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毅 楊虹 楊小藝
“陽光檢務”的中國基層經驗
——檢務公開的“東坡模式”
萬毅*楊虹**楊小藝***
深化檢務公開制度改革在全國范圍內如火如荼地展開,四川省眉山市東坡區(qū)人民檢察院在改革之路上大膽創(chuàng)新,形成了較為豐富的經驗——稱為檢務公開之 “東坡模式”。與此同時,亦在前進道路上發(fā)現了諸多問題,如:部分檢察人員對檢務公開仍存在認識上的分歧;公開的基本原則散亂未形成體系;相關基本概念混淆不清;公共利益與個人隱私、個人信息安全之間的利益沖突;公開規(guī)范化程度不高。只有科學、合理的制度設計才能夠解決上述諸多問題,讓深化檢務公開試點工作回歸到制度設計的本位。
檢務公開 東坡模式 公共利益 個人信息安全
公平正義是司法工作的最高價值和最終目標,而這種公平正義應當是通過司法公開和以社會公眾能夠看得見的方式實現的公平正義。檢察工作的開展,是檢察機關代表國家行使犯罪追訴和法律監(jiān)督的行為。其作為具有一定強制性的國家權力,與其他國家權力一樣,都具有公共性,即權力來源于公眾,服務于公眾。[1]張兆松.檢察學教程[M].浙江:浙江大學出版社,2009:110.因此,檢察權的行使不僅對涉案當事人的權利義務產生直接的影響,受當事人的監(jiān)督;同時,也應當接受社會公眾的監(jiān)督,盡可能脫離利益、權力的干預,維護公平公正,樹立司法權威。
隨著司法改革的深入推進,檢務公開也被賦予了更多“民主參與”的意義,由之前對檢察機關的性質、定位、組織架構、辦事流程等事務性信息的公開,逐步擴大至案件進度查詢、網絡舉報申訴建議渠道建立、訴訟文書公開等個案業(yè)務性公開。檢務公開的意義就在于保證案件的公正處理,保障檢察權獨立行使,維護檢察權的公信力和權威性,讓人民群眾及時參與司法實務,完善權力制約機制,使民主司法得到貫徹和落實。新形勢下,如何制定合理措施進一步提高檢察工作透明度和檢察執(zhí)法公信力,確保權力在“陽光”下運行成為了各界關注的焦點,逐漸形成了檢務公開的“東坡經驗或模式”。
(一)東坡區(qū)檢察院深化檢務公開制度改革的具體措施
1.將門戶網站建設為重要的檢務公開平臺
檢務公開的實施直接導向公民對司法活動的參與與監(jiān)督,這在客觀上即要求與社會公眾建立相匹配的反饋機制。正所謂“有權利即有救濟”,單獨的“知情權”的賦予對社會公眾的實際意義并不大,檢務公開真正的價值在于通過知情權的實現,進而完善監(jiān)督權的行使,讓社會公眾的意志得以表達,利益得以伸張。因此,建設一個清晰、便民、實用的門戶網站,是東坡區(qū)檢察院在深入推進改革試點工作中的重大課題。
圖為改版后的門戶網站首頁部分內容
(1)律師查詢預約
2012年新修訂的《刑事訴訟法》在實體上極大的完善了律師的辯護權。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律師權利的最終的實現從法條到實務還有很長的一路段路要走。實踐中經常發(fā)生律師閱卷難、無法與承辦人就案件深入交換意見等情況,歸其原因無非以下兩點:一是承辦人故意為難律師;二是確因司法資源有限,在同一時間無法滿足所有案件律師的閱卷、會見請求。而律師查詢預約程序的設計,從源頭解決了上述兩項問題。首先,律師通過網絡預約,避免直接與承辦人接觸,承辦人無法通過私力為律師閱卷、會見制造障礙;其次,律師預約系統(tǒng)可以提供可辦公時間供律師選擇,一定程度上避免了集中辦理的情況,律師也可以根據可辦公時間自行選擇,極大方便了律師辦案。律師在填寫完相關預約信息,待經檢察機關工作人員進行形式審核后成立預約。
(2)案件進度查詢
案件進度查詢是與民眾聯系最為密切且關注度最高的焦點板塊之一。最高人民檢察院近日出臺新規(guī),規(guī)定要求檢察人員對7種可能干擾執(zhí)法辦案、影響案件公正處理的情形要及時報告。其中“打聽案件情況”成為主要規(guī)制對象。以往,檢察機關接收移送審查起訴的案件以及自偵的案件,因為沒有檢務公開制度,在很長一段時間向社會公開的內容和程度都十分有限,這種信息的不對等不免被認為“存在暗箱操作之嫌”。此事事關檢察機關公信力建設,因此應當勇于突破枷鎖。
