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jié)是中華民族的重要傳統(tǒng)節(jié)日，端午節(jié)保留的種種習俗以及其間的眾多活動都要婦女積極參加。端午節(jié)的民俗塑造著婦女，婦女也創(chuàng)造了特殊的端午民俗。因此端午節(jié)在長期的歷史演變過程中形成了具有鮮明特色的女性文化因素。

一、端午采艾與婦女衛(wèi)生

五月五日這天在中國古代是個神秘的日子，五月也是夏季禁忌最多的一個月份。在早，北方人們對五月的認識是這樣的：“是月也，日長至，陰陽爭，死生分。君子戒齋，處必掩身，勿躁，止生色，勿或進，薄滋味，勿致和，節(jié)嗜欲，定心氣。百官刑事勿行，以定晏陰之所成?！盵1]后來，五月被視為“惡月”，在史籍中不斷有記載?！妒酚洝っ蠂L君列傳》記載，齊國孟嘗君田文五月生，其父嬰說：“五月者，長于戶齊，將不利其父母”?！懂愒贰芬卜Q五月為死亡之月。

在中國百姓民間信仰里，五月為惡月，因此其心理狀態(tài)是辟邪、厭疫。辟邪趨吉的主要方式是插艾。民諺說有“清明插柳端午插艾”之說。對采艾的最早記載要推到《詩經(jīng)》，其《王風·采葛》里有“彼采葛兮”、“彼采蕭兮”、“彼采艾兮”的詩句。而負責采集的多是婦女。我國少數(shù)民族中也有在端午節(jié)插艾蒿的習俗。“朝鮮族在五月初五當天日出之前，人們相約到野外采集艾蒿，日后作為藥或熏蚊驅蟲。達斡爾族也將五月五日所采的艾蒿，插在帽子上，夾在耳朵或衣服上。納西族端午也插艾葉、菖蒲和麥穗，以示神靈保佑住宅安寧”[2]。

艾草是我國勞動人民認識和使用較早的藥草。宗懔的《荊楚歲時記》是一部專門記錄古代楚地歲時節(jié)日風俗習慣的筆記體散文。譚麟在《荊楚歲時記譯注》中將此書反映的內(nèi)容歸為七類：歷史事件與人物，農(nóng)事生產(chǎn)，防病、治病及衛(wèi)生，祭祖祭神等。采艾習俗被歸為防病、治病及衛(wèi)生一類。王毓榮《荊楚歲時記校注》對采艾習俗記載如下：“五月五日，謂之浴蘭節(jié)、四民并踏百草之戲、采艾以為人，懸門戶上，以禳毒氣”?！鞍矗鹤跍y字文度，嘗以五月五日，雞未鳴時，采艾見似人處，攬而取之，用灸有驗。師曠占曰：‘歲多病則病草先生，艾是也?！盵3]艾味苦，是一種藥材，葉子有香氣可入藥，內(nèi)服可作止血劑。

魏晉南北朝時期，楚地民間諺語有“善正月，惡五月”之說。從五月開始，江南進入梅雨季節(jié)，天氣潮濕炎熱，各種病菌蚊蟲開始繁殖，人的身體健康受到各種疾病的滋擾。此時，人們除了堅守一些禁忌外，也會借助外力來祈求平安度過此月。插艾和菖蒲便是其中最主要的外力。《史記·河渠書》記載有“諸夏艾安”，也就是太平無事的意思。菖蒲的形狀像利劍，有抵御的意思。顧祿《清嘉錄》卷五有關于菖蒲的記載，“戴蒲為劍，割蓬作鞭，副以桃梗蒜頭，懸于床戶，皆以卻用?！?/p>

從醫(yī)藥學上說，艾蒿與菖蒲都是婦科的良藥。菖蒲的根狀莖可作藥用，為芳香健胃劑，還有通淋的作用，可治療淋病引起的盆腔炎、痛經(jīng)、不孕等癥狀。艾蒿的功能在于養(yǎng)血、暖子宮，主治月經(jīng)不調(diào)、痛經(jīng)、胎漏下血、帶下等癥。這些正是端午節(jié)稱作女兒節(jié)的意義所在。

二、端午食粽與生育巫術

端午食品的代表是粽子。過端午節(jié)的各民族都有食棕的習俗，粽子是由婦女做的。粽子有兩種，一為“角黍”，做法是把粽葉或竹葉泡濕，糯米發(fā)開，以肉、豆沙、棗仁等為餡，包成三角或四角形狀，蒸煮熟而食之。一為“筒粽”，方法是在新砍的竹筒中注水，置火上燒烤成熟食?！肚G楚歲時記》記載了五月食棕的風俗：“夏至節(jié)日，食棕?！盵4]

端午節(jié)吃粽子的習俗，傳說是為紀念屈原的。這源于南朝梁吳均《續(xù)齊諧記》的記載：“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羅而死，楚人哀之，每至此日竹筒貯米，投水祭之?！逼鋵嵆贼兆討涯钋^晚，在這之前粽子已是一種夏令或夏至食品，同時用以祭祀水神。

我國地域廣闊，河流縱橫。在原始社會，江有江神，水有水神，河有河神，各民族各地域早就形成了對水神的崇拜。端午節(jié)吃粽子的習俗就與祭祀水神有關?！稜栄乓怼肪硎恕皟憽弊肿⒃疲骸啊肚G楚歲時記》稱，屈以夏至日赴湘流，百姓競以食祭之。常若為蛟龍所竊，以五色合楝葉縛之。又以獬豸食楝，將以信其志”。獬豸是一種獨角神羊，在遠古風俗中有以羊占驗和裁決審判一說，即所謂的“神羊決獄”。而“水成的獬豸當是上古江淮居民崇拜的江水女神奇相，淮水女神無支祁和決疑神羊獬豸的一個總合體——奇相、無支祁，也是一種獨獸怪獸，在形象上易與獬豸相混”[5]。壯族端午節(jié)吃的“羊角粽”目前還明顯地保存著上古祭獬豸神獸的遺風。

