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了班車，劉霞沒有回家，而是向東一拐，上了進山的路。

大夏天的，路上基本上沒人。只是經(jīng)過路旁的一塊麥地時，在地里拔草的一個女人抬頭往地外扔草時，看見劉霞，吱應(yīng)了幾聲。

劉霞，從城里回來了？

回來了。嬸，你拔草呀！

干啥來了？看公婆？

嗯嗯。

那，這是去哪？進山？進山干啥去？

去個梁家溝。嬸。

聽那女人還嘟囔著什么，劉霞隨口支吾著，已過了地邊的塄坎，跳上了一個水泥閘臺。

長長地舒了口氣后，劉霞又轉(zhuǎn)身回望過來。滿野的洋芋花開得白寡寡的，微風一動，像是一層層吐著泡沫的波浪，一涌一涌的。倒是很少的幾塊種著麥子的地，夾在其間，孤孤地搖擺著，像是幾只就要沉沒的舢板。

過了溝，前走了幾步，劉霞又折身向身后望了一眼。那個拔草的女人還在向她說著什么，并且一邊說，一邊往迎面的山坡上指著。

什么呢？

不管她了，說啥說啥去。還是趕緊進梁家溝要緊。

進梁家溝干啥去呢？梁家溝又沒住人家子的。前些年，那里還種些莊稼呢，豆子啥的。一到這時節(jié)，又是拔草的又是放哨的，還有放牲口的，也紅火?，F(xiàn)在啥都沒嘛。山里的地全都退耕還林了，且一滿都擱上爪爪絲圈了起來。

但，溝垴里還有個羊圈，住著一群羊哩。

是村上的莊舍娃攬的一群羊放呢。

盡管滿山遍坡都退耕還林圈掉了，但溝底有進山的路，沒有圈。這幾年，大牲口都不讓進山了，溝洼里的草旺得很，放養(yǎng)一群羊是啥問題都沒有。

前些年，莊舍娃也伙同上同村的青年人一塊到外面去打工，但他走到哪都不安心，只干上幾天，嫌活苦，就跑到另一處找活干。到了另一處也干不了幾天，不是嫌苦，就是嫌伙食不好，又就不干了。溜達來溜達去，不要說掙錢了，有時，到年底連個回程的路費都沒有，還得別人周濟才能回到家。就那樣浪逛了幾年，錢沒掙下，倒處處招人嫌棄，哪個工地上都不要他了。他也就只能憷蹋在家里。

待在家里倒也好，他的地，去世了的爹媽的地，連同出嫁了的妹妹的地，總共要十多畝哩，包給別人種洋芋，光承包費就夠他生活了。

但，光夠生活也不行，四十多的人了，還連個媳婦都沒有。成家立業(yè)不得需要錢嘛。在妹夫妹子的出謀和再三攛掇下，莊舍娃就把村上各家各戶的羊攬到一塊，到梁家溝去放養(yǎng)了。羊圈是現(xiàn)成的，還是前些年別人放了羊修下的，款塄塄的呢。

劉霞家的羊就在莊舍娃的群里放著。五只。一只羊一月十元的工錢，五只就是五十元，一年下來，就得給莊舍娃六百塊錢的羊工錢，幾乎就是大半個羯羊呀。幾年下來，那幾只羊不都抵了羊工錢嗎。不過，賬也不是那么算的，五只總都不是公的吧，有三只母的，每年能下三個羔，幾年反過來又能胤多少羊呢。

唉，不管咋說，這次羊是非得一滿往掉里賣了。大大小小五只，平均賣上八百的話，也才四千塊，離四萬還差得遠呢，差得遠遠的呢。

邊走，邊思謀著，劉霞已不覺得走到了紅土崾峴，自家的退耕還林地邊。望著被鐵絲圈子圈著，郁郁蔥蔥的沙棘林地，劉霞的心里也長滿了灌木。突然就有兩滴淚珠像是兩只啃荒的羊，溜出了她的身體。雖然沒人看見，她還是下意識地趕緊想把那兩只羊吆進身體里。但，大群的羊已把她心地的灌木踐踏得咯咯吱吱。她突然就把一個沉重的包袱卸在了身體的一個旮旯里，挑起一道爪爪絲，一貓身，從中間鉆進了地里。

