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寫《看海的日子》,黃春明3天沒有上班,3天沒有睡覺。結(jié)果丟掉了工作,還把自己寫哭了。妻子尤彌看他掉眼淚,心疼地問,“3天都沒睡覺,不舒服嗎?”“不是。”“那為什么?”“白梅很可憐?!薄鞍酌肥钦l?”“那個小說的主角,一個妓女?!逼拮泳透_玩笑:“噢,你都沒為我哭過,倒為一個妓女哭?!?/p>
那是1967年。一年之前,兩人結(jié)婚,來到臺北。黃春明進入了旺盛的創(chuàng)作期。除《看海的日子》之外,他還寫了《青番公的故事》、《溺死一只老貓》(1967)、《魚》、《兒子的大玩偶》(1968)。1969年寫的《鑼》,他覺得至今還是他最好的小說。當時《聯(lián)合報》用半個版介紹他,他的“正經(jīng)工作”卻是賣飯煲(盒飯)。租的房間位置不好,他在這邊做飯煲,一墻之隔就是公共廁所,“誰大小便我都可以看到?!遍_始是去一所??茖W(xué)校賣,那些女學(xué)生說:“你不像賣飯煲的嘛?!彼f:“慢慢就會像。”
在好友尉天驄看來,和同時代的陳映真、王禎和、七等生、王拓一樣,黃春明的筆下有著兩個世界,一個是臺北那樣的都市,一個則是他生于斯長于斯的小市鎮(zhèn)宜蘭,那個開發(fā)相對晚的移民地區(qū),仍保持著小農(nóng)社會的秩序和情調(diào)。
在兩個世界間穿梭,黃春明的經(jīng)歷異常豐富。他既做過電器行學(xué)徒、小學(xué)老師、廣播臺記者、編輯,又在廣告公司幾進幾出,一度還擔任愛迪達(即阿迪達斯)臺灣公司經(jīng)理,負責(zé)商品行銷企劃。1990年代他創(chuàng)立了黃大魚兒童劇團,編導(dǎo)兒童舞臺劇在臺灣巡演。
他的不少小說改編成了電影,侯孝賢就參與過《兒子的大玩偶》的拍攝。他卻對此不太感冒,“海明威的《老人與?!凡诲e,但電影就拍得不好;《飄》小說拿過獎,但我覺得反而是電影還不錯。我常常覺得難堪的是別人介紹說,他的作品拍了很多電影。其實電影跟文學(xué)是相互獨立的,有作品被拍成電影跟作家的成就高或低沒關(guān)系?!?/p>
今年78歲的黃春明仍然不服老。他覺得人不能把年齡當成不做事的理由,能做什么就要去做。他承認自己有時太執(zhí)著于寫好小說。還在跟尤彌談戀愛時他就說要寫一篇《龍眼的季節(jié)》,至今沒有完成。兒子黃國峻曾經(jīng)跟他開玩笑,“爸爸,你那篇《龍眼的季節(jié)》要改名?!彼麊?,那么好的題目,為什么要改。國峻就說,“應(yīng)該改成《等待龍眼的季節(jié)》。”現(xiàn)在想來,應(yīng)該抵抗住那種壓力,不管好壞,先寫出來再說。
他并不太把拿獎當一回事,反倒很看重普通讀者的回應(yīng)。前年6月,有一位晚期癌癥患者向醫(yī)院申請跟他見面?!拔夷菚r在南部,而他是在北部。接到電話,我就趕回來看他。他見到我哭了,黃先生啊,你寫《看海的日子》,白梅那些人——他把名字一個一個念出來,后來怎么不寫了?我眼淚就往下流,我說正打算要寫,你要等著看哦。不到兩個禮拜,他就死了。死之前3個小時,要他太太傳簡訊給我,我現(xiàn)在還留著:‘謝謝黃先生,你趕來看我,我很高興?!粋€人快要死了會想到作者,還想跟他見面。”
