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蜀以其浪漫主義的風格、獨特的故事背景和融科幻、偵探與童話為一體的功力,在安徽兒童文學領域開辟了獨特的天地。她的作品曾獲得過第十二屆中國圖書獎、第十一屆冰心兒童圖書獎等,得到了兒童的廣泛喜愛和大家的一致好評。本文試圖以對王蜀最新出版的“龍蝦皮哈哈”海洋魔幻探險童話系列(江蘇文藝出版社,2012年版)的解讀,來努力探尋王蜀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成功的秘訣。
一、以好看、有趣的故事調動兒童的閱讀興趣
從某種程度上來看,趣味性是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的關鍵??梢院敛豢鋸埖卣f,沒有趣味性、不好看的故事不僅不能讓兒童喜聞樂見,而且也根本算不上是兒童文學。鄭振鐸、周作人等文學前輩在論及兒童文學時都十分看重兒童文學的趣味性。鄭振鐸甚至說過:“失去了趣味性,兒童文學便失去了存在的意義?!边@一點不難理解,兒童的天性決定了兒童無法從枯燥無味的書本中獲得學習的樂趣。兒童心理學表明,兒童有強烈的好奇心,卻缺乏長久的耐性。
而當代兒童由于很早就接觸到了網絡,他們所掌握的信息量是以往時代兒童所不能比的。掌握的信息越多好奇心就越強,對趣味性的要求就更高,尋常事物滿足不了他們的好奇心、求知欲。這就對兒童文學在趣味性的表達上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這一點上,王蜀無疑是成功的。
首先,在主人公的選擇與塑造上,王蜀就深得兒童之心。兒童是和大自然最親近的群體,在他們的眼里萬物都是有靈的:動物可以說話,植物可以跳舞,他們都擁有人的意志、人的情感。這幾本小書的主人公龍蝦皮哈哈是那那海的龍蝦王子,可是這個小王子并非像其他童話中的王子那么完美。他是一只擁有特異功能的神蝦,他勇敢、樂于助人,可是他也有普通兒童都具有的那些“弱點”:看到海蛇曼曼時他也會害怕,喜歡炫耀自己的絕技,與大大洋的王子海豹嘟嘟胖互不服氣,在完成任務的過程中他也會因為無聊而失去耐心,還喜歡時不時地捉弄一下嘟嘟胖、鬼大嘴,在初次見到小葉兒時甚至有欺生的嫌疑。這些細節(jié)的描畫甚至讓人忘記了皮哈哈是一只擁有特異功能的神蝦,反倒更像生活在我們身邊的一個調皮小男孩。這樣就自然地拉近了皮哈哈與小讀者的距離。一個成功的文學形象必須兼具普遍性與獨特性,讓小讀者覺得似乎見過這樣的人,甚至自己就是這樣的人,可他(她)又是讓人一眼看上去就無法忘記,且不會與別的人物形象混淆的。龍蝦皮哈哈正是這樣的形象,他親切得就像小讀者的同桌,可是又勇敢得讓小讀者崇拜。
書中其他人物形象的身上也都有著濃厚的孩子氣。比如:海豹嘟嘟胖非常貪吃,相比皮哈哈他雖然憨厚一些,但也經常會在皮哈哈受到挫折后表現出如果是我我會做得更好的驕傲神情;小葉兒是一個有著罕見天賦的魚人,卻時常受到自己情緒的影響,對暉舅舅的擔心經常影響她的訓練成績;野小子媚子是幾個小伙伴中最勇敢無畏的,經常帶著皮哈哈在沙灘上瘋跑;鬼大嘴的理想是當一名護海勇士,可一遇到危險就害怕得大嚷大叫;堂堂的蟻后竟然在每天睡前,都要聽一個有趣的故事……這些不都是大多數兒童身上所共有的特點嗎?