是那年春上開始退賠耕還林的。山坡上大片的地都不讓種莊稼了，種沙棘樹。那可是個大工程呀，挖坑栽樹，還要套上架子車，一桶桶地從山外拉水來澆。不然，樹苗的成活率不夠，不但不給退耕還林補貼，還要罰款呢。這么重的活，十幾畝山地，一個女人家是干不了的。公公婆婆呢分門另過，連自己的都種不上，還等得劉霞呢。咋弄？只能是打電話，喊親家裴錢來幫忙種了。前些年，裴錢也一直和劉霞的男人辛福在外面打工。近幾年，辛福他們一直跟的那個工程隊把活攬到了吉爾吉斯斯坦，裴錢就沒跟上去，而包下離家不遠的馬場的地種洋芋，可是掙發(fā)了，聽說一年就凈掙十幾萬呢。

劉霞踩著沒膝高的冰草前行著，那些已結(jié)了實的草穗撲棱撲棱打在褲腿上，就像是心地的那片灌木叢中，一只只鳥兒扇著翅膀，愜意地飛向了天空。還沒來得急細琢磨其中的快意，不覺得，劉霞已走到了林地的另一邊。一根打碗花的細藤纏著一棵沙棘樹干，一直到半人高的樹梢上，爛漫得開著。正好，一只只螞蟻在樹干上爬上爬下的，那花，竟然就像是它們剛剛架上去的高音喇叭。想到高音喇叭，劉霞不由得就愣住了神———那天，她給親家裴錢打過電話，要他來幫忙種樹后，她正一個人哼哼唧唧地唱著歌子挖樹窩子，裴錢就來了。她聚精會神地干著活，沒注意，裴錢就在她的后面猛地說了句“唱得好啊，就像是高音喇叭”，把劉霞嚇得，腳一滑，向后跌了過去，正好就跌在了裴錢的懷里。劉霞一仰臉，裴錢正壞壞地笑著。劉霞心一慌，要掙扎著站起，卻被裴錢抱得更緊了……

劉霞順手想揪下那朵打碗花兒，拇指和食指已做成個揪掐狀了，忽而又停了下來。她看到兩只蝴蝶落在了花上，一只在另一只的身上趴著，同時都扇著翅膀，并且，在不經(jīng)意間，上面的蝴蝶一躬身，尾部緊緊地扎向下面蝴蝶的尾部，抖動了一下，兩只蝴蝶的翅膀就扇得更歡了。猛然間，劉霞的身上燥熱得就像是臉上的兩堆火燒旺的。劉霞眩暈得有些趔趄，只好盯著地上看。腳下，不正是那次裴錢抱著她，走到地埂邊，把她放在上面的那個平臺嘛。

唉，那次咋就沒有反抗呢？裴錢三下五除二就脫掉了她的褲子。她覺得有些渴，是真渴啊?？释目?，渴望一種深入和久違了的耕耘的渴。她化了……這時，山梁上突然響起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吆喝，并且伴隨著幾下叭叭的鞭驢聲。被鞭打著的驢子就昂哼昂哼地叫喚著，在山梁上驚跑了。誰哦？誰哦？裴錢驚慌地問著，已站了起來。劉霞在一陣惶恐后，反而有些平靜了。慢慢地坐了起來，說是辛福的爹。用手掩在了臉上。

