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和樹木,也許是一所學校歸屬感的所在。建筑是人工的產(chǎn)物,而樹木需要人工培育與自然天成相輔相成,不僅展現(xiàn)景觀,而且寄托思緒,更重要的是它可以將自然本性與人的思想感情融為一體。
走進一所大學的校園,如果你不了解校園久傳的故事,你便只能看見一些樹,而當你了解這些樹的傳說和故事,你便體悟到一種與樹有關(guān)的校園文化。
在許許多多的校園里,總有那么幾棵樹,是離別的學子難以忘懷的。在西北師范大學的校園里,就有這樣一些樹,在西北師大人的血液里,流淌著這些樹的精神品質(zhì)。
在西北師范學院(原西北師范大學)遷徙辦學的歷史上,曾借用城固縣文廟的尊經(jīng)閣為圖書館,何日章先生曾描述這里“高閣憑城,榆柳四合,碧影滿窗,市聲不聞……讀倦憑欄,令人意遠,誠學子潛修地也”。
“榆柳四合”、“碧影滿窗”是讀書潛修的理想環(huán)境。在校址頻遷的過程中,動員師生利用課余時間參加建校勞動成為學校的傳統(tǒng)。遷蘭后的西北師范學院院址,是久荒的沙石土壤,干旱強堿。李蒸院長在勘定蘭州十里店校址時,提出選擇校址的三個條件中,有一條是校園“必須靠近黃河”,一是為校園風景問題,二是為吃水問題。他曾獨自坐在黃河北岸深溝兒墩(今西北師大校園內(nèi)水塔山)的山丘上,憧憬未來:在這片荒涼的土地上,將要興建起一座高等學府,這是多么有意義的事??!他也暢想,將在這里崛起的高等學府,必定會綠樹成蔭,花木滿園。但面對1941年剛剛遷蘭的現(xiàn)實,他也曾感慨:“我們的校景,實在是不大美觀?!币虼耍瑢W校經(jīng)常動員師生參加平整校園、修筑道路和植樹綠化等校園建設(shè)的勞動。
1943年秋天,西北師范學院以“樹人樹木貴在同時,文化綠化乃能并進”為主旨,大舉植樹,綠化、美化校園。今天校園里仍有許多當時栽種的樹木。由于勞作科從陜西城固遷到蘭州,有一批富有植樹經(jīng)驗和專業(yè)知識的師生,由賈慎修、冒興漢兩位教授指導,學校制定了周密的植樹計劃,開始了蘭州新校址的首次美化、綠化校園工作。為適應(yīng)沙石土壤、干旱強堿、天寒疾風的環(huán)境,學校選擇了能抗旱、抗強堿、耐嚴寒、不怕風沙、生命力強,且適于做風景的樹木品種,并預先派人向各農(nóng)業(yè)學校及農(nóng)業(yè)機關(guān)交涉,最終由省立農(nóng)業(yè)職業(yè)學校和農(nóng)業(yè)改進所等處概贈白榆330株、洋槐250株、黃金樹20~30株、槭樹20~30株、胡禿子20余株、玫瑰300株,樹苗大都是三四年到六七年生的。西北師范學院師生承好友的饋贈,都用心栽植,全院師生大都參加了義務(wù)植樹,所用工具則是向附近的公路局和農(nóng)民借的。經(jīng)過兩周時間,將洋槐、黃金樹、槭樹、胡禿子植于大門內(nèi)至大禮堂(今藝苑廣場)前的行道、各排教室前、教室東之行道、男女生宿舍各排房屋前,白榆植于院址的東面、南面、西南面及至教室的行道上,玫瑰植于大禮堂前青年園地、博物系植物園、勞作科實驗農(nóng)場等花壇內(nèi)。這次大規(guī)模的植樹,使荒涼的校園濃綠成蔭,花香滿園。