(3)訴訟文書公開
檢務公開試點工作開展以來,東坡區(qū)檢察院著力在“制度保障、流程管理、文書質量、責任追究、輿情監(jiān)控”等五項措施上下工夫,全面推進起訴書上網工作,制定出《眉山市東坡區(qū)人民檢察院起訴書互聯網公開工作暫行規(guī)定》,明確文書上網的范圍、時間、流程以及責任追究機制。同時為了保障被告人個人信息不外泄,對起訴書中所涉及的被告人身份證號、家庭住址、通訊方式等信息予以隱去。
2. 建立釋法說理工作機制
所謂的“釋法說理”是指,人民檢察院在審查逮捕、立案監(jiān)督、偵查活動監(jiān)督工作中,對所作出的決定或者答復按照有關規(guī)定,向偵查機關說明理由或向犯罪嫌疑人、被害人、投訴人等相關人員闡明法理、釋疑解惑。對于一般案件,由承辦人向有關當事人主動進行說理,而重大、疑難、復雜案件由于牽涉面較廣易引起糾紛,因此由部門負責人或分管檢察長親自進行說理。釋法說理采用書面與口頭相結合、以書面說理為主的形式。
3. 注重普法教育與宣傳
除法律監(jiān)督職能外,檢察機關還承擔著普法宣傳和教育的職能。東坡區(qū)檢察院積極探索新路徑,設置了官方微博和微信平臺。為了更好地有序管理上述平臺,制定出臺了一系列配套制度及實施細則。同時利用短信平臺優(yōu)勢定時向人大代表、政協委員、人民監(jiān)督員、特約檢察員以及東坡區(qū)副科級以上領導干部發(fā)送手機報,方便其隨時了解區(qū)檢察院的工作動態(tài),有利于他們隨時監(jiān)督檢察院相關工作。在大力構建新媒體平臺的同時,東坡區(qū)檢察院亦充分利用傳統(tǒng)媒介方式,暢通檢務公開渠道。
(二)東坡模式的特色
規(guī)范化、統(tǒng)一化:在深化檢務公開試點工作中,東坡區(qū)檢察院率先制定出諸如《起訴書互聯網公開工作暫行規(guī)定》、《門戶網站管理辦法》、《上載信息內容審核與復查制度》等配套制度與工作細則,讓各項工作的開展有據可依。同時工作細則的貫徹實施也使得該試點工作在整個東坡區(qū)的開展得以統(tǒng)一化、規(guī)范化,既維護了檢察權威,又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系統(tǒng)性、層次性:在公開工作開展進程中,針對不同年齡層次,不同職業(yè)的受眾,制定出了不同的公開措施并大力推廣,使得公開更具有層次性與針對性。東坡區(qū)檢察院尤其注重向未成年人群進行檢務公開,針對未成年人,根據其所處的不同階段,進一步細化,分群進行公開。
創(chuàng)新性、時效性:《深化檢務公開制度改革試點工作方案》中規(guī)定檢務公開試點工作中所公布的終結性法律文書為法院已作出生效判決案件的起訴書,但由于法院已對案件實體問題作出了處理,作為程序性法律文書的起訴書的公布可能就失去了應有之意。因此,東坡區(qū)檢察院規(guī)定對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被告人認罪且不存在不宜公開情形的案件實行起訴書同步公開,將案件起訴書公開時間提前至同級人民法院受理案件之時,突破了《工作方案》中規(guī)定的起訴書公開時限,讓公開的起訴書更具有時效性。這一舉措更成為了東坡區(qū)檢察院在整個試點工作進程中的一大創(chuàng)新亮點。
4.由靜態(tài)展示向動態(tài)化公開的轉變:東坡區(qū)檢察院在試點過程中大力推廣釋法說理工作機制,認為在釋法說理的整個過程中,檢察機關將對具體案件作出相應處理所依據的法律條款、適用理由、案件所處的訴訟階段、訴訟文書等采用“面對面”形式予以再次公布,讓檢務公開由一種單方面的靜態(tài)展示向一種雙方互動的動態(tài)展示模式轉變,讓權力運行的過程毫無保留的展示在相關人面前,以此提高各方對相關處理結果的接受程度。
5.便民化、大眾化:為推進“陽光”檢務,揭開檢察機關的“神秘面紗”,最大限度地方便公眾,東坡區(qū)檢察院向社會公眾公布了檢察長、各部分負責人員的個人聯系方式。由此社會公眾可通過網絡、電話、信件等各種方式與渠道,有效地對檢察工作進行有力監(jiān)督。
(一)合理界定相關概念
