處,是因為神都長著翅膀,有些神看上去沒有翅膀但照樣能飛,那是因為他們的翅膀是隱形的。
人類沒有翅膀,不過為了抵達(dá)高處與神親密接觸或者得道成仙,人類想出了各種辦法。幾千年前,瑜伽在印度喜馬拉雅山北麓一帶出現(xiàn),公元前300年印度圣哲帕坦伽利創(chuàng)作了《瑜伽經(jīng)》,他教人們通過模仿花葉、飛鳥、流水……使身體變得柔軟;同時通過調(diào)整呼吸,吐出濁氣,使身體變得潔凈。通過這一系列的修煉,讓沉重的肉身變得輕盈。
幾乎在同時,在中國的古老大地上出現(xiàn)了修“道”的人。修為高的道人有著長長的白眉毛和白胡子,他們身形頎長,手里拿著拂塵。他們一年四季都穿著寬大的道袍,風(fēng)一吹,衣袂隨風(fēng)揚(yáng)起。他們都很瘦削,那是一種健康且令人仰慕的瘦,只有這樣的身形才配叫“仙風(fēng)道骨”,有了仙風(fēng)道骨,就可以騎上仙鶴,到達(dá)神山之巔。
“道”的精髓之一是“太極”,“太極”的宗旨是“柔”,后來賦予“太極”以形體的太極拳一招一式都綿軟飄逸,即使萬不得已非要出手也是以柔克剛,并不使出兇神惡煞之力。瑜伽和太極拳,都是想讓心靜下來,端坐在紅塵中,眼觀鼻,鼻觀心,最終看見最真實、最純凈的自我。
這種體驗更明顯地體現(xiàn)在登山這項運(yùn)動中。登山時人們都有這樣的感受:舉目四望,心曠神怡,感覺一下子輕松了。而登上一座普通的小山跟登上泰山或者珠穆朗瑪峰的最高處,感受都大不相同,越險峻高大的山峰越能讓駐足山巔的人心神蕩漾,這種愉悅感來自花香鳥語、流泉飛瀑,但更多的是來自心靈深處。登山會讓我們感到心靈的飛升,精神飛升起來,肉身也就覺得輕松了。
輕盈飄逸的東西更接近我們潛意識里的神性,所以人類才對它們情有獨(dú)鐘:音樂、舞蹈、繪畫等藝術(shù)無一例外。
部落里的巫師唱著原始的歌謠喚醒沉睡不起的靈魂;薩滿(巫師)敲著鼓,眾人隨著鼓點(diǎn)在篝火旁起舞,用舞步驅(qū)走瘟疫,迎來黎明;獵人或者放羊娃走累了,坐下來,隨手在巖壁上刻上一只羊……
隨著物質(zhì)的日漸豐富,我們的肉身變得日益沉重,但無論何時,人類想灑脫輕盈沒有羈絆地活在高處的夢想不會改變,音樂、舞蹈、繪畫或者登山都是可以幫助我們的靈魂抵達(dá)高處的方法。佛教里還有一種簡單易行的方法,這種方法只有兩個字——放下。放下其實就是看輕,看輕功名利祿,看輕自己,輕于鴻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