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頂之下》的開端像極了斯蒂芬·金的另一部作品《迷霧》:平靜的小鎮(zhèn)遭遇突發(fā)災難,居民們被圍困在一個封閉的空間(后者是超市,前者是透明罩),人們在共同尋找逃生辦法的同時產生猜忌與背叛、人性的揭露、生命的渺小、團結的力量,諸如此類,再通過懸疑、兇殺、神秘、驚嚇等手段敘事,使之成為一部非常標準的“史蒂芬·金式”的商業(yè)作品。
作為全世界最暢銷的小說家之一,勤奮、創(chuàng)意與低姿態(tài)一直是斯蒂芬·金身上最顯著的幾個優(yōu)點。勤奮為他累計了數(shù)十部長篇小說,創(chuàng)意給他帶來了上億的銷量和無數(shù)的影視改編,而低姿態(tài)則讓流行小說界以及嚴肅文學界的同仁們都熱愛他。他的每一部作品一上市,通常會立即吸引來自各方的關注,《穹頂之下》這次與斯皮爾伯格的電視制作公司合作,說是小說與影視的雙重盛會也無不可。
但當大家發(fā)現(xiàn),金先生這次玩的又是老一套東西時,不禁略微有些失望。沒有讓人耳目一新的點子,也沒有獨樹一幟的敘述方式,而是把人物關系弄得格外復雜。在已經(jīng)發(fā)布的前兩集中,光是能獨立成篇的人物關系就達到了五對以上:因愛生恨的大學生囚禁護士姐姐;小混混遭遇女記者卻發(fā)現(xiàn)自己早上干掉了后者的丈夫;議員媽媽帶著叛逆女兒去參加夏令營,老警察與議員先生以及牧師合伙搗鼓什么見不得的事情……除此之外,還有一大批嶄露頭角并有待發(fā)展的人物。雜亂而繁多的人物線索或許在寫作上能顯示出一些高超的水準和技藝,但落實在影視上如何擺弄這些線索才是關鍵所在。擺弄這樣的東西難點不在于給每個角色編造完整的故事,而在于如何把這些故事有機地捏合在一起,既合情合理,又具備可看性。在第一集中,導演可以說把每對人物關系的扣子做得很漂亮,但到了第二集,敘事開始走向混亂,幾個毫無必要的情節(jié)則因為意外搞得一團糟(例如牧師不小心放火把房子燒了),牽強附會,也沒有價值。
本著“人人都有小秘密”的原則,整部劇的基調可以說是科幻為輔,劇情為主。透明罩的突然出現(xiàn)本身的意義只是起到工具的作用,它不過是一劑催化物,讓所有的“秘密”加速膨脹然后最終爆炸。在這里我打算劇透一下(部分觀眾可以跳過),根據(jù)原著,所謂的透明罩是某個外星人小孩閑著無聊,用一個巨大的罩子把這個人類居住的小鎮(zhèn)給罩了起來,在罩子外面觀看里面的情況。
也就是說,這里面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審視和自我審視的概念存在。作為觀眾,我們具備和作者一樣的上帝視角,可以審視透明罩里面的同類。他們有虛偽的一面(欺騙),兇殘的一面(殺人),懦弱的一面(主動攻擊),同時又有善良的一面(救死扶傷);絕望情緒這次被一帶而過,共同攜手反而屢屢被頌揚,哪怕在殘肢亂飛、鮮血橫流的畫面之下,也有愛意泛濫的河水細細流淌。如前所說,這是一部典型的“斯蒂芬·金式”作品,但卻很可能是他最溫暖的創(chuàng)作之一。
而反過來想,坐在電視機前的我們何嘗不是處于另一個無形的罩子之下。我們也帶著自己的小秘密行走江湖、茍活人世,我們勇往無前卻四處碰壁,我們追求自由卻時常感到被現(xiàn)實束縛——很難說這不是本劇背后所隱含著的寓意所在,這里面既有較勁的過程,也有無奈的嘆息,再想想自己所做的一切掙扎,在世界之外的人眼中僅僅只是一個玩笑,不免有些虛無之感。
因此,我似乎更信任《迷霧》的故事結尾。主人公在極度困惑絕望之下開槍打死了自己心愛的人,當他準備以同樣方式結束自己的剎那,迷霧散開,危險解除,生活一切照舊。同樣是“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一類的玩笑,《穹頂之下》戲謔而有趣,但《迷霧》則更酷更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