概念是理論研究的邏輯起點,只有在概念準確的前提下,理論研究才可能有效指導實踐。我們在調研中發(fā)現,現階段深化檢務公開試點工作開展的過程中,實務界對檢務公開的概念并沒有一個較為正式統(tǒng)一的界定,這導致試點單位工作人員在試點工作展開的過程中遇到了不少難題。對此,我們應當清醒地認識三者的區(qū)別。
表1
“法制宣傳”,顧名思義,就是指有關機關對特定對象進行法律知識普及,法律制度介紹的講解教育活動,以期幫助社會公眾樹立法律意識,增強風險防范能力,合理合法地運用法律維護自己正當的權益。“檢察文化宣傳”相較之,可看似“專有名詞”,具體是檢察機關對其履行法律監(jiān)督職能過程中產生的法律文化進行展示的活動。與本文提出的“檢務公開”的概念相比,三者在如下方面都存在明顯聯系和區(qū)別。(見表1)
針對“檢務公開”概念本身,在筆者看來,其內涵應當細分為“檢察行政事務公開”與“檢察業(yè)務公開”。檢察行政事務應當是指檢察機關在人事、財務等庶務方面的情況。這類事務的公開有助于社會公眾及時了解檢察機關工作最新動向,明確檢察機關職能,讓人民群眾合法權益受侵害后知道“能找誰,該找誰,怎么找”,同時也避免檢察機關就事務性工作的重復解釋和答復。因此,檢察行政事務公開是檢務公開工作的基礎和前提。
但在我國當前形勢下,“檢務公開”的概念在內涵和外延上卻更傾向于或者說更強調檢察業(yè)務的公開,這是因為,當前檢務公開最主要的使命和最重要的目的是打破司法潛規(guī)則,促進司法公開和公平。人民精神文明的提高帶來的是權利意識的增強,社會公眾開始有意識地主動參與國家法治建設,面對當前司法系統(tǒng)內部的“制度性潛規(guī)則”和司法系統(tǒng)外部非制度性的“社會潛規(guī)則”,民主法治觀念已經成為主導司法走向的重要因素。由于司法深層的權力構架尚沒有通過已有的改革得以明晰,法律在規(guī)范體系層面的效力還時不時被司法潛規(guī)則所削弱和虛置,司法公信力還沒有獲得社會的普遍認同,司法面對社會發(fā)展帶來的 “全媒體”時代挑戰(zhàn),要求其必須從被動轉為主動,以積極的姿態(tài)回應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司法需求。[1]夏敏.司法公信力在于祛除司法潛規(guī)則——以人民法院的司法公開為視角[J].法治論壇,(25):101.在本輪司法體制改革中,拓寬“檢務公開”的廣度和深度成為“深入推進檢務公開工作”的重要課題。最高檢辦公廳在《關于印發(fā)〈深化檢務公開制度改革試點工作方案〉的通知》中明確規(guī)定的檢察機關應當主動公開的七項事務和依申請公開的四項事務,無一不側重對檢察工作開展的實際情況即檢察業(yè)務進行公開,實現了由概念性職權公開到微型化案件情況公開、由傳統(tǒng)“關起門來辦案”到“開門辦事、透明辦案”模式的突破。實踐證明,對司法過程和司法結果的不知情、不熟悉和不理解是產生新的涉訴矛盾糾紛和致使整個涉訴矛盾糾紛難以化解的重要原因之一。對案件執(zhí)法依據、執(zhí)法程序、辦案過程和終結性文書的公開,在一定程度上能夠緩解人民群眾對檢察機關辦案方式的“質疑”和“猜測”,贏得國民對司法的信賴,也有利于打破司法潛規(guī)則,促進司法的公正和公平,進而重塑司法權威,。
特別需要指出的是,理論上強調“檢務公開”、“法制宣傳”、“檢察文化宣傳”這三個概念之間的區(qū)別,僅僅只是為了明確我們工作的重點,而不是說這三者在司法實務中完全不能結合,恰恰相反,在中國基層實務工作中,常常將三者有意識地進行結合從而推進工作。
(二)提高認識,避免檢務公開流于形式
事實上,檢務公開這項制度早在1998年就由最高人民檢察院推行,遺憾的是實施效果不佳,并引發(fā)了學界、社會甚至是檢察機關內部的激烈討論甚至質疑。由于檢務公開制度缺乏明確的法律依據,以致實務界對該項制度的性質、功能以及公開的范圍、方式、救濟途徑等在認識上莫衷一是,實踐中的做法更是千差萬別,不乏部分檢察機關將檢務公開等同于檢察文化宣傳,進而流于形式、無疾而終。因此,本次的深化檢務公開改革試點必須要從之前的檢務公開改革中汲取教訓,避免此次改革淪為轟轟烈烈的走過場。筆者調研以為,造成上述結果的原因很多,一定程度上受制于經濟社會發(fā)展水平和檢察機關人員特別是領導層的整體水平。但是,一個共同的原因是由于檢務公開缺乏法律上的依據,以致各地檢察機關普遍視之為“政治任務”甚至“形象工程”,從而導致形式上公開了,但實質公開不足,并未從根本上滿足相關群體特別是利害關系人的訴求,近年來居高不下的涉檢信訪就是這方面的明證。因此,切實提高認識,厘清認識方面的困惑及惰性,尤為迫切。
