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俊的敘述

如果這不是我的親身經(jīng)歷，我根本不會相信世上會有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

幾個月前的一天，我驅(qū)車來到位于楊浦區(qū)敦化路的“鴻瑞興”吃早飯。點了一碗面后，我挑了一個清凈的位置坐了下來，誰知抬頭時正好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我面前的窗外走過。

“陳雯婷！”我叫住她。她聽到我的聲音，回過頭看著我，表情也很驚訝。但不知為何，那眼神我現(xiàn)在回想起來，是帶有一絲恐懼的。

“你怎么在這里？你家不是住在中原路嗎？”我跑出餐廳，站到陳雯婷的面前，準(zhǔn)備和她敘舊，我和她是高中同學(xué)。

“呃……我來買點東西……”她說話支支吾吾的，似乎在隱瞞什么。如果那個時候我問得透徹一點，恐怕后來那個慘劇，也不會發(fā)生了?，F(xiàn)在想起來，我十分懊悔自己的粗心。

我和她隨便聊了幾句，她說她的姐姐住在這里（前面明明說是來買東西的），看過姐姐之后就回去了，我問她姐姐住哪個小區(qū)的，她也說不清楚。我想別人的私事，我也別管了。

“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工作？”我問她。

“護士，你呢？”

“法醫(yī)?！蔽业浆F(xiàn)在還記得，當(dāng)她聽到我的職業(yè)時的表情。怎么形容呢，是一種驚訝中帶有恐懼的表情?！霸趺戳耍俊?/p>

“沒事。我有點事先走了，再見。”

“再見。”

或許聽到這里，你們還不知道我想要說的怪事是什么。別急，馬上就到主題了。

回到局里，我接到一個分尸案件。你知道，死人這東西，作為法醫(yī)，我一天不知道要接觸多少回，這分尸案我倒沒碰上過幾次，所以那天比較興奮。

肢解，目的就是要混淆警方的判斷，讓我們摸不透死亡時間和死者的身份。那具尸體，哦，不，應(yīng)該說那些尸塊是我驗的，我從死者的血液里提取了DNA，接下來我們要做的就是等從失蹤人口中找尋和死者年齡身份相符合的人，叫家屬來認(rèn)領(lǐng)。

尸塊切得比較大，因此性別特征還是比較明顯的。但是尸體有殘缺，頭部和內(nèi)臟部分已經(jīng)找不到了，由于發(fā)現(xiàn)尸塊的現(xiàn)場位于近郊，我們不排除被野狗叼去的可能性。

過了一天，我注意到來認(rèn)尸的人里有戴智文，他也是我高中的同學(xué)，他和陳雯婷從高中就開始談戀愛，一直到現(xiàn)在也有七八年了吧，感情可以說是相當(dāng)深厚。

我上前問候他，他見到我也非常激動，沒想到我現(xiàn)在會做法醫(yī)。他告訴我，他的妻子，也就是陳雯婷已經(jīng)失蹤好幾天了，他很是焦急，怕她出什么事兒，這次到警局報案，正好有具無名女尸，叫他過來認(rèn)一認(rèn)。

“你放心吧，昨天我見過你老婆，就在我家那邊。里面那尸塊，肯定不是陳雯婷的！”我做出這樣的判斷還是有些底氣的，根據(jù)我多年驗尸的經(jīng)驗，那些尸塊很明顯被人用冰箱冷藏過，目的是為了延遲尸體腐爛的狀況，這樣一來，我們就很難再判斷出死者確切的死亡時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是昨天死的。

戴智文聽了我的話，似乎安心了一點，但還要按程序，拿尸體和陳雯婷的DNA作比對。

趁那個空隙，我和戴智文聊了不少事。他在一家IT公司做銷售經(jīng)理，收入頗豐，但應(yīng)酬也是常有的事，所以陳雯婷總懷疑他在外面搞外遇。當(dāng)我問戴智文到底有沒有別的女人時，他顯得很為難：“男人嘛，這……這很正常啊，沒必要離家出走吧！”戴智文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事。我對他說，他這樣的確傷了陳雯婷的心，如果我是陳雯婷，絕對要和他離婚的。

過了沒多久，DNA比對報告出來了。

我簡直不能相信我的眼睛，比對結(jié)果竟然是完全吻合，也就是說，在我的解剖室里躺著的尸塊，就是陳雯婷的！

戴智文在我身邊號啕大哭，但我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我立刻去找鐘旭，叫他幫我查一查發(fā)現(xiàn)尸體的具體時間，這不查不要緊，一查讓案件更加離奇了。