還有一次,他到一所中學(xué)去演講。一位高三女生遞給他一封信,要他回家后再看。“上車我就看了。她說,黃老師,你的書我們家早就有,爸爸媽媽很喜歡。那時我太小了看不懂,后來能看懂了,最讓我感動的是你寫國峻的那首詩(《國峻不回來吃飯》)。她說我已經(jīng)自殺過3次了,爸爸媽媽都擔心我還會自殺。但自從我看了你那首詩,還有其他作品,就不再想自殺了。”
“一個作家,你得什么獎有用嗎?我覺得這才是最大的鼓勵和支持。”
我沒什么學(xué)歷,中學(xué)程度,師范學(xué)校而已。那時我跟后媽關(guān)系很緊張,所以就離家出走了。那是在50年代初,臺灣非常窮,不好找工作?,F(xiàn)在老板對你怎么樣,幾句話,你就不干了。以前老板指著你罵,罵得很厲害,還是要忍耐,因為工作太難找,老板就像衣食父母一樣。我到臺北去,從早上找到傍晚,已經(jīng)沒希望了。
我想去找個電器行,那時候我喜歡無線電。但所有櫥窗放著樣品的商店都不提供工作。已經(jīng)傍晚了,看到左邊一條小巷子,有一家冠昌(音)電器行。它的招牌是一塊木板,用毛筆寫的店名。這邊有一個平臺,堆了許多破破爛爛的電風(fēng)扇,還有收音機。有人要修理什么,就從這些廢物上找零件。還有一邊賣木炭、煤球。老板和老板娘都很年輕,我去的時候沒有抱多少希望,還是早上的那一套臺詞,我從鄉(xiāng)下來,想在這里學(xué)電器。但你叫我做什么工作,我都愿意干,不要薪水,讓我有吃的,有一個地方睡覺就可以。
老板娘問我:你會不會修理保險絲?。课艺f那很簡單。那會不會修理開關(guān)之類的東西?我說那都很簡單。她就說好了。那位先生愣了一下,他沒準備再要人去。為什么先生會愣一下呢?第二天答案來了。有人打電話來說有電風(fēng)扇要修。那片叫保安街,不是保你平安的,而是全臺灣最大的妓女戶,一兩百家都有執(zhí)照,分成甲等、乙等、丙等,沒有執(zhí)照的更多,那種把門掩一半的就是。當然,也有少數(shù)一般的老百姓住在那里,很多客人搞錯了就跑到民家去了。后來他們一般的民家會寫兩個字“良家”,貼在門口,你就不能進去。
那時候臺北的房子很矮,妓女戶一個房間就可以隔成很多小房間,一個榻榻米,人下來可以轉(zhuǎn)過身穿鞋,就這樣小的空間,空氣又壞又熱,沒有冷氣,電風(fēng)扇是一天到晚搖搖搖,損壞率很高。那天早上來電話,老板娘就叫老板帶我去妓女戶修理電風(fēng)扇。所以答案出來了。老板年輕,他說我要去修理電風(fēng)扇,哪天是真的?哪天是假的?哪天是兼差的?我過去了就變成替死鬼。
今天我看到女孩子穿得少也不會心跳,那個時候男女關(guān)系沒有像今天這么開放。我是一個中學(xué)生,到妓女戶看到那些小姐穿得少,有的都沒有穿就那么走出來,整個臉都紅,所以很快在那里有了個外號叫“紅臉蛋”。我做了半年多,覺得太辛苦了。我在那邊還要做刨冰上的水果糖漿,草莓、葡萄、香蕉。我到現(xiàn)在還不敢吃那個東西,在心理上。
他們收進來的一個瓶罐,是我洗的,不知道裝過什么,一洗就好癢,手腫起來了。我把它洗干凈了,但我一直不敢吃。那些妓女都愛吃刨冰。一天我送糖漿過去,有個妓女正在吃,我就給她使眼色,但賣刨冰的老太婆坐在那里,我總不能說,你別吃那個,那是我做的,很臟。但她不懂,覺得我很奇怪,還是把它吃完了。后來我去修電風(fēng)扇,她說,喂,紅臉蛋,那天我在吃冰,你拼命使眼色,怎么樣?是喜歡我嗎?來呀。