1.明確檢務公開的憲法和法理依據
公民權利與國家權力的關系問題是貫穿法律活動和法學研究的一個基本問題,檢務公開亦不例外。公民權利與國家權力之間是對立統(tǒng)一的關系,但無論如何演繹,都可以得出如下結論:一方面,要用國家權力保障公民權利,因為公民權利既是國家權力的本源而又需要以國家權力予以保障;另一方面,要用公民權利監(jiān)督和制約國家權力,因為國家權力雖可以保障公民權利但又可能侵犯公民權利。[1]張永紅,吳茵.檢務公開的法理基礎[J].湖南社會科學,2010,(6).我國憲法明確規(guī)定,“國家行政機關、審判機關、檢察機關都由人民代表大會產生,對它負責,受它監(jiān)督。”而檢察機關又是法律監(jiān)督機關,因此,“誰來監(jiān)督監(jiān)督者”是檢察機關正確履職必須解決的問題。根據憲法精神,既然國家一切權利屬于人民,公權力機關理應把權力運行的過程告知人民,接受人民的監(jiān)督。因此,實行檢務公開,確保司法公開、司法民主,從而保障公民的知情權、參與權,是憲法的應有之義。
從法理的層面講,司法公正是司法的最高目標,而公正的實現離不開公開。特別是在建設法治國家的進程中,社會對程序公正的要求愈來愈高。正義通過看得見的方式實現,這正是程序的魅力所在,也只有通過程序才能防止司法人員的恣意,防止司法的“暗箱操作”。相對于公安機關、人民法院而言,檢察機關之于普通民眾的印象最為模糊,甚至不清楚檢察機關的基本職能。因此,檢察機關應該藉新一輪司法體制、機制改革的東風,全力做好檢務公開這篇大文章,通過公開追求公正,通過公開顯著提升公信力。
2.克服檢務公開中的錯誤認識
檢察機關的多重角色,導致檢察機關在檢務公開中半遮琵琶、畏首畏足。既是法律監(jiān)督機關,又承擔追訴犯罪的重任,在兩者之間,檢察機關往往更看重后者。于是不少人擔心公開了程序和期限,告知了權利和義務,捆住了自己的手腳,卻教會了犯罪嫌疑人反偵查的方法,造成辦案難度加大,進而影響辦案數量和質量。有人認為公開了紀律和禁令,將造成檢察人員難以放手開展工作,從而影響工作積極性?!庇械恼J為強調了接受監(jiān)督,一旦家丑外露,可能有損檢察機關的整體形象。比較多的人認為實行“檢務公開”影響了檢察機關辦案?!岸喙_多錯、少公開少錯、不公開不錯”的思想在相當一部分人中仍然存在。
上述錯誤的認識,源于對檢務公開的本質和法律依據認識不清,需要通過引導予以滌清。東坡區(qū)檢察院在改革試點中高度重視解決認識問題,黨組經研究認為,宜通過以下舉措逐步克服上述錯誤認識、矯正基于錯誤認識而作出的具體行為:⑴樹立檢務公開“一盤棋”的思想。要改變過去將檢務公開作為專項工作委托個別部門牽頭實施的片面認識,盡快通過召開全院干警動員大會、舉辦培訓班、明確各部門公開事項等方式,使全院干警明確檢務公開的本質、意義,引導其從思想上重視、行動上支持、效果上推進檢務公開工作。⑵通過有效途徑邀請、吸納社會公眾近距離了解檢察工作,征求社會各界對推進檢務公開的意見和建議,在良性互動中使干警特別是對檢務公開持保留態(tài)度的干警感受到檢務公開帶來的正能量。⑶通過適當的激勵措施,有效提高檢察干警參與推動檢務公開的積極性。
(三)明確檢務公開的原則
1. 適度公開原則
2013年6月28日,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曹建明在最高檢機關第六次“檢察開放日”活動上提出:堅持“公開是原則、不公開是例外”,對執(zhí)法依據、執(zhí)法程序、辦案過程、執(zhí)法結果等都要向社會公開,不斷拓展公開的范圍。這實際上是劃定了檢務公開的范圍。按照這一原則,除涉及國家秘密、公共利益、個人隱私以外的事項一律公開。但是,僅有這個原則性規(guī)定還不行,還必須有相關配套制度予以保障。筆者認為,既然追求最大程度的公開,那么就要摒棄傳統(tǒng)的列舉式規(guī)定“檢務公開”范圍的做法,而應該盡可能詳盡的列舉“不公開”的情形。其次,要汲取以往立法中的教訓,對“國家秘密”等范圍予以科學界定。當然,必須指出的是,“公開是原則、不公開是例外”并非指公開的越多越好。所以,公開的同時必須要把握好“度”。