在那塊平地上站了好一陣子，劉霞才熄滅了臉上的火。慢慢站起，向大路走去。她抬頭看了看天光，已是正午了。趕緊得進梁家溝。后晌還得返城呢。

2

一進溝口，就聽到一個人在可嗓子地唱著“少年謠”。劉霞邊走邊向各處瞅著。正是莊舍娃坐在梁上的烽火墩上，手里繞著鞭桿在吼呢。她就鉆進了鐵絲圈子，沿著一條小路向那走去。莊啥娃也看見她了，但沒認實確是誰，就停下了“少年謠”，哎哎地向劉霞這邊喊了兩聲。劉霞也就哎哎地應(yīng)了兩聲。莊舍娃確定是找他的，就跳下了烽火墩，向劉霞迎了過來。

莊舍娃看清是劉霞時，就喊叫地問開了。

劉霞，你一個人進到山里干啥來了？

找你嘛。

找我干啥？莊舍娃說著，已到了劉霞跟著，看到劉霞汗津津的臉上微微的紅暈，似乎剛剛升起的太陽上抹著一絲淡淡的紅霞，著實嫵媚，而透過紅霞的一束凈亮的光線猛然就照進了他的心。他的呼吸就不由得急促起來。

有啥急事嗎？

劉霞倒是沒有在意莊舍娃語氣上的變化，緩了緩走急了的喘息，說，舍娃哥，我想把我的羊賣了。

咋？莊舍娃已是心不在焉，只是直視著劉霞，有些語無倫次地說，咋了？好端端的，賣羊干啥？

有個急用。

噢，噢……莊舍娃應(yīng)著，已把身上披的氈衣甩在地上，鋪開來，說，坐，坐下來慢慢說，看把你累的。

走疲了的劉霞，也沒留神莊舍娃的毛糙和不安，一趄身坐了上去，說，五只羊一滿賣掉去。山里有收羊來的沒？沒的話，我還得吆到山外賣去。說著，劉霞又嘆息了一聲：唉，我一個人咋吆出山去呢！

收羊的來是來呢，但，不是常來，一兩個月才來上一回嘛。莊舍娃說著，也坐在了氈衣上，突然有些結(jié)嗑，要不……要不，猛然就握住了劉霞的手。

劉霞一個激靈，一下子收緊了剛剛有些松散的心，從莊舍娃的手里捋脫了她的手說，舍娃哥，你這是做啥？

有時候一個背著一曠野的空背久了的人，就會忽然撂挑子的。此時的莊舍娃就是這樣，一折身，就把劉霞壓在了身下。隨著他的一聲“我要……”，就把整個天空打翻了，隨著劉霞扯著嘶聲的掙扎，就把空氣一下子弄得粘稠了。

突然，天空中就有一只老鷹盤旋著，唳了幾聲。

劉霞已是聲嘶力竭了。

舍娃哥，你就饒了我吧，舍娃哥……舍娃哥，你要是把我弄了的話，我今個非死在這里給你看。

那只老鷹一下子俯沖了下來，在莊舍娃的頭頂，呱呱呱地怪叫了一聲，似乎也是一聲撕心裂肺的乞求。

莊舍娃突然就停了對劉霞的廝挖，一骨碌翻起身，僵在了那兒。

兩個人像是兩只斗敗的雞兒，窩蜷著，讓嘀嗒嘀嗒的時間灌滿傾空了的身子。

半天了，劉霞像是推開一扇門扇似地，吱嚀了一聲“舍娃哥！”然后，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說，我是從城里上來，特意賣羊來的，娃在城里上學，下午我還得趕回去，不然他會急嚎的。羊一時賣不掉就算了，我再想別的辦法去。

蒙著的莊舍娃，像是出了趟遠門似的回過了神來，說，你等等，你等等，劉霞。

邊束緊著腰帶，邊朝坡下羊圈旁的窯洞里跑去。

一會兒，莊舍娃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把手里拿著的一沓錢遞給了劉霞，說，給，劉霞，這是四千元，就算是我把你的羊買下了。這錢，你有急用你就先用去。羊了，等個販子來，我往掉里賣。