湖南地區(qū)的特殊風俗“吃祖婆粽”把吃粽子與祈子密切聯(lián)系在一起?！俺宰嫫鹏铡边@一習俗由老年婦女主持，參加者全都是婦女，男子不能參加。首先要用艾、菖蒲煮一鍋水，進行沐浴清潔身體，然后由已婚婦女上樓包粽子祭祖先。開始包粽子時，婦女必須站立，由主祭人包十二個，稱“背妹粽”。它由兩個枕頭大的粽粑合在一起，象征神婆，也象征多子。接著包十二個角粽，這時婦女們才坐下。她們不能說“粽子”而稱“祖婆”，稱包粽子為“給祖婆穿衣”，煮粽子為“給祖婆燒水洗澡”，認為只有這樣婦女才能多生育。宋兆麟先生認為，“在‘背妹粽’的儀式中，人們必須以艾、菖蒲汁洗浴、凈身，為生育提供了條件。而‘背妹粽’正是一種交媾巫術，經(jīng)過交媾的粽子才有繁殖能力。正因為如此，婦女才爭吃祖婆粽，這顯然是求子巫術”[6]。

此外，端午節(jié)的重要食品還有雞蛋。大人們要在早晨小孩還沒有起床之前就要把雞蛋送到小孩嘴邊，不僅僅是因為雞蛋有強身健體的重要功效，也同卵生神話有關。在所有的時代，蛋一直被人們認為是生命復蘇的標記。“卵和蛋是生命的最高表現(xiàn)，其它所有表現(xiàn)都從屬于它。在科學的意義上，人的卵以及產(chǎn)生卵的卵巢和在其中發(fā)育成嬰兒的子宮，甚至在更廣泛意義上包含這一切的女人，是自然創(chuàng)造力的最好最大成就的象征”[7]。

雖然從這種意義上看，吃雞蛋與“吃祖婆粽”一樣都是在宣揚一種生育巫術，但卻深刻體現(xiàn)了婦女祈求生育的文化因子。節(jié)日習俗的形成過程是一個歷史積淀化的過程，約定俗成的節(jié)日文化一旦形成，就有了女性民俗文化的特殊因子。

三、端午節(jié)戴石榴花與女兒歸寧

已嫁婦女歸寧之俗早已有之，它起源于我國的傳統(tǒng)節(jié)日——社日。社日源于先秦，盛于唐宋。唐代每到社日，婦女可休息一天。唐代詩人張籍《吳楚歌》云：“庭前春鳥啄林聲，紅夾羅襦縫未成。今朝社日停針線，起向朱櫻樹下行。”到了宋代，節(jié)日被分成春社與秋社兩種，出嫁的女兒可在這兩天回娘家省親。社日這一習俗到了元代就消失了，所以明清時已鮮為人知。但是已嫁之女歸寧的習俗卻被沿襲下來，融入到端午節(jié)的節(jié)俗當中。也正是由于歸寧習俗的注入，所以端午節(jié)又有女兒節(jié)這一別稱。

歸寧只是端午節(jié)眾多節(jié)日活動中的一個小部分，這一小部分所包含的婦女祈子的因素卻極易被人們所忽視。另外，舊時北京婦女在端午這天還頭戴一朵火紅的石榴花，就是因為石榴花是多子多孫的象征，是吉祥花，寓意吉祥。

生兒育女，傳宗接代對于中國傳統(tǒng)社會中的女性來說是一個永恒的主題。孝是封建倫理的核心，而重子嗣則構成其具體內(nèi)容。這種觀念積淀到了傳統(tǒng)節(jié)日的深層結構與心理主題中。傳統(tǒng)觀念認為只有生子才能使婦女有地位，而且就婦女本體來說，她們祈望生子?！安恍⒂腥?，無后為大”，婚后無子的婦女會被夫家休掉。

漢代開始有了七出之說：“婦有七去，不順父母去，無子去，淫去，妒去，有惡疾去，多言去，盜竊去?！盵8]自唐代開始七出正式成為法律條文?！短坡墒枳h》：“諸妻七出及義絕之狀而出者，徒一年半?！妒枳h》：七出者，依令：一無子，二淫泆，三不事舅姑，四口舌，五盜竊，六妒忌，七惡疾?！盵9]可見，“無子而出”從漢到唐一直是非常重要的一項。而且“無子”在唐代已經(jīng)是高處七出之榜首了，可見生子對女性的重要性。婦女端午戴石榴花乃是在祈盼多子多福。

注釋：

[1]孫希旦撰，沈嘯寰、王星賢點校：《禮記集解》，中華書局，1989年，第453頁。

[2]刑莉：《中國少數(shù)民族節(jié)日》，五洲傳播出版社，2006年，第16頁。

[3][4]王毓榮：《荊楚歲時記校注》，文津出版社，1989年，第156-157頁、174頁。

[5]張君：《神秘的節(jié)俗——傳統(tǒng)節(jié)日禮俗禁忌研究》，廣西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62頁。

[6]宋兆麟、李露露：《中國古代節(jié)日文化》，文物出版社，1991年，第90頁。

[7]（美）O·A·魏勒著，歷頻譯：《性崇拜》，中國文聯(lián)出版公司，1988年，第264頁。

[8]方向東：《大戴禮記匯校集解》卷十三《本命》，中華書局，2008年，第1305頁。

[9]（唐）長孫無忌：《唐律疏議》卷十四《戶婚律》，中華書局，1996年，第1055頁。

作者：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成都）中國古典文獻學2011級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