后來就慢慢跟她們認識了。那些妓女,要是長在普通人家里,都是父母親的掌上明珠,沒有一個人是自愿地說,我要去當妓女,比較好賺錢,比較不辛苦,沒有。那個吃冰的小姐長得非常好看,后來她談到她的經(jīng)歷和家庭。生家是那么貧窮,賣給了養(yǎng)家,養(yǎng)家又把她賣到妓女戶。我老家羅東是個生產(chǎn)木材的地方,很多伐木工人都從別的地方來。生意多的地方酒家多,妓女戶也多。本地人雖然沒有直接欺負妓女,但總覺得妓女是不好的。跟她們談了以后我開始同情她們。
我有一篇小說,有蠻多讀者喜歡的,后來也拍成電影,叫《看海的日子》。那個女主角白梅就是妓女。她沒結(jié)婚,從嫖客里挑了一個人,覺得這人還不錯,所以在她生理期,借了他的種子,生了一個小孩。原來她還沒有生小孩的時候坐火車,沒有化妝,沒有什么顯示她的身份。但是很奇怪,只要她坐在那里,男人就會坐在她旁邊,調(diào)戲她,抽香煙,來,這一根給你,諸如此類的。到哪里人家一看就知道她是妓女。但當她生了小孩,火車上客人滿滿的,她一上去就有人讓位置,那邊也要讓她。當她坐下去,一股溫暖就涌上來,她覺得這是我這個孩子替我爭到的位置。所以她心里就說,我不相信我這樣的母親,我小孩以后就沒有希望。大概以后還是沒有希望,在這樣的社會很難的。但那是我另外一個故事。
日本殖民臺灣50年,為什么后來日本“3·11地震”,臺灣人捐款最多?200億日元,還是被壓制的。50年的侵略,其實已經(jīng)變成某種文化,無論好壞。經(jīng)過50年,我們還是過中國人的年,講中國話、臺灣話、福建話,但有很多日本的東西也混在一起。所以臺灣在文化上是雜種,雜種一般來說是罵人,叫混種好了。
日本人統(tǒng)治時實在沒有人性,但他一定會根據(jù)法治、規(guī)矩統(tǒng)治。我爺爺那一輩對日本人反感,認為罵日本人“操你媽”不對,那樣還是把你當人,才不罵這種話,就罵日本人是狗。狗再加強是什么呢?臭,那些臭狗!到我父親那一輩就不是了。他們受了日本的教育,會講日本話什么的,差點就當了日本兵。天皇宣布投降的時候,他們叫作“玉音放送”,放送就是廣播,玉音就是皇帝的聲音。當時收音機還不是很普遍,大家跑到有錢人家圍成一圈。天皇的聲音傳過來時我爸爸那一輩跟日本人一樣立正,天皇一宣布投降,他們就哭起來了。我爺爺他們那些老人一看,就拍他們,“你哭什么?我們贏了,眼淚趕快擦一擦。”我爸爸擦一擦眼淚,但還是覺得悲哀,抓不到勝利的那種感覺。
臺灣歷史很復(fù)雜。你看《賽德克·巴萊》,那時臺灣人也抗日,也不喜歡日本。當日本人消滅他們(賽德克族)時,臺灣人為什么沒跟他們站在一起?霧社事件平定,日本人把剩下的賽德克人聚集起來,好像是弄了電影給他們看,看完老人、女人、小孩出去,挖坑把那些沒死的年輕男人埋掉了。刀子插在那里,日本人問有沒有人砍,就有臺灣人下去砍了。臺灣人砍原住民啊,沒有把他們當作自己人。
以前國民黨統(tǒng)治時,沒有把臺灣多數(shù)人的歷史、地理放在眼里,方言都不能講。那時候我不知道屏東再下去是哪里,因為我們沒有教臺灣地理,鐵路倒可以一站一站說下去。民進黨當政了,說要搞本土教育、鄉(xiāng)土教育,好,寫了一些臺灣的歷史、地理。但我們來的時候殺了多少原住民你有沒有寫?沒有。現(xiàn)在鹿港稻米出產(chǎn)得很多,那時候都是灌木叢林,有很多梅花鹿。在鹿港那地方鹿可以外銷,所以才叫作鹿港嘛。當時我們殺了原住民你寫不寫?應(yīng)該寫啊。你這樣看歷史,也要寫自己。如果你寫臺灣文學(xué)史,原住民的作家、作品你有沒有寫?