在對檢務公開“度”的把握上,筆者認為首先需要對檢務公開與法院的司法公開進行一定的區(qū)別。
此次深化檢務公開試點工作中最受社會矚目的便是案件處理進度的公開與檢察機關終結性法律文書的公開。其中案件處理進度公開的內容包括“是否批準逮捕”、“是否通過審查即將由檢察機關代為公訴”、以及檢察機關擁有偵查權的職務犯罪案件的辦理進度。
首先,在案件進度查詢的必要性問題上,根據我國刑事訴訟法的規(guī)定,當事人及其近親屬已然可以通過刑訴法賦予偵查機關的告知義務而獲得相關的案件信息。在深化檢務公開制度改革試點工作中又再一次要求檢察機關對相同內容進行告知,讓人不禁有新舊舉措功能重疊,浪費司法資源之感。
其次,在案件進度查詢的合法性問題上,我們還應當注意到,雖然我國刑事法律并未明確規(guī)定在偵查程序中的“偵查不公開”原則,但公安機關、檢察機關作為偵查主體,善用偵查技能與法律所賦予的強制處分權限,追求事實上與法律上的真實,這本就是與犯罪嫌疑人“斗智斗勇”的過程,偵查機關并無義務更不能公布具體的偵查細節(jié),若此階段過度公布偵查機關的偵查作業(yè)內容,雖使得偵查過程“大白于天下”,但亦導致偵查細節(jié)泄露,大大增加了犯罪嫌疑人逃匿、串供或毀滅證據的可能性。如果是一些已經公開或者是必須公開的事項,則防備性措施就不宜適用。而對于重大、敏感、社會公眾關注度高的案件,若是為了表明打擊犯罪的決心、呼吁公眾予以協助、澄清視聽等公益目的,偵查機關可以召開新聞發(fā)布會,簡單介紹案情進展。但此時仍舊不得公布包括對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具體情況等的偵查細節(jié)。由此可見,“公開”與“不公開”之間的“度”的把握成為了檢務公開成功與否的關鍵。試點工作切記不能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而終結性訴訟文書的公開,在筆者看來帶有強烈的法院公開審判文書的色彩。不僅是終結性訴訟文書的公開,縱觀最高檢下發(fā)的指導性文件《深化檢務公開制度改革試點工作方案》中所提及深化試點工作的指導思想、公開內容、公開制度與措施等諸多方面都讓人不禁聯想起法院的司法公開。但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法院的司法公開在程序進行和結果的公開程度和范圍上均比檢務公開來得寬泛。除涉及國家秘密、商業(yè)秘密、個人隱私3類案件不公開審理過程、所有案件合議庭評議過程不公開外,所有案件的審理時間、審理地點、合議庭組成、最終判決結果等具體信息都是向全社會予以公布的,即使是不公開審理的3類案件,也需要公開宣判。而檢察機關在進行檢務公開時除了受到偵查不公開原則以及犯罪嫌疑人個人隱私、個人信息安全保護這兩大問題的限制外,還受到自身訴訟角色帶來的限制,實質可公開的范圍比預想的范圍要窄。以訴訟文書公開為例,法院作為審判機關,掌握最終的實體處分權,因而其訴訟文書,大多具有實體和程序上的終結性,其對外公開并無法律和法理上的障礙,然而,檢察機關作為法律監(jiān)督機關,雖然承擔著偵查、批捕、起訴等多項訴訟職能以及法律監(jiān)督職能,卻并無實體處分權,因而,其訴訟文書,并不具有實體處分性而僅具程序性,在對外公開時就必須注意“度”的把握,如,在程序上不具有終結性的訴訟文書,原則上就不得公開;即便是在程序上具有終結性的訴訟文書,如《不起訴決定書》,在公開的對象范圍和時機上也應有所限制和選擇。至于有的訴訟文書如《起訴書》究竟是否屬于終結性訴訟文書、是否應當公開,本就存有爭議,實務中若公開起訴書,就要注意公開的具體內容和時機(如在判決前公開還是在判決后公開)。
正基于上述認識,筆者認為在深化檢務公開改革試點過程中,檢察機關不能夠盲目地跟從法院的司法公開,必須掌握好自身公開的“度”,弄清楚“哪些應當公開、哪些可以公開、哪些不得公開”,“哪些由檢察機關公開,哪些由公安機關公開,哪些由法院公開”。因此,筆者認為“適度公開原則”才應當是一種理性的選擇。不結合自身具體職能盲目跟從的結果只會使得本應進步的事業(yè)停滯不前甚至大步后退。各位改革的先驅們不得不慎。
