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總是不顧人類的想象力，比如以牙還眼。

除了咀嚼食物，裝飾美觀和幫助發(fā)音外，你的牙齒還有另一個潛在功用。當然這種功能還是永遠發(fā)揮不上的好，但是總有一些意外，或者說，不幸中的萬幸。

骨齒人工角膜移植術(shù)

43歲的伊安（Ian Tibbet）就是這樣一個幸運兒。2012年12月，他的一顆牙齒在自己的眼睛里安了家，代替失明十六年的右眼。他也第一次看清4歲雙胞胎兒子的樣子。

“這是個奇跡，在這之前，我只能看見他們模糊的身形，通過聲音的不同和動作的快慢才能勉強分辨他們?！?013年10月8日，伊安帶著他新裝的牙齒眼睛接受了BBC的專訪。

伊安來自英國什羅普郡的特爾福德，平日里喜歡擺弄一些3D模型，也是一名摩托車愛好者。受傷前，他在一家工廠工作。

1997年的一個平常日子里，他在清理工廠的爐子時，突然一塊金屬薄片飛進了他的右眼，導致眼角膜六處損傷。第二年，伊安的右眼完全失明，左眼剩余的視力只能讓他感知事物的形狀。生活上只能依靠妻子，沒法正常照顧孩子。最重要的是，他的雙胞胎男孩是在他受傷后出世，當爸爸的還沒親眼見過。

十多年間，醫(yī)生們給出了各種診斷，結(jié)膜炎、視網(wǎng)膜脫落、角膜膿腫和感染。伊安也記不清自己嘗試了多少手術(shù)和治療方法，然而視力狀況并沒有好轉(zhuǎn)，他幾近絕望。后來在一次醫(yī)療咨詢中，他知道了克里斯托弗（Christopher Liu）。

克里斯托弗向他介紹了一種新技術(shù)：“以牙還眼”。

該手術(shù)的全名叫骨齒人工角膜移植術(shù)（Osteo-Odonto-Keratoprothesis）， 簡稱OOKP。大致分兩步，先從病人的口腔中拔出一顆帶有骨組織和韌帶組織的下犬齒，在中間鉆個小孔，插入一小塊凹透鏡。將這個做好的人工角膜放入眼窩。同時還需要從口腔中取出一塊頰粘膜，植在眼皮下方，用以安放牙齒。兩到三個月后，人工角膜和頰粘膜都開始供血后，就可以開始第二步——將人工角膜取出縫合在那塊長好的頰粘膜上。

其實這種科幻風格的手術(shù)始于1960年，由意大利眼科醫(yī)生斯特拉佩里（Strampelli）發(fā)明，后來經(jīng)其學生法爾西內(nèi)利（Giancarlo Falcinelli）改造完善。

為伊安主刀的眼科醫(yī)生克里斯托弗畢業(yè)于倫敦大學查令十字與威斯敏斯特醫(yī)學院，1996年開始在蘇塞克斯眼科醫(yī)院工作。在1990年代中期，他得知這個神奇的技術(shù)后，開始師從法爾西內(nèi)利。這不是容易的事情，克里斯托弗必須先從學習意大利語開始，在花了五年時間后，他終于掌握了這個技術(shù)，把OOKP引進英國。

即便不能百分百保證，克里斯托弗說，OOKP的成功率還是很高的，效果也不錯。目前，伊安恢復了百分之四十的視力。在BBC的演播室里，他能清楚地看見坐在對面的主持人充滿求知欲和興趣盎然的臉。面對鏡頭，他長呼了一口氣，這個經(jīng)歷早已不只是一場手術(shù)。

光明的代價

伊安當然不是克里斯托弗的第一個OOKP病人。事實上克里斯托弗一年要接五個OOKP手術(shù)，之前他也讓一個同樣失明十多年的男人見到了他結(jié)婚四年的妻子。那名叫馬丁的病人在看到奔馳Smart時，忍不住笑了很久，“這車像是被劈去了一半身子”。是啊，他失明了十幾年！很多東西都不一樣了。

在接受OOKP手術(shù)的患者中，有的失明長達幾十年。哪怕“手術(shù)的成功率接近100%”，最大的障礙來自病人的心理。

再見時，家人可能已經(jīng)白發(fā)蒼蒼。停留在記憶里的視覺環(huán)境大多都面目全非；看見鏡子里的自己一時反應不過來；被迫接受路人詫異或者害怕的目光；與朋友聊天，他們可能不愿看著你的臉和那只使你看起來像是外星人的粉色眼睛；小孩子可能會因為害怕不愿讓你抱；又或者拆除繃帶的那一刻期待已久的事情并沒有發(fā)生。這所有的沮喪都會慢慢平復。因為再多的沮喪都能被再次看見世界所抵消。正如接受了OOKP手術(shù)的美國人湯頓所說，她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看見的是光。

OOKP已經(jīng)在多個國家推廣。在英國、意大利、日本以及東南亞多國，OOKP已經(jīng)成功讓數(shù)百名失明患者再見光明。2005年克里斯托弗在新加坡的國家眼科中心為OOKP做指導。周邊國家失明者也會來這里接受OOKP，他們來自泰國、印尼、馬拉西亞和斯里蘭卡。同年，在法爾西內(nèi)利和他的兒子強尼的協(xié)助下，香港和汕頭都成功地完成過OOKP手術(shù)?，F(xiàn)在克里斯托弗正在給蘇塞克斯眼科醫(yī)院的三名同事做OOKP指導。

對于那些苦苦等待角膜捐獻的失明者，恐怕沒有比這更好的福音了。但OOKP只適合符合某些特定條件的人。比如，眼角膜壞死不是問題，但是視網(wǎng)膜必須是好的。最好擁有一口好牙，因為人造牙齒或他人的牙齒很可能產(chǎn)生排斥反應。

OOKP尤其適合那些眼角膜嚴重損傷和無法進行眼角膜移植手術(shù)的人，克里斯托弗說，手術(shù)后口腔需要重點保護，不能吸煙，除此之外還有數(shù)不完的醫(yī)囑在等著你，但無論如何，光明就在前方。

“他們比想象的要好看得多”，當伊安第一次看見自己的雙胞胎孩子，他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擁抱和深深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