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鱷魚,一般人都會聯(lián)想到兇狠恐怖等等字眼,但是在張金榮和韓秀英夫婦眼中,它們卻是溫順可愛的孩子。每年盛夏時節(jié),張金榮每天都要在鱷魚塘里洗澡、游泳,每一次都有三四條揚子鱷圍在他的四周,靜靜地看著。和野生鱷魚如此零距離接觸的人,在全世界也不多見。
人鱷結(jié)緣純屬偶然
安徽省南陵縣長樂村,是張金榮老人和老伴韓秀英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家里的耕地早就已經(jīng)交給兒子女兒耕種了,老兩口為了圖個清凈,索性搬到了一片水潭前住下,并且在水潭邊兒圍起了一小塊兒地。而正是這片不起眼的水潭,成就了野生鱷魚和兩位老人的一段特殊緣分。
平日里,老兩口就在這一小塊兒地上種樹種草,挖挖野菜,或是繞著水潭邊散散步。日子倒也過得平靜安逸。然而30多年前的一天,他家后院的水潭里突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一條揚子鱷,這讓張金榮老人心里十分不舒服,在老人的印象中,鱷魚所代表的形象一直都是冷酷,兇殘,富有攻擊性的。不久后的一天,那條揚子鱷果然做了一件壞事,把張金榮家里養(yǎng)的鴨子給吃了。
在那個年代,鱷魚和人類相處得并不十分友好。揚子鱷平時以魚、蛙、蚌等為食,而長江沿岸的居民多是漁民。漁民養(yǎng)的魚苗正好成了揚子鱷充足的食物保障。另外,揚子鱷冬天要打洞,進入地下冬眠,這樣一來農(nóng)民的耕地經(jīng)常被揚子鱷的洞弄得千瘡百孔。于是,原本應(yīng)該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人類與揚子鱷成了仇敵,人與鱷的生存空間之戰(zhàn)就此展開。早在上世紀60年代,當(dāng)?shù)厝藶榱讼麥缢晾锏尼斅荩A(yù)防血吸蟲病,每年都定期向稻田里噴灑滅螺藥水,這種做法造成了大量野生揚子鱷因誤食毒水而死亡。
生存環(huán)境的不斷縮小,與人類關(guān)系的不斷惡化,使得揚子鱷的數(shù)量急速減少。到了20世紀80年代,揚子鱷的分布區(qū)更縮小到了安徽省南部以及鄰近的浙江省的一小片區(qū)域。野生種群數(shù)量僅為300到500余條。那些天,南陵林業(yè)局恰好在村子里宣傳有關(guān)揚子鱷的保護條例。張金榮這時才得知:揚子鱷和恐龍同生代,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現(xiàn)在它已是瀕臨滅絕的國寶!張金榮雖不懂什么“活化石”,卻已知道了它是國家的寶貝!這位樸實的農(nóng)家漢子頓時陷入了深深的自責(zé)和內(nèi)疚中:以前自己和村里的其他人一樣,曾打過大鱷,還釣過小鱷喂鴨?!斑@個工作是盡義務(wù),沒一分錢報酬的?!绷謽I(yè)局同志話音剛落,張金榮立即說:“誰圖這個呀?你們沒來,我就在這棚中住下看護了?!绷謽I(yè)局當(dāng)即決定聘請張金榮擔(dān)任義務(wù)護鱷員。
這年初夏,由于近一個月沒怎么下雨,水潭的水減少了許多。也許是水潭里的食物越來越不好找了,那條揚子鱷竟然游到了張金榮家的后門,并且長時間在那里徘徊著不肯離去。老人覺得不管怎樣,鱷魚住在自家的后院就是一科緣分。從這以后,只要廚房里還剩點零星碎肉,老人就會到后院喊上那條不認生的鱷魚。而那條鱷魚呢,有時真的會游過來,吃下老人喂食的東西。揚子鱷的這種舉動讓張金榮覺得很新奇,通過觀察,他發(fā)現(xiàn)外表兇惡的揚子鱷其實跟一般的小動物沒什么兩樣,他和老伴還嘗試著找些小魚或河蚌丟給揚子鱷吃。這種友好的舉動讓他們和揚子鱷逐漸親近起來。
時間一長,老人還總結(jié)出了一套喂食的時間表,每年的五、六、七三個月,鱷魚的食量比較大,幾乎每次老人呼喚,它都會游出來大快朵頤一番。過了這3個月,揚子鱷出現(xiàn)的次數(shù)就會明顯減少,進入冬天就完全失去蹤影。到了第2年春天,才會露面。掌握了這個規(guī)律,老人的喂食變得容易多了。
說起來不是奇聞