現(xiàn)在我每年都舉辦一個活動:悅聽文學(xué),找五六個原住民作者到我們宜蘭,朗讀自己的作品講述自己的經(jīng)歷。大家常常是哭了又笑。當中有個叫莫那能的作者,他是個后天的盲人。他講山地人到平地工作都要有介紹所,把身份證交給介紹所,他給你找工作然后抽成。當時介紹所給他找的工作在砂石廠,很粗重的活。他的工作量是一般人的3倍,拿錢只有一半。你覺得辛苦,想要不干了,你沒有辦法,身份證在他們手里。這種對山地人的歧視非常普遍。莫那能的妹妹在回家路上被綁架,被迫當雛妓,他們找了一年多才找回來。
你是山地人我是平地人,我并不歧視你,但我找工作比你方便,比較不會被剝削,經(jīng)濟的條件、教育的條件也都比你好,醫(yī)療的條件更不用說。在我看來這是社會結(jié)構(gòu)的暴力,而我則是這個結(jié)構(gòu)的共犯。碰到有些原住民朋友,我會感覺有原罪。我們的祖先來到這里,為我們開拓世界。這個世界對我們好,對他們不好,存在這樣的東西,相當于你參與了那個暴力。
我沒有宗教信仰,但這沒有那么深,也不需要什么修養(yǎng),憑認知、良知就能明白。我現(xiàn)在想每年申請一點錢,找原住民的作家到大學(xué)去深造。不用很多,給他一點交通費、住宿費。我們平地人要知道臺灣的歷史一定要有他們這部分,而且這是很大一部分,我們都沒寫。我們責(zé)怪國民黨沒有寫我們的歷史、地理。好,現(xiàn)在輪到你寫了,你為什么不寫他們?
我家里兩個男孩,老大國珍,老二國峻。孩子小時候,我對他們的教育很自由。一次國峻功課做到超過11點。我就跟老師說,雖然功課很重要,小孩的睡眠也相當重要,超過10點我會叫他去睡覺,如果功課沒做好,請你原諒。他說作家的小孩我不會教,你們自己教好了。當時國峻小學(xué)三年級,我就問他,爸爸帶你去作環(huán)島旅行好不好?“好啊,我們暑假去?!蔽艺f到暑假大家都在外面,就是現(xiàn)在比較沒有人?!澳窃趺纯梢?,我要上課。”我說我們請病假。“那不是騙我們老師?”我說,做好事情騙騙人沒關(guān)系。
這樣我就帶他去環(huán)島。那時候我只有摩托車,拿了地圖,讓他用照相機拍照片,到高雄時已經(jīng)拍得很不錯。他很有意思,到每一個地方都要給媽媽打電話。路上我會隨機給他講各種東西。在旗山看到了香蕉林,我說,我們在臺北吃的香蕉,都是從這里來的,這是最大的香蕉基地。以前香蕉外銷日本,被退回來過,因為香蕉皮上面黑點太多。那時候退回來的香蕉太多了,所以很便宜,但沒人要吃。軍中吃香蕉快吃到兵變了,因為每天都吃很多很多。我們還看到香蕉被丟進河里,我就問他,你看把香蕉丟掉對不對?我給他講這些,不管懂不懂。
