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距離訪問過他, 娓娓道來,舉止儒雅,顛覆了很多人對大哥一成不變的印象。一時間,色彩變得斑駁起來,黑的,白的,灰的,或許還有一點紅的。天曉得“白狼”這輩子應該用什么樣的調色板,才能對他的一生做出更準確的定位。
他的確是另類,原本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卻能在政治場域里攪起一池春水。竹聯幫掌法,江南命案,黑道大哥,中華統(tǒng)一促進黨總裁,他回到闊別17年的臺灣,居然是為了促進統(tǒng)一,宣傳一國兩制,這會讓很多媒體記者不知道如何下筆。
他和他的幫派、他現在的政黨,儼然是國共內戰(zhàn)和特殊歷史情境的產物,外界難以理解那種一意孤行的家國情懷。即使被視為“夜壺”,他也樂此不疲,毫無悔意。
他和他的兄弟們,注定是政治邊緣體,難以寫入正史,是另類的大江大海。
前有對香港黑幫大佬胡須勇的封面報道,今又有臺灣“白狼”張安樂的故事,倒大大滿足了我這個普通人關于江湖故事的好奇心。一生血雨腥風跌宕起伏,最終卻回歸本心,成為一個紅色人物。何必比于杜月笙,本身就已是傳奇?!鞍桌恰眰兊慕碗s而神秘,枝蔓開來是一張不容易搞得清的大網,看看也只是獵奇而已。倒是,張安樂的5個本科學歷確實能夠驚呆各路小伙伴們,誰說光會打架就能混黑幫的!?
這邊廂,是大陸網友對臺灣政治或者民風的滿屏贊揚;那邊廂,卻是臺灣竹聯幫大佬張安樂孜孜不倦地促進中華統(tǒng)一,更因此回到闊別多年的臺灣。值得追問的是,在政商黑密不可分的現實中,各種勢力的關系錯綜復雜,你我所看到的大佬的拳拳赤子之心,是否真的如此?
高考季恰逢畢業(yè)潮,赴臺讀書倒展示了一種新的可能。有圖有真相,平添一份真切的誘惑。若所謂讀書,除了白紙黑字的書本,還有生活這一大書,在另一片土地找尋一份陌生而又熟悉的文化和體驗,也更像是對自身的一個追問。
讀過他的著作,功底非常扎實的一個學者。在大眾傳媒能看見對他的長篇幅報道,頗有點意外。報道通覽下來,印象最深的是王汎森這句話:“20世紀的史學非常專業(yè)化,到最后常常是一般人沒法讀,或是與現實不發(fā)生任何聯系……近代史學有強烈的‘去人格化’趨勢,總是以歷史寫作中不見人或不以個人為高?!边@句話切中文史學界的要害。讀到這里,我微微一笑,因為忽然想到了錢穆先生所提倡的通人之學。專家易求,通人難得。在人文學科與自然學科一樣高度專門化碎片化的今天,提倡通人之學、學問有益于天下,尤其可貴。
如果沒有黃萬里的悲慘遭遇,也許對張光斗也不會有這么多的批評。其實,若是在某些國家某些地方,大壩的問題,也不過是一個允許不同意見、允許討論的學術問題。當厚重的烏云覆蓋在半空,地面上的一切都會很不起眼,個人的良心、素質、人品,都微不足道了。
多年后他公開在經濟半小時否認,說修大壩我是不贊成的。那時應該不會有政治壓力了,公開否認究竟是為了自己的良心,還是沒良心的扯謊呢?不敢要求每個人都做黃萬里,但是起碼可以做沈從文,躲起來,不做應聲蟲。更不應篡改自己的歷史,那實在是渺小。
本刊記者 趙佳月
她問我要地址,給我寫信,紙的。這之前,她向我借一本現代漢語字典,用以參加成人高考。其間,經常短信問及一些生僻字的讀音和解釋。她沒有電腦,似乎不知道互聯網的存在。
上一次見她是去年春節(jié)。在一排因拆遷臨時搭建的平房里,老人和孩子們坐在屋子圍成的廣場上,聊天嬉戲。她與父母同住一間房,一個取暖器,兩張床。她還像二十多年前那樣,捧著一個黑色的紅燈牌收音機,聽著電臺點歌節(jié)目,在暖色的白熾燈下繡花。
父母把目光投向她時,一聲隱晦的嘆息像紙片飄落在地上。我努力用坦然自若來掩飾心里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對她的現狀詢問過多,我們倆安靜地坐著,收音機里傳來鄧麗君的歌聲,她淡淡地說:“以前,我們也這樣聽收音機的?!?/p>
我們是小學同學。因為家住得近,每天一同上學、回家,開著收音機聽陳丹燕的《十二色彩虹》做作業(yè)。課堂里,她寡言沉默,課后我們有著相同的愛好,摘抄《少年文藝》,聽小虎隊……中學以后,我出門遠行,她結婚過日子,生活在我們面前扯出兩條不相干的線。
再后來,耳聞她因不能生育不堪壓力得抑郁癥的消息。離婚,辭職,自殺未遂,被關家中……一系列的傳聞隨之而來,直到見她坐在臨建房中閉門不出。
最近一次收到她短信時,我在廈門滿大街尋找與陳水總相關的蛛絲馬跡。街道社保中心主任講述她認識的陳水總:“話不多,有禮貌?!标愃偟男袨樽屆總€認識他的人都難以置信?!俺聊蜒浴薄ⅰ皭圩x書”成為最多的評價。
那一天,在奔波不定的忙碌中,總覺得有個很重要的短信沒回?!安恢佬W同桌他現在好嗎?他是我遇到的脾氣最好的男生了。”“沒有我,父母會過得更好。”……在街道主任對陳水總不可思議的回憶中,我陸續(xù)收到她的短信。講到陳水總“性格溫和,為人和善”時,在場的幾個人同時感到恐懼,沒有醫(yī)學鑒定證明陳水總是抑郁癥患者,幾十條人命讓他變成“人人可誅”的對象,我也無意用悲情化的常人視角為其辯駁。
走出街道辦公室,我只覺得回復她的短信才是當務之急,雖然也只是幾句無營養(yǎng)的“糖水話”。
陳水總帶著汽油踏上公交車的決定,沒有跟包括妻兒在內的任何人說起,似乎也找不到直接跡象。熟人的敘述都指向他是個尋常人:是犯饞時吃過的路邊攤,是回家時點頭寒暄過的小區(qū)保安,是每天開門關門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鄰居……同事、兄弟、鄰居在事發(fā)后看到電視,竟有同樣的反應:“同名同姓的吧!”看到真相后,善良的心里難免有點懊悔:“應該多和他聊聊天!”竟然沒有一個人為之前與他的交往而不寒而栗。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我們都專注于自己的“人生事業(yè)”,不再輕易訴說,也不再有耐心聽人訴說,更多的是冷漠和不信任。直到身邊似曾相識的人做了“驚天動地”的事后,才陡然發(fā)現那個人其實是陌生的。事情總是這樣,留著遺憾,又讓人無從感嘆。
試圖將陳水總與她聯系起來的想法,讓我覺得自己太邪惡。只好轉頭懷念臺灣街頭那些熱心講述和傾聽的陌生人,他們讓“對話”這件事情變得輕松愉悅,甚至覺得不主動找人說說話簡直是種損失。
我將一摞書打包寄出時,假想那就是一包我們曾經一起勾勾畫畫的《少年文藝》,就像陳水總也曾在小區(qū)保安中有過一個“愿意說說話”的朋友——劉班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