發(fā)現(xiàn)這些尸塊的拾荒者在10點左右發(fā)現(xiàn)尸體后就立刻報警，出警的鐘旭有記錄，他是在10點10分的時候趕到現(xiàn)場。問題來了，我在“鴻瑞興”餐廳遇到陳雯婷的時候應(yīng)該是上午9點45分左右，因為付帳時我抬頭看了一下營業(yè)員頭上的掛鐘，所以我記得很清楚。坐下沒多久我就看見陳雯婷從我面前走過了。

也就是說，9點45分，陳雯婷還是活著的，而在10點整的時候，她已經(jīng)被肢解了。最奇怪的地方在于，發(fā)現(xiàn)尸體的地方是在寶山區(qū)寶安公路，離楊浦區(qū)敦化路有50公里的路程，無論地鐵還是駕車都起碼需要一個小時才能到達，陳雯婷怎么會在15分鐘之內(nèi)被肢解于50公里以外的地方呢？

這絕對是天方夜譚！

2 鐘旭的調(diào)查

李俊說完之后，負責(zé)案件偵破的警察都陷入了沉思。

肖晨問：“你確定你沒認(rèn)錯人？要知道，你現(xiàn)在大學(xué)都畢業(yè)那么多年了，怎么還會把高中的同學(xué)記得那么清楚？”

李俊使勁點了點頭，大聲說：“我怎么會認(rèn)錯呢？絕對是陳雯婷本人，我敢對天發(fā)誓絕對是她！而且，我們大學(xué)的時候還辦過幾次高中同學(xué)聚會，那時候也見過，我肯定沒有認(rèn)錯人！”

鐘旭也在一旁點頭：“因為鴻瑞興飯店邊上有個小型樂購超市，開門之前總有個攝像頭對著門外，以防止盜竊。那天我們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去看了錄像。算我們運氣好，還真看到了陳雯婷，然后我們立刻叫她丈夫戴智文來認(rèn)一下，確認(rèn)的結(jié)果是，他丈夫也很肯定，閉路電視拍到的絕對是他妻子陳雯婷。而且，當(dāng)時閉路電視顯示的時間是9點47分。”

“也就是說，那天李俊看到的，確實是陳雯婷本人？”侯斌說道。

李俊很堅定地看了一眼侯斌，點頭道：“絕對沒有錯?！?/p>

“尸塊呢？DNA不會出錯嗎？”肖晨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李俊認(rèn)真道：“這……這DNA怎么會有錯，要是說DNA有錯的話，那我情愿相信是我老眼昏花看錯了，或者是閉路電視正好拍到一個和陳雯婷長得很像的人。你要知道，每個人的DNA排列都是不同的，怎么可能出錯呢？”

侯斌若有所思地說道：“如此看來，這案件的唯一解釋，也就是瞬間轉(zhuǎn)移了？”鐘旭吐完最后一個煙圈，笑道：“沒錯，我們?yōu)榇?，還跑了一次科學(xué)院?！?/p>

“太夸張了吧？”

“夸張什么？那個教授長得跟個吊死鬼似的，年紀(jì)估計可以做我爺爺，他的意思是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如果是真的瞬間轉(zhuǎn)移的話，只能從蟲洞通過什么的，還給我上了半小時物理課，聽的我發(fā)暈！”鐘旭結(jié)束了長長的抱怨，又點燃了一支煙。

肖晨慢慢說道：“瞬間轉(zhuǎn)移？不，不是！這是一起不可能犯罪！”

“但也太扯了吧，一個好端端的人，僅僅過了15分鐘，就被傳送到需要一個小時才能到達的地方，而且被肢解。這也太異想天開了吧！像是在做夢一樣！”侯斌感嘆道，他活到現(xiàn)在，還沒遇到過這么離譜的事情，“會不會是被時間的裂痕給吸進去了，然后在時空隧道里承受不住壓力，給擠碎了吧！”

鐘旭點頭表示贊同：“其實說實話，我也是這么想的，你看，電視上不是常演的嘛，《尋秦記》里不也說時空旅行很危險的?！?/p>

一陣沉默后，侯斌又說：“我想會不會是這樣，時間陷阱??！比如說李俊你的手表被調(diào)快了，那家飯店的表也調(diào)快了，那她不是可以偷出一個小時時間甚至更多嗎？”

