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以來,中國國勢衰微,列強侵略加劇。沙俄、英國將侵略的魔爪伸向了西北。一些有識之士開始呼吁清政府注重西北邊防,如林則徐、魏源、龔自珍、左宗棠、張穆、何秋濤、洪亮吉和徐松諸人分別撰文,或親歷其地,呼吁西北開發(fā)。深為大家熟悉的林則徐被發(fā)配新疆期間,就十分注重新疆的開發(fā),它不遺余力勘查南疆土地,推廣坎兒井,加強各民族之間的交流和聯(lián)系,貢獻不菲。龔自珍著有《西域置行省議》,主張移民西域,在此設置行省,鞏固邊防,雖然“所費極厚,所建極繁,所更張更大”,然而“所收之效在二十年以后,利且萬倍”。爾后的史實證明龔確有先見之明。左宗棠在收復新疆之際,先后五次上書清政府,請求新疆建省,終于在1884年新疆改建行省,正式納入了與內(nèi)地一體化的行政管理體制。與此同時,左宗棠還在蘭州開辦了“蘭州二局”,即蘭州機器制造局和蘭州機器織呢局,拉開了甘肅近代化的序幕,也被視之為近代第一次開發(fā)西北的高潮。鑒于蘭州在西北突出的地緣優(yōu)勢,左宗棠一度設想修建黃河鐵橋,但由于財力不殆,最終作罷。但修建鐵橋的藍圖已經(jīng)植根于人們的心中。
1901~1910年,清政府實施了大規(guī)模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軍事和教育改革,史稱“清末新政”。甘肅省也開始一系列新政舉措,掀起了第二次開發(fā)西北的高潮。斯時,在工業(yè)上,興辦官銅廠、洋蠟胰子廠、栽絨廠、制革廠和玻璃廠等工廠;在教育上,廢私塾,設立新式學堂;在交通建設上,修建黃河鐵橋。上述諸事宜中興建的工廠由于資金短缺、人才匱乏而旋興旋輟;設置新式學堂方面取得了循序漸進的成就,而唯獨黃河鐵橋的建成則立竿見影,收效甚宏。誠如督辦鐵橋修建的陜甘總督升允所說:“斯橋之成,有以續(xù)前賢未竟之功,而可資一勞永逸也……俾此橋千百年如一日而為利無窮也?!闭\哉斯言,鐵橋已歷百年,商賈行旅、金甲鐵馬川流不息于橋上,先賢之業(yè)績給后世留下了寶貴財富。
黃河鐵橋給金城蘭州留下了一道靚麗的風景,但我們只把它當作風景去欣賞還不夠。鐵橋是近代開發(fā)西北的產(chǎn)物,更是思想解放的產(chǎn)物。修橋伊始,反對之聲不斷,“群相疑阻,胥動浮言,甚有謂無成,冀其言之必驗者”。反對最強烈者當數(shù)代理蘭州知府傅秉鑒和莊浪縣舉人牛獻珠。后者在1908年給力主修建鐵橋的蘭州道彭英甲上書,提出了六條不宜修建鐵橋的理由。認為與先前的船橋相比,修建鐵橋不僅“勞民傷財”,鋪張浪費,而且“事少實際,徒飾美觀,甚非瘠省所宜有也”;再者修橋使黃河無險可守,一有戰(zhàn)事,“川橋靈而鐵橋滯”;他甚至臆測將來省會必移于寧夏,建議將橋建于寧夏,如建于蘭州是“虛擲一籌于無用之地”。總之,“此橋若成,常則利一,而變則害九,必然之數(shù)也”。以今日的后見之明來看,牛所提各項誠屬孤陋之見。彭英甲接到上書,作了如下批復,鐵橋“可否停修,非本總辦所敢擅?!薄_M而他表明了自己修橋的決心:“惟當此推廣路政之世界,鐵橋之修,所在皆有,豈人皆昧于后患,而該舉人獨知預防耶?”顯然,彭是一個識時務者,將發(fā)展路政放在當時世界發(fā)展的大背景中去考量,此確系過人之識。
彭英甲何許人也?河北承德人,1906年受命蘭州道,1912年離職,在七年當中,對發(fā)展甘肅經(jīng)濟竭忠盡瘁,政績尤多。彭英甲撰有《隴右紀實錄》一書,書中專寫《甘肅商務情形說略》一節(jié),主張開發(fā)甘肅資源,發(fā)展商品經(jīng)濟,與西方進行“商戰(zhàn)”,這一思想與以往開發(fā)西北只在自然經(jīng)濟的圈子里打轉(zhuǎn)的作法迥異,也是與當時中國的整個歷史大勢相吻合的。因此,他力主修建黃河鐵橋,打通甘肅與青海、寧夏、新疆的商路,為發(fā)展甘肅商務乃至西北商務,抵制洋貨奠定堅實基礎。其實早在受命蘭州道之前,彭英甲他曾很長時間在沈陽干事,在日俄戰(zhàn)爭前和戰(zhàn)爭期間他都在。這就使他既接觸俄國人也接觸日本人,還給了他一個機會從許多方面來評估現(xiàn)代技術的真正價值,從而使他成為改革的推崇者。
當然如果沒有總督升允修橋的意愿,彭難得盡心舒展。陜、甘總督升允以守舊著稱,“辛亥革命”在陜西爆發(fā)時,曾調(diào)兵前往鎮(zhèn)壓。但在修建黃河鐵橋一事上,升允鼎力促成。他說借助外力修橋利大于弊,“外人奇技巧思,每可以宜民利用,而足輔我所不及,用人之長,亦奚足異”。到過西北的馬達漢也承認升允 “是個見過世面的人,因為年輕時,他曾在中國駐彼得堡公使館任過職” 。以彭英甲為首的開明派終于戰(zhàn)勝了保守頑固派,鐵橋在中外合力之下,歷兩年而告竣。便利行旅,自不待言。
此外,在清末國人反洋思潮日盛一日,對洋人恨之入骨、避而遠之的當下,與洋人合作建橋是要有相當勇氣的。尤其在少受西風美雨侵染的甘肅,由外國人設計,從外國進口材料,這確是破天荒的大事,沒有超人的毅力和信心,沒有長遠的眼光和思想的解放,很難想象如何完成此橋建設。在修建過程中,外方常借強權,在一些問題上固執(zhí)己見,彭多次據(jù)理力爭,針鋒相對,最終還中方以公道。非常之事,需要非常之人,時代造就了彭英甲這樣熟悉洋務、思想超前、敢為天下先、勇于為甘肅建設奉獻力量的人。從這個意義上說,黃河鐵橋又是思想解放的產(chǎn)物。
時至今日,開發(fā)建設大西北如火如荼,這比歷史上任何一次開發(fā)都要恢宏壯闊。在此洶涌奔騰的歷史長河中,更需要一些胸懷大志、遠見卓識之人。近年來,蘭州提出建設“大蘭州”、打造西部區(qū)域中心城市、打造大西北物流中心等發(fā)展路徑,實是一種開闊的胸襟,一種大氣的作為。歷史在傳承中行進,我們要秉承彭英甲胸懷全局、放眼世界的大視野,踐行“河匯百流、九曲不回,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和諧共進”的蘭州精神。
鐵橋是一座歷史之橋,一座思想解放之橋。
黃河千古,鐵橋千古。
站在黃河鐵橋上,我作如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