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國農民工群體內部已經出現(xiàn)明顯的代際差異。利用對大連市1011名農民工的調查數據,比較了第一代農民工和新生代農民工在經濟、社會和心理三個層面的社會融入狀況。研究發(fā)現(xiàn),兩代農民工的社會融入程度整體偏低,他們的社會融入過程呈現(xiàn)出一定的代際差異。第一代農民工的社會融入以經濟融入為重點,而由于自身定位問題,經濟融入未必能帶動其他層面的融入;新生代農民工在社會和心理層面的融入程度要好于第一代農民工,然而相當比例的新生代農民工存在著身份認同模糊、未來發(fā)展不明的邊緣化傾向。針對這些研究發(fā)現(xiàn),提出了促進農民工向上流動的相關建議。
關鍵詞:農民工;社會融入;代際差異
中圖分類號:F304.1;D0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9107(2014)01-0036-05
引言
國家統(tǒng)計局數據顯示,2011年全國農民工總量達到25278萬人,比上年增長4.4%。《中國流動人口發(fā)展報告2011》中則指出流動人口在流入地居住已經呈現(xiàn)出長期化趨勢。伴隨著如此數量龐大的農民工群體在流動趨勢上的變化,他們的社會融入問題日益突出。
針對農民工社會融入的現(xiàn)狀,學術界主流觀點認為農民工受到多種社會排斥,整體上處于一種被邊緣化和隔離的狀態(tài),他們在經濟、社會、心理等各個層面與城市居民存在較大差距,融入過程主要受到二元戶籍制度及其關聯(lián)制度、自身的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等因素的影響。在研究過程中,學者們已經注意到農民工群體不再是一個高度同質的群體,其內部開始出現(xiàn)分化。新生代農民工相比于第一代農民工具有受教育水平高、務農經驗缺乏、外出動機兼顧謀生與發(fā)展、定居城市的意愿高,但是耐受力低等特點,他們身上的城市特征更多,也更易于接受城市生活方式。因此,新生代農民工在社會融入的過程中可能呈現(xiàn)出與第一代農民工不同的特點?,F(xiàn)有文獻中已有關于兩代農民工在就業(yè)狀況、消費水平、利益觀念等局部特征的比較研究,也有學者對兩代農民工的社會融入程度進行了比較,如劉傳江和程建林從市民化意愿和市民化能力兩個方面比較了兩代農民工市民化進程;何軍從行為方式、價值觀念和歸屬感三個方面測算了兩代農民工的融入程度。兩項研究成果都顯示出新生代農民工的社會融入程度高于第一代農民工。但是社會融入是一個涵蓋經濟、社會、心理等層面的多維度概念,目前研究中相對缺乏更為系統(tǒng)、全面地從代際差異的角度對農民工社會融入狀況進行分析的研究。本研究旨在通過對兩代農民工在經濟、社會和心理層面的社會融入狀況進行測量,從而比較他們在社會融入方面的顯著差異,以期為農民工社會融入的政策制定和社會認知提供經驗依據。
一、測量方法與數據來源
(一)測量指標
農民工的社會融入是一個涵蓋多個維度,涉及多個指標的抽象概念。Gordon將移民的社會融入分為結構性同化和文化性同化,前者主要指移民不斷提高的社會參與度,而后者指身份和價值等文化方面的同化過程。沿襲Gordon的基本二元分類,學者們又進一步擴展了社會融入的維度,主流的觀點認為其包括經濟、社會和心理層面。因此,本研究著重從這三個層面分析兩代農民工在社會融入中的代際差異。
經濟層面的融入是農民工立足于流入地城市、適應城市生活的基礎環(huán)節(jié)。推拉理論指出以就業(yè)——收入——消費三個關鍵環(huán)節(jié)為代表的經濟因素既是人口遷移的重要動力因素之一,也決定了人口遷移的移動能力。因此,本研究選擇職業(yè)、勞動合同簽訂、月收入、參加社會保險、居住情況幾個指標進行衡量。
社會層面的融入體現(xiàn)了農民工在行為處事上能否與流人地居民趨同,享有一定的市民權力,降低其被社會排斥的程度。該層面更多的是從非經濟性因素以及社會排斥的角度考察農民工的融入情況。本研究選擇參加社區(qū)便民活動、參加社區(qū)文化活動、閑暇時間的利用、在城市的朋友數量和朋友構成情況,以及困難求助作為衡量指標來考察農民工的代際差異。
心理層面的融入反映了農民工主觀上對市民社會的認可,是他們深層融入的心理建構。這一建構過程是在社會互動中實現(xiàn)的對我群和他群的識別與認同。因此,本研究選擇身份認同、交往意愿、居留意愿和轉戶意愿4個指標來進行衡量。