正是這些帶有鮮明的兒童特征的人物形象,拉近了童話世界和小讀者的現實世界的距離,精彩了王蜀的兒童世界。小讀者閱讀王蜀的這些童話,一方面他們能充分地感受到童話的奇幻,另一方面他們也不自覺地把自己現實世界的喜怒哀樂帶入進來,這二重世界的無縫對接,使得王蜀的童話世界對孩子們來說顯得特別有魅力。
其次,王蜀童話的趣味性更來自于她把科幻、偵探的元素巧妙地融入到故事中,這大大增加了她的故事的精彩度。俄國科幻小說大師艾薩克·阿西莫夫給科幻小說下的定義是:“科幻小說是文學的一個分支,主要描繪虛構的社會,這個社會與現實社會的不同之處在于科學發(fā)展的性質和程度。由于現代技術的出現,人類有史以來第一次面臨社會的急劇變化??苹眯≌f是產生于這一現實的文學形式?!庇纱藖砜矗跏竦墓适掳l(fā)生在2050年的那那海、大大洋,是距今幾十年后的一個虛幻社會。而當時的科技顯然比現在要先進許多:海上的城市、海底的隧道、能記錄事故發(fā)生原因的“芯片”、超聲波機器人……所有這些,無不顯示了小說的科幻特質。
顯然王蜀并沒有滿足于這些,她還給童話增加了很多緊張刺激的偵探元素。設置謎團、解疑、去疑,是偵探小說的基本寫作路線。王蜀很熟練地把這一套手法運用在自己的童話中,比如在《飛吧,小魚人》中,故事的一開始就出現了大爆炸和暉舅舅的離奇失蹤等事件,這就給故事賦予了神秘的色彩,吸引著小讀者去破解這些謎團。而在這些謎團還沒完全破解時,又出現了鬼市上的六指人這個謎團。在破獲六指人身份的過程中,又出現了妖婆婆靈前的神秘女子和蒙面人。接著皮哈哈他們又接到了一封神秘的信和一包東西,從而把他們引向了夢幻島。到了夢幻島之后,島上居民仇恨的目光也讓人費解。在破獲了夢幻島的秘密之后,又出現了行蹤詭秘的丑陋男人。在探險途中不時出現的神秘提示也是一大疑點……
難能可貴的是,疑點雖多卻絲毫不亂,環(huán)環(huán)相扣,且都為最終粉碎六指人的陰謀、救出暉舅舅等人這一主要情節(jié)服務。整個探險的過程就是謎題不斷解開的過程,這讓小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不僅充分享受到了閱讀的樂趣,更是在破解謎題的過程中,充分地開啟了他們思維的大門。王蜀借用偵探小說的寫法來寫童話,不能不說是她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種成功嘗試。這種努力無疑是成功的,也預示著王蜀的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正向著更加高端更具挑戰(zhàn)性多元性的新方向不斷進發(fā)。
最后,王蜀小說的趣味性,還來自于書中包含的那些豐富有趣的海洋知識。大海因為它的廣闊、神秘激起了兒童強烈的好奇心,因此,很多兒童文學作品都以大海為背景。安徒生童話中就有《海的女兒》《野天鵝》這樣與大海有關的篇目,普希金也寫過《漁夫和金魚》那樣與大海有關的童話詩。
而王蜀的皮哈哈系列與大海有著更為緊密的關系,它不僅是故事發(fā)生的背景,還有著更為直觀的形象,在這里作者展示了大海更多的神奇、美麗之處:“??谷慌c海螺魚連成一體,緩緩地在海底爬行著”、彩光閃亮卻有毒的海月水母、會上樹的彈涂魚、會懷孕生產的海馬爸爸、會吃掉珊瑚的海星、神奇的海底城市、詭異的鬼市、美麗卻惡毒的水母……這些無疑能大大滿足兒童探索海洋、探索世界的欲望。
二、關注當下人類的生存狀況,喚起兒童的責任意識
任何作家都不可能脫離他們生活的時代,因此,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必然會帶上時代的烙印,并深刻關注著當下人類的生存狀態(tài)。兒童文學作家表面上似乎可以脫離現實世界,因為他寫的是童話嘛。但正相反的是,一個真正成功的兒童文學作家,更應該積極關注當下人類的生存狀況,喚起兒童的責任意識。
在王蜀的童話中,我們就清楚地看到了現代人對現有生存環(huán)境受到威脅所表現出的焦慮。書中的海上花園城、珊瑚城等,都是因為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陸地上的城市相繼被淹沒后,人們開辟的新的生存環(huán)境?!讹w吧,小魚人》中不斷提到,“隨著全球氣溫的升高,再過十五年,他們現在居住的這座陸上城市也將被淹沒,遷往海上生活將是首選的生存方式”,“南極的千年冰川已開始融化,已有五十多座島嶼被上升的海水淹沒了”,“有一個叫旗兒島的國家被上升的海水淹沒了”,“又有一座陸地上的城市,因為海水的上升,遷往海上”……書中人物的焦慮正是當下現實生活中人們的焦慮,當下環(huán)境問題已經威脅到人類的生活甚至生存,成為現代人的恐懼和焦慮的聚焦點。成人的焦慮必然會影響到兒童,“人類在走向現代文明的進程中,對軟部(情感)的渴求將會愈來愈強烈,在此時,文學應承擔起調節(jié)硬部(物質)與軟部之間平衡的責任。兒童文學尤當如此?!保ú芪能幷Z)因此,在現代科技無法解除人類的這一恐懼和焦慮時,文學作品就要發(fā)揮其撫慰人心的作用。王蜀的這一系列作品,為現代人的這一恐懼、焦慮提供了一種釋放的可能性,一個宣泄的出口。
