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任今年金馬獎評審團主席的李安說,當前的臺灣電影有創(chuàng)作自由的優(yōu)勢,但電影工業(yè)的基礎不固,格局太小、技術不好,“氣虛了一點,難成大氣候”。
李安說得沒錯,臺灣的劇情片還在艱難地尋路。不過,紀錄片在過去幾年來的發(fā)展,卻已有另一番風景。近十年來,有幾部紀錄片感動了不少臺灣人,它們是《生命》、《無米樂》、《牽阮的手》、《不老騎士》和《一首搖滾上月球》。
獲頒今年金馬獎最佳紀錄片獎的《看見臺灣》,更站上了這股紀錄片風潮的新浪頭。這部由侯孝賢跨刀監(jiān)制、吳念真義助旁白的紀錄片,費時三年、耗資9000多萬元臺幣拍攝,從飛鳥的高度、甚至從神的俯視角度,拍出了臺灣自然山林與曠野的美麗與哀愁,既令人感動于美麗島的壯麗,也讓人哀痛她遭受的破壞。上映以來,全臺票房已經突破7500萬元臺幣穩(wěn)居史上最賣座的臺灣紀錄片,也引起各界關注和熱議。
知名電視節(jié)目制作人王偉忠公開撰文推薦,這是這十年來“一定要看”、也“值得一看”的電影。自然生態(tài)作家劉克襄也撰文指出,這部紀錄片激發(fā)了民眾對土地的責任心和認同感,若能轉化為正面的公民力量,“我們才無須憂心,看不見未來的臺灣。”
這部紀錄片是怎么辦到的?它既沒有煽情的旁白,也沒有激越的民粹情緒和政治控訴,而只是透過鏡頭的自然流轉,讓無言的山丘說話,讓沉默的水澤發(fā)聲。看過的人都為了這部片而感動不已,甚至有的人還在戲院里頻頻拭淚:原來臺灣的山川大地這么美麗!原來這個共同家園正遭受天災的肆虐,以及更嚴重、也更多的人為破壞!
為了拍這部電影,第一次拍片的導演齊柏林放棄退休金,拿房子抵押貸款,四處籌錢。當他搭乘直升機,為了拍攝而盤旋飛越臺灣美麗卻傷痕累累的山川水澤時,有懼高癥的齊柏林在詠嘆和悲傷中堅持完成空中拍攝工作,前后總共超過了400小時的飛行時數(shù)。
齊柏林挑戰(zhàn)這項艱巨的任務,并非出于對飛行的愛好,而或許是某種天注定的使命感。他接受媒體訪問時表示:“我的父親來自河南,他從來不知道有這樣的飛船存在,對飛行也沒有任何夢想,卻幫我取了這個名字?!薄褒R柏林飛船”是德國在一次大戰(zhàn)期間發(fā)明的飛行器。齊柏林來自河南的父親并沒有特別強烈的飛行夢想,卻意外地替齊柏林取了這么一個和飛行有著密切關系的名字。
憑著一股傻氣的堅持,當初無人看好的這項“不可能的任務”,終于贏得了今天的滿堂彩。也因為齊柏林堅持走下去,一路上陸續(xù)感動并得到許多人的支持。除了幾個財團設立的慈善基金會后來陸續(xù)贊助外,也得到了一群布農族原住民小朋友的無償參與。片中那幕原住民小朋友站在玉山頂上合唱《拍手歌》的畫面,讓許多原本沒哭的觀眾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面。原本這個資源匱乏的原住民小朋友合唱團(臺灣原聲童聲合唱團),一開始即表明愿意無償協(xié)助拍攝,但后來齊柏林不忍讓他們自掏腰包登山,于是在相當拮據(jù)的攝制經費撥出了10萬元臺幣給這些原住民小朋友。沒想到,臺灣原聲童聲合唱團在接受齊柏林的好意后,另外為齊柏林找到了一位在美國的贊助人,回捐給齊柏林100萬元臺幣。憶起這種得道多助、情義相挺的情景,齊柏林感動莫名,久久不能言語。
飛上天際的齊柏林,三年來孤獨地記錄著一個美麗的臺灣島,同時又捕捉了美麗島正面臨的那些令人觸目驚心的自然生態(tài)危機。鏡頭下,是一條條五顏六色的重污染河川、殘破的山河地貌、因超抽地下水而不斷陸沉下陷的平原、被過度開發(fā)破壞的海岸線,以及工廠排放的濃煙、有利可圖但卻嚴重破壞水土保持的一片片檳榔林。影片中,臺灣島仿佛是一個受傷淌血的母親,但她的兒女還不斷地往她身上捅刀子。
是的,看過這部紀錄片的觀眾真正“看見”了臺灣。許多觀眾不只是觀影的當下被感動,更發(fā)愿要以行動愛護臺灣的土地,確實是一場最好的公民環(huán)境教育!
當臺灣政客忙著斗爭,“愛臺灣”流于空洞口號之際,這部紀錄片有助于普通公民看清政客的華麗謊言和不負責任。因為,愛臺灣不能靠嘴巴說,而需要切實的行動努力,才能讓臺灣恢復美麗、告別哀愁。
羅世宏
任教于臺灣中正大學傳播系,現(xiàn)為臺灣媒體觀察教育基金會常務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