“那閉路電視怎么調(diào)！”鐘旭沒好氣地駁倒了侯斌的推理，“真是笨，我的推理是陳雯婷啊，有個雙胞胎妹妹，你看，這樣子就可以瞬間轉(zhuǎn)移了啊，對不對！”

李俊搖頭說道：“不可能，就算是相貌極像，聲音還不可能是一樣的。況且她又認(rèn)得我，怎么看都是本人。如果說尸塊的話，那更不可能，我已經(jīng)說過了，每個人的DNA排列都是不一樣的?！?/p>

肖晨突然站了起來，詭異地一笑。

“我有點事要你們?nèi)フ{(diào)查，然后，把那個戴智文叫到警察局里，鐘旭幫我安排一下，今天下午5點，在你的辦公室里，大家集合一下?！?/p>

“調(diào)查什么??？”鐘旭感覺非常莫名其妙。

“你過來，我跟你說……”

至此，線索已全部給出，肖晨顯然已經(jīng)獲悉了答案，親愛的讀者，你們想到了嗎？

3 肖晨的推理

8月25日的下午，天氣異常悶熱，即使在空調(diào)房里，也能感受到窗外層層熱浪。

辦公室的門推開了，首先進來的是李俊，然后是鐘旭。最后進來的那人肥頭大耳，相貌猥瑣，肖晨估計他就是戴智文了。戴智文身后，還跟著一個女人，由戴智文介紹，名字叫作王琳，據(jù)鐘旭調(diào)查，正是戴智文外遇的對象。

“喲，這效率還真快??！老婆剛剛沒了，小老婆馬上頂上！”侯斌向來就看這種男人討厭，忍不住損他兩句。

戴智文并沒有在意侯斌，而是對肖晨問道：“找我來有什么事？是不是我妻子的案子，有了轉(zhuǎn)機？”

肖晨微笑道：“是的，大家先坐。鐘旭，去拿兩杯飲料過來。”鐘旭哦了一聲，轉(zhuǎn)身走出辦公室。過了一會，就看到鐘旭拿了罐裝可樂放在戴智文和王琳面前。

王琳剛拿起可樂，肖晨立刻就把她手上的可樂拿了過去，對著鐘旭怒道：“要冰的！這么熱的天，這怎么喝??！”

戴智文笑道：“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隨便喝喝嘛，太客氣啦！”

肖晨搖頭道：“對生活怎么能沒有要求呢？鐘旭，快去換兩罐冰的！”鐘旭拿起兩罐可樂，走出了房間。

“其實不用這么麻煩……”戴智文不好意思地說道。

肖晨搖了搖頭，說道：“戴先生，其實這次我們請你來，是因為你妻子的案子，我們有了新的突破?！?/p>

戴智文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安的神色?！皩嶋H上，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誰是殺死你妻子的兇手?！毙こ垦劬λ浪赖囟⒅髦俏牡哪槪罢埬氵^來，是想讓你知道事情的經(jīng)過，或許你比我更清楚?！?/p>

戴智文的臉色非常難看，他雙手緊緊地拽住自己的衣角，勉強道：“是，是嗎？那，那辛苦了?！?/p>

肖晨繼續(xù)說道：“現(xiàn)在的問題是，為什么你的妻子在5月22號上午9點45分出現(xiàn)在楊浦區(qū)敦化路，而在10點整的時候，她的尸體出現(xiàn)在寶山區(qū)寶安公路邊上的綠地上。為什么她會在短短15分鐘之內(nèi)，來到50公里遠的地方呢？”肖晨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向戴智文和王琳看去。

“這個謎團曾經(jīng)困擾我很久，因為無論如何不可能在15分鐘到達50公里外的地方。況且還要肢解尸體，在15分鐘之內(nèi)完成這些事情，這是不可能的?！毙こ空f，“但是，其實這只是個看上去復(fù)雜的謎團，只是我們想得太復(fù)雜了。如果仔細勘察，兇手的詭計還是很容易被識破的，而這個詭計，則是偶然促成的?！?/p>

“不，不好意思……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贝髦俏臐M頭大汗，而王琳則一言不發(fā)，緊緊地勾住戴智文的左手。