這……劉霞有些不安地，局促著。

莊舍娃似乎是為了消除劉霞的誤解，說了聲對不起，并把錢一把杵到了劉霞的手里，折身向羊群的方向走了。

劉霞不知道說什么好，突然向莊舍娃的背影鞠了一個深躬，倒有一種說不出的內(nèi)疚和難過從眼角里滲出。

3

還差得多著呢，到哪弄去？

也怪辛福，看見村上許多人家都在縣城里買下了樓房，就眼熱得很。一春上，走吉爾吉斯斯坦前，一心心要定購一套呢。可手頭只有四萬塊錢，不夠首付。去和售房部的人一商量，人家同意先交上四萬也行，到七八月份再交四萬。剩余的按借或者年底交鑰匙時一次性交清。辛福打電話給領(lǐng)他干活的老板說了情況；因為這幾年跟上老板掙下的還是七八萬沒給發(fā)呢，老板說你就放心把樓房定下吧，到七八月份，啥問題都沒有把欠下的工資就發(fā)給了。可，最近售房部的人打電話向劉霞催房款時，劉霞把電話打給辛福，等了幾天，等來的回音卻是，那邊的工資一時還發(fā)不下來，要劉霞先在別處找得借上些付了。

那里借去呢？劉霞就挨個兒給要好的朋友和親戚打電話，哪有啊，不是剛買了樓房，就是買了小車。你想想，你連個積蓄都沒有，就想在城里買房哩，人家有錢的，誰不知道買哦。說的是啊。劉霞就又打電話或發(fā)短信和辛福商量。

要不就把那幾只羊賣了。

那才值幾個錢？幾個了幾個，添上個是個呢。

那，再到哪弄去哩？

電話那頭就沒了話語，只有嗡嗡聲。

親戚家你都問過來了嗎？

問過來了。

裴親家這幾年包地掙大發(fā)了，該能借上嘛，你給打了電話？

這……劉霞欲言又止。向裴錢借錢，劉霞不是沒有想過。但也只是一閃念。只一閃念，她就會想起在紅土崾峴沙棘地邊的那個情景，忽而美好，忽而生疼———公公在山梁上吆喝驢的鞭聲就像是在抽她的臉。盡管那年年底辛?；貋砗?，裴錢還提著兩瓶好酒看辛福來了，盡管誰都裝著沒什么事發(fā)生，但公公那輕蔑的眼神在她眼前時時閃現(xiàn)，像兩團撲騰撲騰的火苗，而她的身邊似乎有一顆莫須有的炸彈，冷不防，就有被點燃的可能。而炸彈的導(dǎo)火索就是裴錢，劉霞意識到她必須遠離裴錢才有不被點燃的可能。

劉霞在電話這頭嘆息了一聲，心里說，你叫我咋說呢？而出口的卻是“我給他打電話”。

電話那頭的辛福似乎也被弄不到錢而懊惱得筋疲力盡了，只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罵了句“老板，那個驢日下的”，就把電話掛了。

劉霞硬了硬心，一早晨確實給裴錢打了電話，但，只響了兩聲就掛了。就那兩聲，公公冷冷的眼神已錐子一樣從哪里扎了過來。她立馬放棄了向裴錢借錢的想法，就連裴錢反過來連續(xù)打了幾次也毫不遲疑地掛了。先到鄉(xiāng)里去把那五只羊賣了再想別的辦法吧。劉霞就把在城關(guān)小學上二年級的兒子安頓給一塊兒租住的鄰居，坐上班車上了鄉(xiāng)里。

4

要不就把樓房退掉去。售房部的那個女的在電話里不是說“要是再交不上的話，就是個退房”了嘛。說她們的房子緊張得很，要交要退盡快做出決定，不然耽擱了她們的售房可是要扣她交下的預(yù)付款的。要是再沒處借錢去，也就是個退了。退就退吧，退掉等辛福年底來，把工資一滿算上了再重新買么。可是退掉也是個問題，聽說樓房一天一個價地長，到年底也不呢長成個啥樣子呢。唉，咋長價也沒治，你弄不上錢么，有啥辦法。為了找錢的事，把辛福愁得心神不安的，有啥意思。聽他那邊的口氣，還像和老板吵了架。

