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wǎng)上流行“理中客”的叫法,意為自詡“理性中立客觀”,實則選擇性失明,放大事件中的次要細節(jié)以求翻案。近日引起軒然大波的一篇對“上訪媽媽”唐慧的“顛覆性調查報道”,善意地理解,就是一個高級“理中客”的行為。
這個“顛覆性調查報道”,有一個很冠冕堂皇的理由:唐慧之贏意味著法治之輸,認為“樂樂(唐慧女兒)被強迫賣淫案”量刑過重,是司法懾于唐慧的糾纏與輿論壓力所做出的決定。
那我們就從此案量刑說起:我反對死刑,但我支持死刑之外的從重判決。重判有其合理性,因為在海內外類似案件中法官傾向重判有一個不成文的重要理由:震懾犯罪、警嚇同類事件。樂樂案的重判,有其積極意義:給那些綁架、強迫、操縱幼女賣淫的人一個強烈的警示信號。無論這是否為永州中級法院的初衷。
正因為大家對組織賣淫、強迫賣淫甚至強迫幼女賣淫已經(jīng)司空見慣,所以才有一開始的出警不力、拖延立案等情節(jié)存在,才逼得唐慧鋌而走險,使用“纏訪”、“鬧訪”等制造輿論的手段,來達到一個本應依法就能達到的目的。
樂樂事實上作為幼女被強奸一百余次,但那篇“顛覆性調查報道”力圖淡化這個事實,通篇在默認“嫖宿幼女罪”成立的荒誕前提下進行推導。“嫖宿幼女罪”飽受質疑,世上本來就沒有什么“嫖宿幼女”,只有“強奸幼女”。根據(jù)刑法第236條:奸淫不滿十四周歲的幼女的,以強奸論,從重處罰。另據(jù)刑法358條,組織他人賣淫,情節(jié)嚴重的;強迫不滿十四周歲的幼女賣淫的;強迫多人賣淫或者多次強迫他人賣淫的;強奸后迫使賣淫的。有前款所列情形之一,情節(jié)特別嚴重的,處無期徒刑或者死刑,并處沒收財產。這一點,是不以嫖客和“理中客”的開脫為轉移的。這才是樂樂案的重點,無論是反復暗示受害人并非被迫,還是強調監(jiān)護人失責,都無法轉移。
樂樂被迫賣淫的“休閑屋”根本就是淫窩,而且從其長期經(jīng)營、甚至案發(fā)后仍能有十多天不被立案得以解散“小姐”、涉案人員潛逃的情況來看,不是沒有被包庇經(jīng)營的可能性。樂樂的筆錄證明,曾經(jīng)有兩名警察來休閑屋和她“發(fā)生性關系”,實際上就是強奸(亦有接受“休閑屋”性賄賂的嫌疑)。這個經(jīng)歷會導致樂樂在后來的解救過程中對警察沒有信任感,也加強了唐慧本來就對“公家”的不信任。
“案發(fā)后,家長獲悉樂樂被迫賣淫,均是送至國土賓館、零陵賓館、美倫賓館,均屬永州市高檔酒店,上述地點均有攝像資料和住房登記,申請人當時即懇請偵查,偵查人員拒不調查,導致上百名強奸樂樂的犯罪分子未被追究。”—2012年8月6日,甘元春律師《唐慧行政復議申請書》記載。這是又一個被媒體選擇性遺忘的重要細節(jié)。而“顛覆性調查報道”強調的是另一些細節(jié),如文章寫到,警方承辦人對記者回憶,“在接到樂樂家人電話去休閑屋‘解救’樂樂時,發(fā)現(xiàn)樂樂不愿走,最后唐慧將她拖走?!痹闹小敖饩取北患右?,證明記者不認為樂樂需要解救,因為他已經(jīng)傾向認為樂樂不是被強迫賣淫的。樂樂不愿走,很可能是受到威逼,以常識推斷,沒有一個未成年人從心理、生理上能忍受三個月一百多次接客行為,此后樂樂心理上害怕結交男性朋友、生理上生育功能受影響,就是證明。
至于說為什么樂樂的陳述中被“強迫”的描述增多、程度加重?性犯罪受害人從恐慌甚至“斯德哥爾摩癥”中復原到正常狀態(tài),從不愿意回憶到明晰講述受害細節(jié),都有這樣一個過程,這并不構成記者質疑偵查受壓的證據(jù)。如此等等,只顯出了那篇“顛覆性調查報道”的先入為主,在“顛覆”理念指導下羅致證據(jù)的牽強。
巧言令色,鮮矣仁。我們難以求仁,但求傳媒客觀。為顛覆而顛覆的報道,忽略了樂樂和唐慧案的真正意義。我由始至終都認為,樂樂案的意義在于使中國存在的強迫幼女賣淫罪行浮出水面,唐慧案的意義在于揭示截訪機制的無能混亂和勞教上訪人員的無理,希望關注這對母女命運的人毋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