2. 實質公開的原則
筆者調研發(fā)現,各地檢察機關普遍存在公開項目不全面、公開深度不徹底的情況,表現為:表面公開內容未公開、形式公開實質不公開、對內公開對外不公開、制度公開活動不公開等。當然,隨著這項改革舉措的深入開展,在靜態(tài)層面上的制度、信息公開應該不會成為障礙。關鍵是在實質公開方面能否邁出實質性步伐,取得實實在在的成效,仍然是個疑問。筆者認為,實質公開主要是對公開的本源性與時效性作出要求,本源性是指基層檢察機關在貫徹落實最高檢指導性文件時,從整個大局出發(fā),克服錯誤認識,不曲解不扭曲文件中所要求的公開內容與方案,堅決杜絕“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錯誤做法;實效性是指在試點工作過程中,公開工作要及時進行,避免諸如案件起訴后才公布強制措施適用情況的做法。實質公開的對象首先應該是個案當中的利害關系人特別是案件當事人。事關利害關系人利益處分的決策,諸如批準逮捕、羈押必要性審查等等,能否在利害關系人參與的情況下作出,以充分聽取其意見,提供申辯的機會,并做好相關解釋工作,從而確保檢察機關的權力行為令相對方內心信服。我們認為,實質公開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其范圍、程度將逐步擴大。
3. 權利救濟的原則
檢務公開制度的設計和運行,旨在保障權利,但基于檢務公開中客觀存在的權力和權利之間的某種“對抗”關系,檢務公開制度在某些時候也可能背離保障權利的制度初衷而呈現出權利遭受侵害的事實[1]楊洪梅.檢務公開中權利救濟制度之構建[J].重慶工商大學學報,2011,(1).。“無救濟即無權利”。這句古老的法諺告訴我們:法律對公民權利、自由規(guī)定得再完備、列舉得再全面,如果在這些權利和自由受到侵犯之后,公民無法獲得有效的法律救濟的話,那么,這些法律上的權利和自由都將成為一紙空文。因此,在深化檢務公開的進程中,這是一個不容回避的問題。為此,需要深入研究檢務公開中涉及公民權利的類型,針對不同的權利類型明確相應的救濟途徑,明文規(guī)定強制公開的適用范圍,明確單位與主要負責人員對于“不公開”、“違規(guī)公開”所應承擔的責任與后果,明確賦予公民在申請公開失敗后救濟的途徑。如果權利救濟在檢務公開方案中付之闕如,這一改革的誠意和成效可能將大打折扣。
為解決試點過程中存在的矛盾狀況,筆者在進行了深入的調查研究之后,以上述基本原則為指導,按照急需、實效的要求,提出了一系列較具針對性的方案,期望能推進試點工作步入正軌。
(一)向相關利害關系人公開的方案
此處所指的利害關系人應當包括:被害人,被害人法定代理人,被害人近親屬,被害人委托代理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近親屬,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辯護律師等。這類人與案件的處理有著不同程度的利害關系,他們對刑事訴訟程序運行過程中權力運轉的監(jiān)督最為積極,對處理結果最為關切。同時,向這類人公開相關案件信息也不會導致被害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個人信息的非自主性外泄。
因此,筆者認為在具體個案的檢務公開改革試點過程中,應當以社會影響力為劃分標準,對案件進行區(qū)分。對于一般案件,案件信息僅向案件利害關系人予以公開,但對于此類案件允許新聞媒體予以探問,以增強對權力運行的監(jiān)督,同時必須規(guī)定新聞媒體對此類案件在報道過程中不得透露其所知悉的當事人個人信息,明確違規(guī)報道所應當承擔的責任。而對于具有較大社會影響力的案件,由于此類案件的處理結果可能會對社會的安定團結造成一定影響而引起公眾的關注,因此該案件在實質上就與社會公眾產生了利益連接點,關涉公眾“知”的權利,此時向公眾公開亦符合向利害關系人公開,由利害關系人進行全方位監(jiān)督的思路。但出于上文中所提及的“被告人不是沒有被宣告無罪的可能”的考慮,此時檢察機關公開的信息中,也應當對當事人的個人信息予以隱匿,以免對相關當事人造成不必要的損害。