西北師大人對綠樹的熱愛,堅定執(zhí)著。一代一代的師大人,遵循先師“樹人樹木”、“文化綠化”同時并進、同理同為的理念,造就英才十幾萬,培育綠樹滿校園。蘭州冬季寒冷,有人會給小樹保暖;蘭州多浮塵,每年春天都有人為樹木清洗塵垢。每當有饞嘴者采折槐花,師生皆視為公敵,更別說要砍伐樹木了。因此。在西北師范大學的校園,你可以看到立在馬路中間一夫當關(guān)的棗樹,枝條剛勁如龍爪擎天的洋槐,冬日里掛滿了小松果的油柏樹,人行道上最先知春、最先綻放的“春天消息樹”紅皮碧桃,傾斜身姿躲開體育館墻壁而垂詢“知識就是力量”的古老垂柳,有時,還會看到打著點滴的雪松……這些樹木,常處在學校建設(shè)項目的關(guān)鍵位置,按常理當予砍伐,而師大人獨特的綠樹情懷卻使它們保留風采、煥發(fā)青春、營造風景。它們并沒有妨礙大家的生活,相反,每當我們遇到此情此景,總是內(nèi)心愉悅,更別說迎春的熱、丁香的芬芳、櫻花的浪漫、銀杏的雅致、玉蘭的高潔、榆葉梅的絢爛多姿以及連翹不可多得的藥用價值了。
核桃樹
西北師大人對綠樹有著非同一般的情感。20世紀50年代,學校大規(guī)模擴建,在修建文科樓時,為了保留樓北面的古老核桃樹,將主樓南移數(shù)十米,道路也隨著文科樓繞成“幾”字形。而那棵校園里最古老的核桃樹,見證了70余年師大學子的校園生活,一代又一代的師大人在它的綠蔭下學習、討論、談心、游戲,每年都有返校的校友徘徊在它的綠蔭下,回味當年的美好時光。
這棵古老的核桃樹,碧綠碩大的樹冠如一張撐開的天傘,覆蓋了文科樓的后院,蒼老卻又矯健,正如經(jīng)過歲月洗禮,看透人世后表現(xiàn)出的豁達和悲憫,有著最讓人感喟的力量。你有時甚至不能相信它是一棵核桃樹,因為在這座城市,很難有這般豐厚的土壤,讓一棵核桃樹長到這般壯觀。然而,也許師大是集了天地靈氣的地方,也許胡桃科的植物本就有著無限的潛力,兩相應(yīng)和,便有了這遮擋天空的“亭亭華蓋”。核桃成熟的季節(jié),青綠色的果實綴滿枝頭,仿佛一個個新鮮的小生命,你會為這棵老樹感動,它汲取的養(yǎng)分,都在這一刻被證明最終的意義。
也正是它,承載著師大人的思緒和情愫,寄托著學子的思想和抱負,它是有靈性的生命體。許多學子為它寫下詩篇:“佳木西墻外,胡桃擎碧蓋,花開眾鮮知,果綠皆盼睞。”(秦效忠《十里店憶往》)
而何來《我的大學》之一《胡桃樹》則最能表達這棵古核桃樹的神韻與精神品質(zhì)。
這里有棵胡桃樹,默默低垂著葉枝。
是它用一萬顆綠色的心,悄悄分擔著我的沉思。
不準射破這片綠蔭,這里是思想的國土!
它用十萬片厚大的葉子,為我擋架著烈日的火矢。
乘著樹下的片片寧靜,我艱辛地跋涉人類的歷史;
在這里我橫渡書籍的海洋,去發(fā)現(xiàn)又一塊未知的大陸!
是大樹用它的根和果,給了我一個巨大的啟示:
投進知識的土壤吧,把自己當做一粒種子!
于是我每天對著胡桃樹默想,應(yīng)當把什么向我的祖國獻出?