然而,僅僅是釋放焦慮遠遠是不夠的,在童話中作者可以發(fā)揮自己的想象,讓人類搬到海上居住,可是在當下這只是在科幻小說中才能實現的場景。環(huán)境惡化是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哪怕對兒童來說也是一樣。因此,在兒童文學作品中藝術地展現這一問題,引起孩子們的關注,喚起他們的憂患意識,是很有必要的。閱讀了王蜀這個童話系列的孩子們,內心或會有所觸動,對現實的環(huán)保問題或會有所行動,至少在他們幼小的心靈深處已經種下一顆責任的種子,說不定哪一天會長成參天大樹,而這正是兒童文學的無上的榮耀和功德了。
三、以善惡的鮮明對比引導兒童的向善之心
當下信息社會,網絡已成為兒童學習、休閑的重要工具??墒怯捎谀壳熬W絡缺乏應有的監(jiān)管,它所提供的信息良莠不齊。兒童在網絡上獲取信息的同時,也可能會受到它的不良影響。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兒童文學就更應該肩負起教育兒童、給他們正確引導的責任。
這就產生了一個問題:我們能否把現實生活真實、丑陋的一面展現給不諳世事的兒童?這是否會傷害他們純凈的心靈?對于這個問題,很多前輩作家們在論及兒童文學時,已經給出了明確的答案。比如鄭振鐸就認為:即使是兒童文學也要勇于直面人生,決不能粉飾和美化人生。適當的“把成人的悲哀顯示給兒童,可以說是應該的。他們需要知道人間社會的現狀,正如需要知道地理和博物的知識一樣,我們不必也不能有意地加以防阻?!比~圣陶說的更好:“我很怕看見一些兒童讀物,把世間描寫得十分簡單,非常太平。這么一種誆騙,其效果是能叫兒童發(fā)現原來不是這么一回事的時候,喊一聲:‘上當’。”如果兒童文學也用“瞞”和“騙”編織出一個王子、公主、鮮花、美景的虛幻世界,那么兒童文學不僅喪失其教育意義,更會人為地把孩子們放置在一個凈化了的“溫室”里,與現實的世界脫節(jié),這樣他們受到的傷害或許更大。我們不必擔心在兒童文學作品中表現真實丑陋的東西會傷害兒童純凈的心靈,相反在善惡的鮮明對比中倒更能發(fā)揮其引導作用。
一位讀者在談到小時候讀安徒生童話的感受時說:“我無法理解里面(指《安徒生童話》)的悲傷和痛苦,卻也依舊感受到那種悲傷,于是每每看一次就哭得無法自已,同時小小的心里盛滿了憐憫。童年之時賣火柴的小女孩和丑小鴨是我心里的寶,我在自己的心里給他們留了一片天地,悄悄地跟他們說話,對他們好。”通過善惡、美丑的對比,激發(fā)起兒童的憐憫之心、同情之心、善良之心,正是優(yōu)秀的兒童文學作品必備的品質。
在王蜀的“龍蝦皮哈哈”三部曲中,這種善與惡的對立更加鮮明,也更加引人入勝。皮哈哈以及他的伙伴們,與六指人家族、箱水母老師一伙、鐵甲衛(wèi)士等,形成了鮮明的兩極對立。作家對皮哈哈一伙賦予了善良、熱情、勇敢等美好的品質,他們都有一個正義的使命。而黑衣人等壞人則是狠毒的,為達目的甚至使出綁架、制造爆炸、瘟疫、用活人進行細菌實驗等卑劣手段。
在書中,作者寫了這樣一個場景:在大馬哈魚產卵的季節(jié),獵食者大肆捕殺大馬哈魚。皮哈哈知道了這一情況后,與伙伴們一起趕走了獵食者,勝利后的皮哈哈并沒有表現出勝利者應有的喜悅,反而痛哭了起來。小葉兒也因為馬哈魚族群受到自己同類的傷害而羞愧不已。這一幕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用獵食者的貪婪、勝利后反而哭泣的皮哈哈、羞愧的小葉兒和被傷害的大馬哈魚,來激起兒童的正義之心。
兒童對人和事的認識、理解往往只憑自己最直觀的感覺,是表面的、膚淺的、感性的,不可能是理性的。他們閱讀童話后的第一反應首先是某某是“好人”,某某是“壞蛋”。這是由他們那個年齡的喜好、知識、閱歷等因素決定的,具有明顯的階段性特點。因此,王蜀對“好人”和“壞人”的設置,很符合兒童的認知特點,便于兒童在善惡對比中向善向美。雨果說:“各種蠢事,在每天閱讀好書的影響下,仿佛烤在火上一樣,漸漸地融化。”王蜀的書對孩子們來說,正是這種意義上的好書。
對兒童來說,兒童文學的意義在于它是一個“造夢空間”,能滿足他們在現實生活中滿足不了的奇思妙想。更進一步來說,兒童文學的意義還在于它是一盞“指路明燈”,在兒童的成長道路上給他們以正確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的引導。王蜀將二者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使兒童在享受閱讀樂趣的同時,也潛移默化地受到了樂觀、積極、勇敢等正面情感的影響。笛卡爾說:“讀一本好書,就是和許多高尚的人談話。”孩子們應該多讀讀王蜀這些有意思的兒童文學作品,這樣在他們成長的路上不僅有了各色各樣的小伙伴的陪伴,更在人生的路上多了一位“知心姐姐”引人入勝的引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