本來還要往東走,到高雄時,臺風(fēng)來了,騎摩托車太危險,就回去了。他有時候坐前面有時候坐后面。作為父親,十幾個小時里兒子跟我抱得這么緊,這種經(jīng)歷沒有過唉?;厝ブ螅易寚D(zhuǎn)了學(xué)。
最近我想寫本書,叫《那一天》。那一天可能是十幾年前,也可能是上個禮拜。一開始就是寫他。那時候他才上幼稚園,我有個信箱,有郵差來,他一定搬一個凳子去拿我的信,“爸爸你的信。”他很高興有事情做。有一天他就那樣丟過來,“黃春明你的信?!蔽艺f,“哎哎,怎么這樣不禮貌?”“都是你的信,我都沒有?!蔽揖透姨f,“這孩子喜歡信啊?!蹦憧词澜缟嫌羞@樣的父親嗎?后來我?guī)缀跻粋€禮拜寫三四封信給他。1975年還是1976年我到美國去,還從那里給他寫信。那些信有的還在,我最近一直想整理它們。
國峻接到第一封信時高興得不行,“爸爸,我有信了!”后來他當然知道是我寫的。我們租的房子外,晚上很多蚊子,青蛙跳來跳去。他問我青蛙為什么要在門口跳,是不是要進門來?我說你慢慢看,它跳起來是要吃蚊子。這封信就跟他講青蛙的事情,為什么青蛙是人類的朋友。一只青蛙一年吃的害蟲能造成農(nóng)作物價值50美元的損失。
后來有一天,我看到一棵老樹下有個癩蛤蟆在吃白蟻,吃得太多動不了了。我就把他們兄弟找來,想讓他們知道癩蛤蟆跟青蛙是親戚,都在吃害蟲,吃的害蟲是什么,我要給它解剖。國峻就問,你不是說它是我們的朋友嗎,怎么可以這樣?我說,我解剖它,是為了讓你們以后更懂得照顧它們。那個癩蛤蟆肚里有72只白蟻,兩只金龜子,還有些別的。我問,白蟻是益蟲還是害蟲。“害蟲。因為它會吃木頭吃房子?!蔽矣謫柦瘕斪邮且嫦x還是害蟲。他說是益蟲,因為“很漂亮”,我說,很漂亮就是益蟲啊?完了我說要收拾一下,他哥哥先說,爸爸,趕快把它丟掉,好可怕啊。我說不能隨便丟掉,那個鐵皮餅干盒子還在嗎,拿來當作棺材,我去把它埋掉吧?!巴郏€要埋掉?!眹車烂C,“爸爸我知道了?!蔽覇柺裁词隆!八鼱奚疫M步?!?/p>
我想從那一天開始講,最后講到他自殺的那一天。我那小孩子,小說寫得很好,國畫也畫得很好,但他太干凈了,是愛情的白癡。很多人愛他,他不怎么愛人。有個比他年長的女孩,又是博士,又是教授,也在寫作,來過我們家兩三次。我兒子本來不喜歡去外面,有一天說,爸爸,我要去花蓮。那是她教書的地方。我很高興,還告訴我太太,“這是他的第一步哦?!蹦翘焖チ?,后來我就看到,他的相機里有很多大頭照。有個門是藍色的,他們大概是住了民宿什么的。她跟我們那小孩子已經(jīng)蠻好了。所以我兒子死了,那個檢察官問我,我說我兒子自己要負責(zé)啊,他喜歡她,沒有抗壓性就自殺了。我們不能再多說什么。
這本《那一天》,我想在他忌辰的時候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