如果能像胡桃樹有一萬顆心,每顆心又是那樣飽滿充實……
棗樹
西北師大的校園里有許多棗樹,棗樹有堅毅質(zhì)樸、圣潔大補的品質(zhì),因此,西北師大人都喜歡校園里的棗樹。在生活極度困難的20世紀50年代末,中文系的郭晉郗老師去看望一位生病的學生,拿的就是在校園的棗樹下親自撿拾的大棗,而這包大棗卻使這位學生終身感動。
許是在這里,沒什么樹能比棗樹更適合表達師大人的精魂。這種愈經(jīng)磨礪就愈是生命力旺盛的樹,滄桑不比核桃,郁濃難及銀杏,卻仿佛丑拙卻勤逸非常的農(nóng)婦,總能在適當?shù)臅r刻捧出一味熨帖的清甜,引逗樹下翹首的稚子,卻也急煞了一樹饞嘴的鳥兒。
它們落足這片說不上富沃的土地,根扎得緊緊,甚至枝條楔入石墻,再出探頭來。無論從樹下哪個角度看上去,那份恣肆的韌勁都會在你的心上狠揪一把,讓你永遠忘不了它們。
校友作家黃英先生寫了一首《母校的棗樹》,也最能表達母校的棗樹所映射出的師大精神。
一片稀疏的棗林/依偎在黃河母親的
身邊/一棵棵佝僂的棗樹/堅守在仰天橫臥的亂石之間/掩映幾排低矮的土棚房/與黃昏而不息的燈火相伴/熬過高原漫長嚴酷的冬天/竭力吮吸砂礫下潛藏的濕潤/奉獻出滿枝紅亮的甘甜……
海角天涯在無數(shù)學子的夢境里/將母校的棗樹呵悠悠憶念/她們 沒有白楊的偉岸挺拔/也沒有青松的不凋耐寒/粗皮干裂 那么消瘦憔悴/尖刺針天 那么孤高大膽/可那清純淡雅的幽幽花香啊/沁人心脾 飄播久遠……
那不拔的堅韌 融入了學子的傲骨/那無價的甘美 滋養(yǎng)著學子的心田/那承受的痛苦 正化作詩句千行/那奉獻的歡樂 必將會薪火相傳/啊 棗樹 母校的棗樹/我不祝福你 壽比南山/我只希望自己 也成為一棵棗樹/活的有益于人 心地坦然
斜柳
體育館附近有棵老柳樹,傾斜,由近4米高的三腳架支撐,旁邊有著石砌了邊緣的花壇,每至初春,便自滄桑遒勁的枝干上抽枝發(fā)芽,溫潤細膩的嫩綠色與厚重、質(zhì)樸甚至斑駁的褐色相疊,總讓人有種看到“猛虎嗅薔薇”的溫柔心境。
也就是這棵樹,師大的老人們說它有著比建校還要久遠的歷史,而當年在建設(shè)校體育館時,這棵樹倚墻而立,按施工要求,建議移除,師大人自然舍不得挖,而就算是移栽別處,也怕因其根深樹大無法成活。最后,便將樹根周圍挖空,將樹傾斜并用三腳架作為支點,成為一道景觀。
而今,若是行至此處,便會發(fā)現(xiàn)總有些斑鳩、杜鵑、彩色的小山雀立在枝頭或縈繞而飛,抬眼望,密集的枝丫交錯之中依稀看得見小鳥的窩。而草木茂盛之時,綠色掩映下,不遠處的火炬造型雕像和石砌花壇邊緣12種文字書寫的“知識就是力量”,仿佛鍍上一層清亮卻堅定的光芒。
銀杏
師大的銀杏并不像其他樹那樣有著和學校一樣古老的歷史,20世紀90年代前的很長一段時間,銀杏因其品種相對名貴,在師大總是不能栽種成活。90年代初的高校后勤社會化改革,把高校的后勤服務(wù)經(jīng)營人員和相應(yīng)的資源成建制地從學校行政管理系統(tǒng)中分離出來,組建自主經(jīng)營、獨立核算、自負盈虧的學校后勤服務(wù)實體。在綠化方面,也通過社會招標,交給專業(yè)的團隊運用新科技進行栽種,并將成活率與付款直接掛鉤,這樣,在機制的改革下,才有了今天的銀杏蔚為壯觀的風景。
而今,體育場旁的銀杏已經(jīng)很高了,樹干筆直,比其他樹木顏色略淺,種在開闊的路邊。秋天的時候,映著碧藍的天,大片大片鋪散天際的橙黃色,濃郁而熾烈,卻沒有張揚的灼熱。清晨,天微亮之時,作為背景的體育場空曠開闊,放眼望去,仿佛只有這些樹能懂得你此刻抬眼望見那濃郁之上遼遠天空時的感動。
