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宇澄類似說書人,用上海話,起初在論壇里講些短小的市井故事,聽臺下喝彩,他再接著講下去。有一天寫到了陶陶和滬生在菜場相遇,陶陶說:“你進來”。他感覺到這已不再是游戲般的漫談,于是開始構造一個長篇小說。
陶陶和滬生的相遇做了《繁花》的開場。滬生不耐煩要趕路,陶陶扳著他肩膀,硬要他聽他講:市場里擺蛋攤的男人和擺魚攤的女人,有了私情,一日,一街坊矮老太太,因為遠視,看到了女人裙子底下,什么也沒穿,倒有白蝴蝶翅膀一開一合,她吐口水,告了狀,終有一天,女人的老公帶著幾個小徒弟捉了奸,將兩人赤條條自大馬路送去居委會。
我記得河南作家張宇寫過農村的捉奸故事,同樣奸夫淫婦裸體游街,卻有陰森恐怖之氣,看了好一陣心悸?!斗被ā凡煌@心動魄之下,藏不住的卻是滑稽感和日常感,仿佛大日頭之下,光身走在大街上的那兩個人、一道去捉奸的人、路邊圍觀的人,其中總歸有一個是你自己。而更重要的,文學中當代城市全新的生命力,迥異于長期興盛的鄉(xiāng)土敘事,就此轟隆隆展開。精彩故事一個接一個,自己講自己,自己講別人,別人又講自己,無非是女人偷男人、男人偷女人,相逢如同萍聚、臺面繁榮錦繡、臺下機關畢露,于是女人背棄男人、男人又背棄女人,講來講去,總歸兩件事:“搞腐化”和“做生活”,前者是不正當男女關系,后者是合法男女關系。
小說分兩條線,一條在六七十年代,一條在90年代到21世紀。這兩個時間段里,除了政治環(huán)境和物質水平,其他并沒有什么兩樣。人還是一貫地被欲望牽引,幾乎不由自主,各自修煉生存能力或曰算計能力。
但算計是無底和無望的。扉頁上寫:上帝不響,像一切全由我定。孤立地看它,我以為是在說:一切全憑我做主,所以我驕傲。這句話出自春香之口,為了沖喜,她要去嫁一個無用的男人。她問上帝,我要去結婚了。她說,上帝不響,像一切全由我定。原來是一種被遺棄、被拋于六神無主荒原的境地。她終于嫁了一個滿意的男人,相親相愛,懷了孩子,臨產卻大出血死了。
關于算計,上海人一向承擔著中國人對這方面智慧的全部指認,就像上海集中了中國人關于城市最初和全部的想象。
在張愛玲之后,金宇澄讓上海的形象再次活泛起來。他講人的卑劣絕情、生活的雜蕪委瑣,下手絲毫不比她留情,他再建上海的城市圖景和生活質地,也是“要有光,于是便有光”的氣派。
同樣,他筆下的種種瑣碎和看似無意義,都有種傳奇般的光輝,這光輝就來自嗆人的煙火氣。金宇澄有說書人的頭腦清醒,也有說書人的熱烈,被他的煙火氣熏得流下來的淚,想必也是熱的。
每每看到紹興阿婆給蓓蒂講故事,就有熱淚。阿婆無數(shù)次地講,太平天國年間,她的外婆如何藏了滿身的黃金,裝死逃出“樣樣金子做”的天王府,那是她的頂好的盛世。阿婆說死后她會變成魚,蓓蒂說,那她就變一條金魚?!拔母铩眮砹?,蓓蒂的父母消失無蹤,她的鋼琴被抄走,蓓蒂和阿婆去尋鋼琴,最后也消失了。
托馬斯·沃爾夫說:巴黎是世界上最易勾起人鄉(xiāng)思的城市。我覺得上海也是這樣。這跟你是不是出生或生活在上海無關。它最先完成了現(xiàn)代城市的進化,代表了城市應該具備和可能具備的一切質感:擁擠熱鬧,極大繁榮、又和破敗隨時轉化,時刻醞釀傳奇又終歸虛妄。因此,雖然金宇澄用的是滬語,寫的是上海,其實又是寫所有的城市。
王亞蓉編著
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13.2
1982年冬,湖北江陵發(fā)掘馬山一號楚墓,王亞蓉陪同沈從文先生鑒賞出土的極品絲綢。看到這批無價的戰(zhàn)國瑰寶,耄耋老人跪下了,這是老人家一生中僅有的一次下跪。本書記述了新中國考古工作中的一個方面——紡織和服飾考古。1960年代接受周總理指派的編寫服飾圖錄任務后,沈從文全力以赴。他從文物實證出發(fā),解決了不少問題:一些文物落實了它們在歷史上的名稱和用途,一些歷史制度也得以從文物角度獲得還原。
曹衛(wèi)東主編
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1
1896年,大學生赫爾曼·霍夫曼帶領一群中學生到野外徒步漫游,漫游范圍遍及德國本土。接替霍夫曼的卡爾·費舍爾于1901年組建“候鳥——學生旅行委員會”,“候鳥運動”拉開帷幕,學生們開始使用自己的問候語(“Heil”)。1911年12月,德國當局建立“青年德意志聯(lián)盟”,由軍隊對其成員進行準軍事訓練。一戰(zhàn)中,約四萬候鳥運動成員入伍,其中大約四分之一青年在前線陣亡。一戰(zhàn)后德國各類青年聯(lián)盟多達1200個。1939年,納粹當局出臺一項規(guī)定:全國10到18歲青年,都必須加入希特勒青年團,成為“國家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