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在石頭鎮(zhèn)搭上一列慢車,和我一起上車的還有一群挑著核桃和拐棗的青年,他們大概是去泥巴鎮(zhèn)趕集。
上車不久,他們就開始胡吹海侃起來。
一個粗眉大眼、愣頭愣腦的家伙說:“你們知道嗎,其實我們坐火車的時候,火車是不動的!”
“哈哈!”同伴們都大笑起來,戴著俏皮的花帽子的小伙子憋著笑調(diào)侃:“火車不動,你咋到泥巴鎮(zhèn)呢?飛過去的?”
“你們有沒有學(xué)過,運動是相對的!”愣頭愣腦的家伙紅臉粗嗓子在說,“火車不動,是地在往后動,地連著上面的山啊,河啊,樹啊,房子啊在動,你在火車里往外看,就以為是火車在動了!”
嗯,這也是一種可能吧!我撇了撇嘴角想。
“切!你就瞎扯吧!”他的同伴有的嬉笑,有的嗤之以鼻?;弊佑行亩憾核^續(xù)問:“那地是咋樣往后動的呢?難不成你爸趕著你家的小毛驢在后面拉?”
哈哈哈哈!大家笑得更厲害了,東倒西歪。
“什么,什么小毛驢!”愣頭愣腦的家伙急了,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那,那,那是些小老鼠!是旅鼠!”
旅鼠?旅鼠!我一下子坐直身體uYs/LaV7+NYSYbrcUFYJ1U+mSN/xrmefP3NDEpSm3Xs=,豎起了耳朵。
是的,去年,我在崎角鎮(zhèn)遇到過風(fēng)塵仆仆的路先生和他的那些旅鼠,但那時我正處于最消沉的時候,不想聊天,不想結(jié)交新朋友,不想在任何地方多作停留,所以我也不清楚旅鼠的真正奧秘。
“你們看,火車鐵軌是不是越往遠處就越小越窄?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它小得只有玩具火車的軌道那么窄,就像小人國里的梯子一樣。”愣頭愣腦的家伙解釋道,“那些旅鼠就在那里蹬這些梯子,一格一格地往后蹬啊蹬,就像轉(zhuǎn)籠里的小倉鼠一樣。別看它們是小不點,可個個力大無窮,鐵軌和地牢牢地釘在一起,地就被它們蹬著呼呼地往后退了呀?!?/p>
他的同伴面面相覷,聳了聳肩膀,似乎在說:“荒謬,荒謬!”
“那些旅鼠都是一個叫路先生的人養(yǎng)的,我親眼見過他,也看到過那些旅鼠!他送給我半片旅鼠餅干,吃了以后我一下子變得跟旅鼠一樣有力氣,心里充滿干勁,一口氣就幫瞎大爺家割了五畝地的麥子!”
我心中一動,趕緊打開背囊,手伸進去掏啊掏,終于掏出了一片堅硬而粗糙的,小麥色的,上面印著一只小老鼠圖案的餅干。
記得,在崎角鎮(zhèn)那個昏暗的酒館里,這片餅干擋住了我的去路。
唉呀,我怎么會被一片餅干擋住去路呢?因為它正在地板上像活了一樣,一歪一仄地移動。我瞪大了眼睛,最后,它停在我鞋尖前面,從下面探出了一個尖尖的小腦袋,兩只精光四溢的小眼睛得意洋洋地看著我。天啊,把餅干背來的,是一只只有指尖那么大的小老鼠!這塊餅干對它來說,就像一張超大的宴會桌的桌面。
我愣了一下,抬頭四顧。果然,坐在角落里的一個黑衣男人向我微笑著點了點頭。
那一刻,我認出他就是路先生。
可我只是默默地彎下腰撿起了他的禮物,轉(zhuǎn)身出門,留給他一個沒有禮貌的背影。
而他,大概是想用這塊餅干來鼓起我繼續(xù)前進的勇氣。
想到這兒,我不由得把這塊堅硬的餅干放到鼻子底下,立刻聞到了無邊無際的麥田、金燦燦的陽光、有力的風(fēng)和浩瀚的大海的味道。路先生是不是把他足跡所到的每一處的美好滋味,都揉進了做餅干的面團?
不過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靠自己的力量找到了希望。
我慶幸沒有吃掉它,我會保留著這塊餅干,傳遞給下一個需要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