1. 無辯護人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閱卷權的保障
刑事訴訟法第38條規(guī)定了辯護人自人民檢察院對案件審查起訴之日起,可以查閱、摘抄、復制本案的案卷材料。但刑訴法并未規(guī)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也擁有這項權利。這導致了與案件處理結果關系最為密切的人反而無權閱卷的窘境。司法實務中,在無辯護人的情況下,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自身是無法行使閱卷權的。出于“法律不能讓窮人吃虧”的法治精神,我們認為在深化檢務公開改革試點工作過程中注重向無辯護人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公開已經階段性結束并形成文字資料的刑事訴訟程序是十分有必要的。讓被告人知曉檢察機關對自己起訴的罪名,偵查機關所收集的證據材料,才能讓被告人在庭審期間進行有針對性的自我辯護。
試點單位可將相關材料進行掃描以平板電腦為媒介,經犯罪嫌疑人申請,在案件經過審查起訴環(huán)節(jié)后,由承辦人將證據材料向無辯護律師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展示。檢察機關應當在特定時間告知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擁有親自閱卷權,該閱卷權的行使應當以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申請的方式進行。若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放棄該權利,則應當在辦案人員對親自閱卷權作出釋明后,以明示方式表示放棄。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放棄親自閱卷權的行為辦案人員必須記錄在案,并經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簽字蓋章。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申請可以口頭、書面兩種方式進行。
2. 檢察機關自偵案件中特殊情況處理
這里的特殊情況是指:犯罪嫌疑人親屬真的不知曉犯罪嫌疑人行蹤且懷疑其被逮捕的情形。在此境況下,筆者認為除告知有礙偵查的情形外,只要驗明申請人身份屬實(犯罪嫌疑人與申請人確系親屬關系),檢察機關則應當將查詢結果告知申請人。此時,該驗明身份的過程并不能夠通過網絡完成,而是需要申請人本人或其代理律師親自到檢察機關辦理相應手續(xù)。如若遭遇告知有礙偵查的情形,則在妨礙偵查的現象消失之前皆不得告知;待有礙偵查現象消失后則應當立即告知。
(二)向社會公眾公開的方案
1. 檢察行政事務
檢察行政事務涉及部分主要是檢察機關的人事情況??蓪z察機關班子成員組成情況,主要部門負責人的人事情況列表予以公開。同時,每個部門設一條電話專線,將該專線號碼予以公布,由各部門內勤負責,以方便公眾問詢。公布形式可采用單位公共電子顯示屏滾動播出與網上檢察院信息錄入相結合的方式。但考慮到檢察機關相關業(yè)務的特殊性,在進行人事情況列表公開時必須考慮到相關人員人身安全保障問題,因此,在公布人事狀況時,僅采用文字描述形式,不附帶該人員圖像,同時亦不公布相關人員的個人電話。
2. 檢察業(yè)務公開
⑴案件進度公開
方案一:在門戶網站、試點單位對外的顯示設備上公布當日批捕,當日移送起訴的案件信息,且公布時長僅限于逮捕當日或起訴當日。為了防止“前科”等個人敏感信息的泄露,所公布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姓名必須進行處理。其余信息不予公布。