日子久了,那條鱷魚儼然成了老人家中的一員,不管在池塘的哪個角落,只要老人一召喚,它便不客氣地游過來飽餐一頓。張金榮老人覺得這條揚子鱷是很有靈性的動物,為了方便每次召喚鱷魚,老人琢磨著應(yīng)該給它起個名字。揚子鱷背后有鰭,渾身鱗甲,頭尾很像中國古代傳說中的龍。老人給這條揚子鱷取了個名叫張龍??磥磉@條鱷魚對這個氣派的名字很滿意,老人一叫它馬上就會游過來。天長日久,揚子鱷居然能熟悉張金榮夫婦的聲音。他們在塘埂上說話,揚子鱷會把頭從洞穴中伸出,睜著眼睛看著。夫婦倆若是一天看不到揚子鱷,心里就空蕩蕩的。
人鱷情深,此后不用訓(xùn)練,揚子鱷外出捕食、晚上回來時都要吼兩聲打招呼,好讓老兩口放心。
夏日晚上,揚子鱷活動頻繁,張金榮和老伴前后半夜輪流睡覺,打手電巡邏防止國寶們被偷盜。楊樹塘地勢低洼,四周全是農(nóng)田,村民們噴灑農(nóng)藥時,張金榮總要請村民們仔細筑牢田埂,以防止有毒田水滲透塘中。長樂村一帶有釘螺,揚子鱷就怕釘螺咬。每年滅螺時節(jié),夫妻倆都要花一周時間,把塘周圍的涵洞堵得嚴嚴實實,不讓一滴藥水滲入。張金榮還往揚子鱷活動區(qū)方圓500米內(nèi)的3個池塘,放養(yǎng)了數(shù)千條草魚、鰱魚、鳊花,供揚子鱷獵食。在張金榮精心照料下,揚子鱷種群繁殖數(shù)量增加。2米多長的張龍,食欲旺盛,一次得吃6塊雞肉才吃飽。要知道,當(dāng)時保護區(qū)給他的報酬,一年才幾百元。他把每年的農(nóng)業(yè)收入和兼職的一份養(yǎng)路工的收入,再添上兒女們孝敬給他的錢,大部分都拿去買了新鮮的雞、魚,喂鱷魚了。對此,兒女們頓有微詞。張金榮卻說:“人活著就得有責(zé)任,我能為國家做點微薄奉獻,感到無上光榮。”
1985年,南陵林業(yè)局實施野生揚子鱷的放養(yǎng)計劃,把“張龍”在尾部燙上印記后送到了40公里外的楂林揚子鱷保護站放養(yǎng)。剛送去的那陣子,張金榮心里想得似貓抓,常常望著水塘發(fā)呆,喂食時仍不忘為它準備一份。有時在夢中,他還“張龍、張龍”地喊個不停。3年后的一個深夜,“咚!咚!咚!”一陣洪亮的叫聲將張金榮從熟睡中驚醒,他認真分辨后,高興得直拍手掌:“大龍回來了!我家的大龍回來了!”第二天天剛亮,他就早早來到塘邊,對著靜靜的水面高喊:“張龍!張龍!”不一會兒,“張龍”果真浮出水面,快速向他游來。他激動得熱淚盈眶,韓秀英看到這動人的一幕,直抹眼淚。
“大龍不忘恩負義,我們沒有白養(yǎng)它!”但為了配合實施野生放養(yǎng)計劃,他倆只好再次忍痛割愛,將“張龍”燙上印記再次送到楂林揚子鱷保護站。不料4年后,它又回來了。第3次又送去,時隔5年,它又出現(xiàn)在楊樹塘中。此時的“張龍”已經(jīng)又長了0.24米,張金榮撫摸著它,相如泉涌:“大龍,大龍,你真有良心、通人性!下次再也不送你了!”但為了實施野生揚子鱷的放養(yǎng)計劃,次年他倆還是顧全大局,忍痛割愛,把“張龍”送到了宣城揚子鱷國家自然保護中心去了。這第4次送走后,那只非常通人性的鱷魚,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有一次,塘中最大的那條鱷掉進了深糞窖里無法上來,“咚咚”直叫喚。張金榮發(fā)現(xiàn)后,不顧惡臭,跳進糞窖中,把它救了上來。每年6月是揚子鱷的發(fā)情期,這期間揚于鱷會四處跑,呼朋引伴的吼叫聲如雷貫耳,極易暴露目標。因此,哪里有聲音,他倆便趕到哪里,以防揚子鱷被盜殺……
張金榮夫婦倆的日子過得十分艱苦,塘邊的一畝多責(zé)任田和三分菜地,是生活的全部依靠。老人有四個兒子,有的在家務(wù)農(nóng),有的外出打工,四個小家庭都建有樓房,日子都過得紅紅火火。
兒媳們對老人都頗為孝順,盡管兒媳們年復(fù)一年月復(fù)一月催請老人和他們一起居住,但二老就是不答應(yīng),始終不肯離開楊樹塘半步。在老人的心里,塘就是他們的家,小屋就是他們的終身居住之所。老人有開心的理由:他們所在的保護點目前是最為知名的保護點,也是野生揚子鱷數(shù)量最多的保護點之一,共有26只。
彭立昭據(jù)《新民晚報》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