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對高爾基的認識與評價上,有過把他捧上神壇的時期,也有過要把他打入地獄的日子。高爾基究竟是神是鬼,成為人們一直追問和探討的話題。在高爾基逝世70周年之際(2006年),俄國著名文學批評家、高爾基研究專家帕維爾·巴辛斯基出版了為高爾基撰寫的傳記。這部新傳記由我國的兩位俄語教授余一中、王加興譯成中文,名為《另一個高爾基》。
一般說來,要判斷一部傳記寫得好壞,傳記內容是否符合真實是最基本的要求,也是最重要的標準。但是,要做到忠于真實,又談何容易!這需要不存在外部因素的干擾,傳記作者要采取客觀的態(tài)度和恰當?shù)姆椒?,要掌握盡可能豐富的資料。從這些條件是否具備和是否充分來看,這部高爾基的新傳記擁有很多優(yōu)勢,這對于關注高爾基的讀者而言,是一個鼓舞人心的好消息。
這部傳記的優(yōu)勢首先表現(xiàn)在沒有了外部干擾。巴辛斯基撰寫這部傳記時,斯大林已經(jīng)辭世半個多世紀,反斯大林個人迷信、蘇聯(lián)解體這些歷史大事件已成過往。格魯茲杰夫是第一位撰寫高爾基傳的學者,在編寫傳記時曾得到高爾基本人的多方面支持,讓人覺得傳記內容更具真實性,該書因此傳布最廣。但實際上,與上世紀40年代出版《高爾基傳》的格魯茲杰夫相比,在介紹和詮釋高爾基時,巴辛斯基具有更多便利,他已不必在乎斯大林對高爾基的評價,也沒有了此前的各種禁忌和顧慮,在講述和評判時他作為作者的獨立性有了保障。譬如,在考量高爾基文學創(chuàng)作的水準以及受歡迎程度時,巴辛斯基更傾向于依據(jù)象征派詩人勃洛克、小說家梅列日科夫斯基等人的評論,這樣顯然更合理。在巴辛斯基的高爾基傳中,我們看到梅列日科夫斯基給予《童年》高度評價,把高爾基的位置“擺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托爾斯泰之前”。這在過去是不容易做到的,不僅因為當時象征派作家正受到貶斥,而且還不得不考慮斯大林的意見,他曾稱高爾基的早期童話《少女與死神》不亞于歌德的《浮士德》。
第二個優(yōu)勢是資料更全面、更豐富。格魯茲杰夫開始收集相關資料時,高爾基還在世,這當然很有幫助。但巴辛斯基收集和擴充資料時,不僅可以參閱格魯茲杰夫與高爾基的往來信件,還可以參考蘇聯(lián)解體后才公開、此前不為人知的解密檔案。
格魯茲杰夫撰寫高爾基傳記時,由于時代的特殊性,有些資料無法看到,有些資料即便掌握了,也禁止公開。我們知道,斯大林需要的是高爾基喊出“如果敵人不投降,那就消滅他”,不愿看到高爾基在十月革命前后發(fā)表文章的合集《不合時宜的思想》,以至于這部作品在俄文版30卷本《高爾基文集》中未見收錄,直到70年后才重見天日。作為革命的海燕,高爾基的意志必須剛毅堅定,所以他的自殺經(jīng)歷便被選擇性遺漏。為了維護這只海燕的高大形象,對其感情生活便諱莫如深,讀者甚至不知道他一生中有過3個女人。高爾基能贏得世界聲望,必然有其獨特思想,這一點理應在傳記中得到反映,而不應忽略不計;高爾基同樣是人,也會有七情六欲,對高爾基的感情生活也用不著回避??少F的是,這些情況在《另一個高爾基》中都有翔實的講述。
第三個優(yōu)勢表現(xiàn)為方法之新。巴辛斯基沒有將傳記寫成流水賬,而是聚焦高爾基生涯中的關鍵環(huán)節(jié),針對此前聚訟紛紜的謎團,掙脫了時間先后關系的束縛,將各種論證材料聚合起來,相互闡發(fā),以求把混淆不清的事實擺清楚,把前后矛盾的問題弄明白。譬如,在講述高爾基的自殺情結時,不僅梳理出他在多部小說中關于自殺的描寫,還對照作家本人的傳記、相關的傳記和回憶錄、往來信函、喀山宗教事務所第427號會議紀要等文件材料,對他有過自殺行為這一事實進行了全方位的還原。采用同樣的方法,巴辛斯基還披露了高爾基與布寧、安德列耶夫、托爾斯泰、契訶夫等人交往中的友誼與沖突。通過將各種碎片穿織起來,使之相互印證或排斥,使結論更客觀,更具說服力。
閱讀《另一個高爾基》時,不難發(fā)現(xiàn),書中不僅補充了大量此前不為人知的資料,還借助于不同以往的視角、立場以及論證材料,給世人展現(xiàn)出一個更真實的高爾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