(二)調查方法
研究數據來源于“大連流動人口管理問題研究”課題組在2012年4~7月在遼寧省大連市內開展的農民工生活狀況調查。大連市是我國沿海經濟發(fā)達城市之一,目前約有92萬農民工,占全市人口的13%左右,在東北地區(qū)屬于農民工聚集人數較多的城市,具有一定的代表性。調查一是通過判斷抽樣選取4個農民工聚居的社區(qū),每個社區(qū)調查150名左右的農民工;二是通過隨機抽樣選取20個農民工散居的社區(qū),在社區(qū)居委會的協(xié)助下,每個社區(qū)調查了25~30名農民工。本次調查共發(fā)放問卷1197份,回收有效問卷1011份,有效回收率為84.46%。
(三)樣本特征
調查樣本的年齡分布在22~67歲,平均年齡35.2歲。對兩代農民工的劃分是根據學界的普遍做法,將出生于20世紀80年代以前的農村戶口外出打工者界定為第一代農民工,1980年以后出生者界定為新生代農民工。本研究中調查第一代農民工469人,新生代農民工542人,分別占樣本總數的46.4%和53.6%。兩代農民工的基本特征如表1所示。
二、結果與分析本研究采用交互分類和卡方檢驗的方式對兩代農民工在各個層面的融入結果進行比較。
(一)經濟層面的融入
表2的結果在一定程度上揭示出農民工整體的經濟地位仍處于社會底層,參加各類社會保險的比例不高。但是兩代農民工的經濟融入呈現(xiàn)出較為顯著的差異。具體而言,相比于第一代農民工,越來越多的新生代農民工涌入第三產業(yè)就業(yè);他們簽訂勞動合同,參加工傷保險的比例相對較高,表明其在維護自身勞動權益方面的意識更強;相比于新生代農民工,第一代農民工中低收入群體(月收入水平在1500元以下)的比例更低,高收入群體(月收入水平在3000元及以上)的比例更高,他們參加養(yǎng)老保險的比例更高,在城市購買住房的能力也更強。從經濟實力的絕對水平上而言,第一代農民工要略好于新生代農民工。
(二)社會層面的融入
表3的結果表明了兩代農民工在社區(qū)參與、社會交往方面的情況。新生代農民工的參與各項活動的水平要顯著高于第一代農民工,與之相對應的,他們的交友類型也更為異質性,表明了新生代農民工主動融入城市社會的意愿和能力更強一些。
本研究還通過閑暇時間利用和困難求助2個指標來反映農民工的社會適應狀況。由于這兩個題目采用的是多項選擇的方式,因此,通過圖1和圖2來展示數據分析結果。
圖1表明,新生代農民工在閑暇時間聽音樂、看電視、上網、逛街等的比例都顯著高于第一代農民工,他們的業(yè)余生活既賦有青年人的時代特征,又開始體現(xiàn)出城市人的生活特點。圖2顯示出由血緣和地緣關系組成的社會網絡仍是農民丁在遇到困難時尋求幫助的主要途徑。農民工對本地化社會資本的利用能力仍然薄弱,但是在代際之間也呈現(xiàn)出不同特點,第一代農民工對政府部門和工會組織的利用略高于新生代農民工,而后者更善于利用本地市民網絡和向工作單位尋求幫助。
(三)心理層面的融入
表4的結果表明兩代農民工在心理認同的各個方面均存在著顯著差異。雖然在戶籍制度的隔閡下,大部分農民工仍不認同自己是城里人,但是新生代農民工中認可自身非農身份的比例相對更高。同時,他們中愿意與城市居民交往、轉為城市戶口的比例也更高??傮w而言,新生代農民工對城市生活的心理融入程度要好于第一代農民工。但是,新生代農民工中身份認同模糊、未來發(fā)展不明的個體比例也要更高一些。由于大多數新生代農民工比較缺乏農村務農經驗,他們對鄉(xiāng)村生活的感受沒有第一代農民工那么強烈,而進入城市之后又源自于自身素質的不足,很難實現(xiàn)其對城市生活的預期愿景,因此,也更容易陷入一種非城非鄉(xiāng)、進退失據的尷尬境地。
三、結論與建議
(一)研究結論
本研究在代際差異的視角下考察了農民工在經濟、社會和心理三個層面的融入狀況。相比較而言,第一代農民工在一定程度上呈現(xiàn)出以經濟融入為重點的特征,但是由于自身定位問題,他們的經濟融入未必帶來社會和心理層面的融入。新生代農民工則呈現(xiàn)出先社會和心理融入,后經濟融入的特征。具體結論如下:
1.兩代農民工的社會融入程度整體偏低。就現(xiàn)階段而言,大量已經成為城市常住人口的農民工仍然多是半城市化的,主要表現(xiàn)為他們基本處于次級勞動市場,就業(yè)層次較低,收入不高,對社會資源的利用不足,社區(qū)參與和社會交往有限,維護自身權益的能力不足。因此,即使很多農民工對城市社會有著美好的期待,由于在經濟地位和社會資本方面的弱勢,加之制度限制,他們在生活方式的轉變上尚難真正實現(xiàn)與城市的融合,也進一步導致他們對非農身份的認同感較低,難以形成強烈的城市歸屬感。
2.新生代農民工的時代性特點和較高的自致性人力資本使他們在社會融入進程中比第一代農民工更具優(yōu)勢。新生代農民工處于體制變革和社會轉型的新階段,物質生活的逐漸豐富和受益于現(xiàn)代傳媒通信的發(fā)展所帶來的多元價值觀和更為開放的新思維,使他們逐漸成為城市文明、城市生活方式的向往者和接受者。當他們步入城市之后會更為積極主動融入到城市社會交往的各個方面,市民化的意愿也更為強烈。而且,新生代農民工因為年輕力壯、子女年幼或尚無子女,他們對醫(yī)療、子女教育等制度造成的排斥感受尚不如第一代農民工那么明顯。因此,新生代農民工相比于第一代農民丁在社會和心理層面的融入程度要更好一些。新生代農民工進城務工時間不長,在經濟基礎上可能略遜于第一代農民工。但是已有研究表明,農民工的教育程度與其就業(yè)、收入有極其重要的正相關性。新生代農民工所具備的較高的教育程度對其經濟提升的作用也勢必在職業(yè)選擇、工資收入等方面逐漸顯現(xiàn)。
3.與第一代農民工相比,新生代農民工呈現(xiàn)出身份認同模糊、未來發(fā)展不明確的特征。農民工從農村遷往城市.所面臨的不僅僅是居住、工作、休閑等具體問題,而且還要面對身份認同和未來發(fā)展規(guī)劃的問題。對于大部分第一代農民工而言,外出打工不過是一種謀生和增加家庭收入的手段,而非改變身份的途徑。他們中的很多人仍然持有“落葉歸根”的情結,進而也更肯定自身的農民身份。而新生代農民工對農村規(guī)則、鄉(xiāng)土觀念的認同已經不如第一代農民工那么強烈,他們融入城市社會的意愿更為強烈。但是,進入城市后所面臨的經濟上的困難,對比城市居民在教育水平、職業(yè)地位、生活方式方面所產生的相對剝奪感,加之尚未完全成熟的心智,使他們面對著既不能融入城市社會,又拒絕回流于農村的現(xiàn)狀。這種邊緣化的處境,使很多新生代農民工在其身份認同和未來發(fā)展意愿上呈現(xiàn)出模糊不定的狀態(tài)。如果不能適時地加以調節(jié),則可能使他們產生疏離乃至抵觸的心態(tài),甚至誘發(fā)出一系列消極失范行為。
(二)相關建議
由于戶籍制度和相關的社會保障制度的改革是一個長期的循序漸進的過程,因此短期內促進農民工社會融入政策的重點應該在于建立農民工向上流動的社會機制,本研究有以下建議:
1.以社區(qū)為載體,加強農民工與城市居民的群際接觸。由于第一代農民工中一些具有較好經濟基礎的個體已經成為農民工中的“帶頭人”,可以吸收他們中的優(yōu)秀分子加入社區(qū)居委會、社區(qū)黨(團)組織,引導他們代表農民工群體參與社區(qū)事務管理。發(fā)展包括社區(qū)自治組織、非營利組織、政府部門、私有部門等多元化的社區(qū)網絡,為農民工和社區(qū)居民創(chuàng)造一個開放的、互動的、參與的環(huán)境,推動農民工社會資本廣度和深度的發(fā)展。
2.加強對新生代農民工的職業(yè)教育和公民教育。一方面,利用城市的中職和高職院校,通過有關部門制定相關政策、給予經費支持的方式,將有學習同一專業(yè)方向意愿的新生代農民工“打包”給職業(yè)院校,這樣既能使他們獲得專業(yè)的職業(yè)教育,又能解決部分職業(yè)院校招生難的困境,實現(xiàn)“雙贏”。另一方面,發(fā)揮現(xiàn)有社區(qū)教育學校的教育功能,為新生代農民工提供職業(yè)教育、職業(yè)技能培訓,以及各類以公民教育為核心的引導性培訓和講座,如城市生活規(guī)范、法律知識、心理健康知識等。還可以鼓勵新生代農民工參加志愿者活動,增強他們的社會責任感和認同感。
3.充分發(fā)揮新聞媒體的輿論導向作用,大力宣傳國家、省、市和區(qū)關于做好農民工管理的一系列政策法規(guī)和具體服務措施,同時也應宣傳農民工中的優(yōu)秀典型和先進事跡,樹立農民工的積極形象,提高他們的社會認可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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