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中覓得一句詩:邊地多悲風,樹木何翛翛,從軍致獨樂,延年壽千秋。
一開始以為這是某位邊塞詩人的作品,略一查詢卻得知其作者竟是甄宓,那個曾經(jīng)的甄姬。
許多略懂三國的人在談論三國時期著名女性時,會想到傾國傾城的貂蟬、國色天香的二喬、英姿颯爽的祝融。但是,卻鮮有人談到她,甄姬。
也許在《三國演義》這部混雜著太多野史與謬言的作品中,甄姬實在是太不顯眼了。
許是因了她既沒有貂蟬的俠骨柔情,那種玩弄三國第一武將于股掌間的悠然自若;也沒有二喬令一世奸雄為之傾倒,誓要“銅雀春深鎖二喬”的光鮮流離;更沒有祝融那種帶著狂野蠻荒之氣的殺伐英姿。
她只是厚厚的《三國演義》中那輕描淡寫的一筆,若有似無,仿佛凌波微步,恰似羅襪生塵。似乎即使沒有了她,三國也終究是三國。
然而就是這輕描淡寫的一筆啊,令多少人為之心醉。
我之所以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繼而為她心醉,當然不會是因為《三國演義》,而是千百年前曹植那深情的吟嘆:《洛神賦》。
秾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zhì)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聯(lián)娟,丹唇外朗,皓齒內(nèi)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quán),瑰姿艷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態(tài),媚于語言。奇服曠世,骨象應圖。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整幅滿篇地洋溢著贊美憐賞之情,充滿著濃濃的醉意與純純的愛戀。
我常想,不管是古代,還是今天,政治婚姻始終伴隨著人類的進化與文明的延續(xù),直到現(xiàn)在,金錢與權(quán)力依然穩(wěn)穩(wěn)地凌駕著所謂的“愛情”——那薄如蟬翼、不堪一觸的美麗童話。
在這個充斥著利益與欲望的塵世,有幾多人可以擁有如此純潔無瑕、晶瑩剔透的愛情呢?
多可笑,所謂“道德”的婚姻卻是骯臟的、充滿心計的;而曹、甄二人的不倫之戀竟是那么的單純!
我仿佛看到曹植作賦時那無奈的苦笑,與蒼天捉弄了世人后那惡毒的冷笑。
雖然有不少專家學者侃侃而談,擺足了證據(jù)要證明曹植的《洛神賦》并不是因了她。然而我卻寧可容許自己犯這個學識上的錯誤,一個美麗而浪漫的錯誤。
我寧可相信,甄姬那千百年前的一回眸是因了子建,縱使時間的匆匆流逝也掩蓋不住她華美的容顏,微笑在那一瞬間綻放出的光輝。曹植瘦削的臉頰上泛起的微微苦笑,以及那獨自卓立在洛河邊的黯然神傷,寒風幽幽地訴說著那卓然地位掩蓋不住的落寞一生。
我寧可相信,《洛神賦》是一對傳奇式的男女陰陽兩隔的一詠三嘆,是一曲曠古的悲歌。人有的時候真的不必太較真,你縱使真能開館掘尸,甚至迫得曹、甄還魂親口訴說當年的恩恩怨怨,那又能如何呢?何不留些許神秘于古人,得一絲浪漫于當代呢?
擱筆太息,耳邊響起那一句:悼良會之永絕兮,哀一逝而異鄉(xiāng)。我寫了這么多這么多,卻終是抵不上曹子建這短短的十三字。
書成感甄淚無竭,與卿共咨嗟。雁字回時人語噎。
在罷筆前,我忽地想起曾讀過一個由后人杜撰的小故事,短短幾十字,卻真叫人無語凝咽的:
曹植:“你好嗎?”甄姬:“好?!?/p>
曹植:“他好嗎?”甄姬:“好?!?/p>
甄姬:“你好嗎?”曹植:“好?!?/p>
甄姬:“她好嗎?”曹植:“她剛告訴我她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