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海邊的一座房子里。
窗戶外,小孩和爸爸在遠處的沙灘上玩沙,我坐在窗戶里,有輕微的皮膚能感覺到的暖風吹過,除此之外,眼前就是這海,這讓人放空的海。
潮水的聲音你認真聽過嗎?它們是一層一層的,是有自己的秩序的,是交響的,可是閉上眼睛卻又是安靜的。這安靜讓思維停止,呼吸變得緩慢而有節(jié)奏。我沉下心來,做一個虔誠的聽眾,聽這安靜。
多長時間,沒有這么虔誠地成為一位聽眾了?
曾經(jīng)擔任一檔話題節(jié)目的主持,所謂話題節(jié)目,就是請來一幫嘉賓和當事人,針對一個個話題,爭論起來。這種節(jié)目現(xiàn)在很火,成本相對來講不算高,收視卻往往超出預期。嘉賓們在現(xiàn)場進行一場話語的狂歡,盡情表達,主持人要做的是平衡發(fā)言,吵得太厲害的時候也適當阻止。當然,耳機里會傳來導演的小聲提醒:不要說話,讓他們再爭論一會兒。導演是最清醒的:每周的收視率數(shù)據(jù)顯示,收視高點就在吵得最厲害的那一段,一定是這樣的。
所有人都在說話,持不同意見的嘉賓來到節(jié)目中,只為找到合適的機會表達自己的觀點。有時幾個話筒里都是聲音,音量越來越高,每一個人都試圖讓其他人聽見自己,電視機前面的觀眾也可以參與討論,他們可以通過CALL IN ,通過短信或者微博,變成談話的一部分,也就是說,所有人都在說話。有時看著他們吵啊吵,我會問,誰在聽???
是的,忍不住想問,如果所有人都在說話,那么,聽眾在哪里?也許眾聲喧嘩中,要尋找到一名真正的聽眾已經(jīng)很難了。
在這個散亂的世界,每個人都在表達自己,卻獨獨少了那位坐在對面,認真聆聽,靜靜端詳著你的聽眾。我們所有人,陷入了言語世界帶來的悲涼??駳g,原來是一群人的孤單。
曾經(jīng)在一所特殊教育學校和一群盲人孩子交流,幾十個學生坐在臺下,教室里安靜得出奇。那些孩子們,身體微微前傾,表情莊嚴而安然,他們調(diào)動聽覺和心來感知我,講話的我緊張到無所適從,太長時間沒有被一群人這么安靜又專注地傾聽,竟然悄悄地哭了,那是一種好到不安的感覺。
村上春樹在一次長訪談中提到他的一位已經(jīng)去世的知己,村上說,以前、以后都沒有人能這么懂他關于“故事”的概念了,這個人叫河合隼雄,他說第一天見到這個人的時候,感覺這個人怎么話這么少!對他說的話,總是“哦,是嗎,是這樣啊,太有趣了?!边€以為他只是聽聽而已,但下一次見面時,只聽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發(fā)表自己的意見。原來,哪天是聽的日子,哪天是說的日子,他分得一清二楚。聽的日子和說的日子,他的眼神截然不同。聽的日子里他的眼神更加銳利。
這種人,不太多見啊。村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