雪松
師大的松樹極多,最著名的一棵雪松在校史館正對面,老核桃樹旁。這棵1985年栽下的松樹被稱作“友誼樹”,20多年來有著驚人的變化。不知幾時起,它便已能與80多年歷史的老核桃樹比肩而立,如同兩個忘年交的朋友,不曾搶過彼此的風采,只仿佛少了誰,都會顯得寂寞。
1979年1月中美建交伊始,鄧小平與美國總統(tǒng)卡特簽訂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與美利堅合眾國政府科學技術(shù)合作協(xié)定》。1985年7月,兩國在該協(xié)定的框架內(nèi)簽署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和美利堅合眾國政府教育交流合作議定書》。在此背景下,1985年,美國康涅狄克州立中央大學詹姆斯校長來當時的師大訪學,他與白光弼院長在10月3日一同種下了這棵雪松。這顆友誼樹的成長仿佛某種象征,在老核桃樹前,它謙虛、獨立、虔誠,開放并始終樂觀。
紅皮碧桃
這棵有著光滑的朱紅色樹干的桃樹又被稱作春天“消息樹”,生長在家屬區(qū)的路邊,比身邊并排的槐樹略靠近人行道。每當柳樹有些似有似無的綠意時,它總會第一個有些羞澀地長出些許深粉略帶紫色的花苞,過不了幾日,便漸漸變淺了顏色,綻放出滿枝淡粉紅色單瓣的花朵。也許天再暖和一些,它便不是師大校園最美的桃樹了,但在微有些寒意,天氣變化不定的3月,它卻給人一些欣喜,你能從那粉色的樸素、柔弱甚至略顯單薄的花瓣中看到一些堅強的力量,它們會讓你相信,也許每個漫長的冬日都會有沮喪,看不到春天的時候甚至會懷疑它的存在,然而,它總會來的,就像每一個黑夜、黎明一樣。
丁香
入春后,師大的丁香便快活地抖擻起來。花開三千處,此物最芬芳。你若四處走走,滿目都是這些討喜的紫色或粉色的小精靈,躍成天地間絕無僅有的一次歡暢。也就是在丁香花初綻的3月底,師大開始了歷時一個半月的“丁香花開”中國詩詞文化節(jié),至2013年已是第十一屆。作為校園文化品牌活動的文化節(jié),以中國詩詞為主要內(nèi)容,圍繞各個時期經(jīng)典詩詞名篇,通過話劇表演、情景再現(xiàn)、詩詞朗誦、沙龍、講座及影片賞析等豐富的活動,幾乎讓每一個師大人參與其中。最后,再以優(yōu)秀節(jié)目展演的形式作以總結(jié),正如丁香的唯美,令人回味悠長。
4月或5月,或者你能在師大看到為展演悉心準備著的學生的身影,這時再佐上一陣清透的風,丁香的甜香即襲遍你的全身,恬適卻絕不沖鼻。真的好花,僅憑氣味,便可在你心上畫出像來,嗅過這丁香,頗有“為花便當如此”之感。春日一游,這蘊恬的味道和青春,才是這物欲交征之世也掩不住的一場實在。
樹,是一種堅定。西北師范大學校園里的綠樹,不僅有旺盛的生命力,更有著深厚的思想情感,它們?nèi)杖找挂古惆橹淮忠淮膸煷髮W子,它們是過目不忘的精靈,您在這個美麗的校園所發(fā)生的一切故事,它們都記得。不信,請到母校來,到那些與你一起經(jīng)歷過校園故事的綠樹下,與它一起回想、聊聊,它會將有些故事保留并傳遞給你的師弟師妹,以及子孫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