“等會兒你就明白了?！毙こ啃Φ馈?/p>

這個時候，鐘旭興奮地從門外跑進房間，在肖晨耳邊說了幾句話。肖晨聽罷，笑道：“戴先生，所有的事情，現(xiàn)在全清楚了。我來解釋給你聽吧?！?/p>

“首先，我來解釋一下為什么會在15分鐘之內(nèi)到達50公里之外的地方？我可以這么說，世界上不存在瞬間轉(zhuǎn)移，因此我認(rèn)為，在敦化路的陳雯婷和在寶安公路的陳雯婷并非同一個人！”

“你說什么？難道真有雙胞胎？”侯斌驚叫道。

“錯了，陳雯婷只有一個。在寶安公路的那具被肢解的尸體，并不是陳雯婷的，真正的陳雯婷，是你！”肖晨站起身來，指尖指向坐在戴智文身邊的王琳！

“你是不是瘋啦！”侯斌驚訝地看著肖晨。

“我沒瘋！因為在寶安公路被肢解的那具尸體，是王琳的尸體，兇手取走死者的頭顱，為的就是混淆警方和誤導(dǎo)法醫(yī)確定死者身份。為什么會有陳雯婷的DNA，因為那些尸塊浸泡在陳雯婷的血液里面，而法醫(yī)李俊靠的則是血液提取DNA！”肖晨分析道，“首先，陳雯婷將王琳的尸塊放入溫水中，使其血液流盡，也就是說，剩下的只是單純的肉塊。再淋上陳雯婷自己的鮮血。你知道，當(dāng)出血量超過1200毫升時，生命就會發(fā)生危險。一個人如果一下抽出那么多鮮血來，必然會失血過多而死，可是你比誰都清楚，這些血，從你殺死王琳那天開始，就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你要做的不過是每天從自己身上抽出一點點血而已。然后你將放血后的尸塊放入冰柜，等到血液儲存到一定量的時候，把血液倒入藏尸的袋子里。就制造出可以混淆法醫(yī)的尸塊?！?/p>

戴智文憤怒地大聲說：“真不知道你們在說什么！阿琳，我們走！”說著便站起身子，準(zhǔn)備往門口走。

“對不起，你現(xiàn)在還不能走，請協(xié)助調(diào)查！”鐘旭站在門口，對戴智文說道。

戴智文無奈地坐回了沙發(fā)上。

“你憑什么說她是陳雯婷！胡說八道！”戴智文幾乎是吼出來的。

肖晨搖頭說道：“因為指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指紋。剛才在易拉罐上提取的指紋和在你家里提取到的陳雯婷的指紋完全吻合。而且上次我吩咐李俊從尸塊上提取皮膚組織的DNA和血液里提取的DNA是不同的，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尸體并不是陳雯婷，而你，是陳雯婷本人！

“戴智文知道你殺死了他的情婦，但是由于戴智文正愁甩不掉那個女人，你殺了她以后，戴智文就只想著怎么幫你脫罪。當(dāng)時戴智文想到了一個辦法，把尸體肢解，這樣警察就查不到尸體的信息，也查不到自己身上。但是畢竟是殺人，妻子還是有嫌疑，怎么辦？所以你想，既然如此，何不讓妻子假裝死亡，這樣的話，永遠沒人會懷疑死人是兇手了，當(dāng)然，你做這些，也是出于保護你妻子的目的，從你們相戀八年來說，你們感情的確深厚，所以我認(rèn)定你不會為了一個情婦而破壞自己的家庭。

“但是一切的計劃，被那天早上陳雯婷所破壞，那天陳雯婷為了某種原因來到了敦化路，可誰知竟被李俊撞見，這一切計劃即將全部泡湯！那時候的陳雯婷極為害怕，害怕自己被當(dāng)成兇手抓起來，所以她就想到了一個辦法，自己扮成王琳，這樣的話就可以制造王琳沒有死亡的假象，所以，陳雯婷去了整容醫(yī)院……但是，即使最好的整容手段，都無法百分之百相像。細看之下，陳雯婷你還是和王琳有許多地方不一樣，比如她下巴上的那顆痣，你沒有。”

“不要再說了……”一直坐在戴智文身邊一聲不響的“王琳” ，終于開口了。

“你們那兩張準(zhǔn)備離開中國的機票，看來暫時是用不上了。我們需要把你們扣留下來協(xié)助調(diào)查。請你們配合！”鐘旭厲聲道。

“是她先動手的！是她先拿刀刺我的，我只不過和她爭執(zhí)的時候，不小心……嗚……”陳雯婷雙膝跪地，掩面而泣。 （摘自《最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