算了，算了。干脆退掉算了。

鄉(xiāng)里的磚瓦房修好沒幾年，新嶄嶄的呢。城里不了買樓難道不成，圖得啥紅火。就是娃子念書不方便么，就得像現(xiàn)在租上住。租就租吧，租得住上幾年，把娃子供得書念完后，就原回鄉(xiāng)里了嘛。

出山的路上，劉霞就那么一直胡亂思想著。一抬頭，已到了家門口。莊門鎖著呢。這個時節(jié)，公公婆婆應(yīng)該是上山給牲口刮草去了吧。門口可停著一輛小車。劉霞也沒在意，就掏出鑰匙開了莊門。

到了院子里后，劉霞又開了自己住的北屋門，口有些渴，本知道水壺里不會有水的，還是掂了掂又放回了原處。公婆在上房屋里住著，他們出門一般是不鎖屋門的，出去干活時，都只鎖個莊門。劉霞欲到上房里倒杯水喝，猶豫了一下，還是算了?？纯磿r間也不早了，得趕緊裝上一袋面粉，到公路邊等進城的班車去。

正往袋子里裝著面粉，突然有人進門說話，倒把劉霞嚇了一跳?；仡^一看是裴錢，就有些吃驚地說，你？你咋來了？

早晨給你回電話，你不接，我就把電話打到辛福那了。裴錢說著已坐在了炕沿上。接上說，劉霞，交房款哩錢不夠，你咋不給我早些言喘？不是辛福說我還不知道呢。聽辛福電話上說，他這幾天為了錢的事，班都沒心思上了，說把他急得嘴里都起了一嘴燎漿泡。我聽他說話，聲音都不像了。

劉霞并沒停下手中的活，邊從面柜里窊面，邊說，我自己會想辦法的。

你想啥辦法？裴錢猛地從坐的炕沿邊站起，走到了劉霞跟著，一把扳過了劉霞說，電話上辛福把啥情況都給我說了，你再不了硬掙了。你把羊賣了后，還想啥辦法去？

你……我……劉霞的心一下子亂得，就像一池水突然被一個人拿著根木棍胡亂地攪了一通。

裴錢已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塑料袋，向劉霞遞著說，錢我已經(jīng)給你取上了。給。這不，我專門開車從城里上來給你送來，叫你不要再亂跑得借了。

劉霞并沒接塑料袋，而是搡了一把裴錢，說，你快走吧，我怕。

怕什么？說著，裴錢一把逮住了劉霞顫抖的手，塞過塑料袋。

5

莊門踢哩哐啷地被推開了，是公公和婆婆刮了一架子車草回來了。公公勒調(diào)著牲口，往掉里卸草車，婆婆背著鐮刀和背包嘟囔著說，啱，門咋開著呢？進了莊門，看到北屋門也開著，就說，噢，是劉霞來了。也不顧及卸車的公公了，就喊著劉霞劉霞，進了北屋門。一看，裴錢正握著劉霞的手說著什么，就不依了。

快快快，你們?nèi)展砩兜哪?？并長長地出了一聲：快哦———

公公問咋了？急火火地跑過去一看，氣不打一處來，喲喲喲地，已向院子當中走去。

裴錢想說什么，但沒說出，只叫了一聲姨媽，已不知所措。

咋弄？

咋弄呢？沒王法了。

公公拿起皮鞭，狠狠地摑了驢幾鞭子，嘴里怵怵著什么，在地上轉(zhuǎn)開了旋旋。

這時，劉霞的電話響了。

劉霞倒是一下子鎮(zhèn)定了許多，走出了北屋門，從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機。屏上顯示的是吉爾吉斯斯坦。劉霞想是辛福的，想把退房的事干脆給辛福說了。

這時，從手機里傳來了一段話。誰的？不是辛福么。是跟上辛福一塊干活的劉霞的小兄弟打過來的。說，姐，姐夫出事了。

咋了？咋了？

還沒等那邊的話說完，劉霞已一個趔趄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