方案二:案件進度信息對無利益聯結點的公眾不予公布。理由如下:首先,一般公眾對于具體一般個案不是特別關注,沒有特別公布之必要。其次,由于逮捕等強制措施的執(zhí)行一般是公開的,這并不是秘密,因此,檢察機關也無特別公開之必要。
⑵案件訴訟文書的公開
向社會公眾所公開的訴訟文書應當是對社會具有較大影響力案件的訴訟文書。此時為保障公眾“知”的權利,檢察機關應當積極主動將案件文字材料向大眾公示。但即使公布,為了保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合法權益不受侵害,在公布文書時,也應當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姓名作出處理,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其余個人信息一律不予公布。
⑶發(fā)言人制度與重大案件披露制度
設置發(fā)言人制度與重大案件披露制度。發(fā)布會分為“臨時性發(fā)布會”與“例行發(fā)布會”兩種。原則上每季度召開一次發(fā)布(通氣)會或媒體見面會(例行發(fā)布會),將試點單位重大工作部署,查辦的重大案件,專項行動工作成效等向社會公布。發(fā)言人應選擇本單位形象良好,具有一定專業(yè)水平的人員擔任。案件的直接經手人員不在發(fā)言人選擇范圍之內。新聞發(fā)言所涉及的主要內容是檢察院的自偵案件辦案進展。對于公安機關申請批準逮捕而檢察機關決定不捕且具有公眾關注度高的案件,檢察機關應當主動召開臨時新聞發(fā)布會,向公眾闡明不捕理由。
發(fā)布內容以偵查程序結束通過審查起訴環(huán)節(jié)的案件為主。發(fā)言人在進行發(fā)言時,應當注意不要透露案件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個人信息,此處的不透露包括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姓名,對其姓名一律采用化名形式。對于正在偵查中的案件,不得透露具體偵查內容。筆者建議使用以下句式回答記者提問:對于某某媒體的提問,由于案件正在偵辦過程中,不便透露偵辦細節(jié),待偵查結束后允許媒體探問。
(三)逐步試點并建立健全檢務聽證制度,切實推進程序公正
“陽光”檢務的實現,離不開完備的程序。因此,通過深化檢務公開促進程序公正,是改革追求的目標。這一目標的實現,必須建立在構建聽證程序的基礎上。檢務聽證制度是指檢察機關在作出裁決前為使裁決公正、合法,廣泛聽取各方利害關系人的意見。檢務聽證的范圍應當涵蓋刑事申訴案件審查、刑事賠償案件審查、民事行政申訴案件審查和偵查活動中批準逮捕、取保候審審查等檢察業(yè)務工作。檢務聽證的程序包括聽證的提起、聽證的準備、聽證的舉行等。值得說明的是,在我國,檢察機關也是司法機關。但是,長期以來其運行方式基本不具備“司法”特征,已有學者建議檢察機關辦案方式應適度司法化。在這種背景下,引入檢務聽證制度,應當說是符合我國檢察機關體制改革趨勢的。實踐中檢察機關已經在開展不起訴聽證和申訴聽證,今后應在總結經驗的基礎上逐步擴大聽證適用范圍,進一步規(guī)范聽證程序,從而充分發(fā)揮聽證制度應有的作用。
從某種意義上講,改革都是試錯之舉。司法改革也一樣,改革進程中難免有適度突破法律規(guī)定之處。但是允許試錯并非可以隨意而為,而是必須建立在廣泛調研、深入論證的基礎上,要設計好試點方案,并在試點跟蹤中隨時完善方案,盡可能降低試錯風險。我們愿意將改革試點中所遇到的難題、解題的思路以及收獲的經驗與社會各界分享,希冀拋磚引玉,引發(fā)更加廣泛深入的探討,通過集思廣益,助力改革取得成功。
*萬毅,四川大學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楊虹,四川省眉山市東坡區(qū)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
***楊小藝,四川大學法學院訴訟法專業(yè)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