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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菊盛開

        2013-12-29 00:00:00許城
        啄木鳥 2013年4期

        墻壁和天花板上沾滿了斑駁的污點,情緒好的時候,躺在床上會欣賞到一幅幅色彩斑斕的水墨畫。秋末的風遇到夜晚變得愈加猖獗,除了狠勁敲打污漬斑斑的鋁合金推拉窗,還有我欣賞水墨畫時的背景音樂。不過,選擇這家很糟糕的小旅館,除了寬松的入住條件,最主要的是旅館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緊鄰著的四環(huán)以外是戳在一座座山峰中間的村莊,我可以輕而易舉地拉開推拉窗從四樓跳下去,隨便躥上過往的貨車,或干脆穿越四環(huán),走進山野,隱身在綿延的山林之中……可我兜里的龍卡一天天變薄,不難猜測,隨著秋風遁去,龍卡會伴著被寒風凍結(jié)的空氣變成一張一揉就裂的廢塑料板!

        預謀殺害老婆的方案訴諸文字之前,我們在家里享受了一頓情調(diào)還可以的燭光晚餐。晚餐的地點被我精心設置在陽臺上,觀景陽臺背后是闌珊的燈火,與亞麻臺布上的燭光輝映著組成一幅頗具動漫效果的背景圖。從音響里流淌出來的薩克斯音符蹦跳在水一樣的浪漫情調(diào)里,勾引著高腳杯里的“玫瑰紅”激起了略帶羞赧的漣漪,愛在那套八十四平方米的房子里將成為永遠定格的旋律。

        準備那頓燭光晚餐之前,我特意為老婆選購了一套“維多利亞秘密”的內(nèi)衣,又為她購置了韓國“Black Queen”長款大衣打算讓她與秋色爭艷。那時候還是夏天,老婆從浴室里出來,換上那套內(nèi)衣,又將“Black Queen”大衣披在身上,赤著腳趟著流水般的浪漫情調(diào)與我開始了那頓不太勉強的燭光晚餐。

        為了使那頓燭光晚餐的情調(diào)不遭受絲毫損傷,我必須驅(qū)逐餐桌以外的油煙味,當然也不能提及我們這套分期付款的房子,還有很早就答應為老婆換一輛嶄新的“??怂埂?,讓她那輛老得都起了皺紋的“捷達王”退居二線……我必須為那頓燭光晚餐添上一點兒喜慶色彩——四十歲之前,我們的愛情需要音樂,嬰兒的哭聲是最棒的愛情搖滾……羞赧和興奮摻雜在老婆的表情里,沒有絲毫做作,女人的嬌態(tài)或矯情在特定的環(huán)境里沒有年齡分界。接下來,我們開始討論第二天的行程和食宿。晚餐結(jié)束之前,老婆耍賴般地請求我考慮——明年,也就是在她三十四歲生日的時候,送她什么禮物……在送給她一個深情的吻之后,我們的故事也進入了高潮。

        老婆幫助我實施謀殺輕而易舉,我駕駛著有些寒酸的“捷達王”拉著老婆穿梭于車流涌動的大街上,遇到塞車是很正常的事情。那時候,鮮嫩的陽光沐浴著城市,卻難以消解車內(nèi)的燥熱。行至一個十字路口時,被紅燈攔截的車輛像一群群聚集在一起交頭接耳的螞蟻。我停下車來,深情地把老婆攬在懷里,用吻慢慢消解老婆的焦躁情緒,一只手插進老婆的長發(fā)里,另一只手撫摸著留有“雅詩蘭黛”殘香的脖頸……扎在我懷里的老婆永遠也不會知道,我的拇指和食指正在醞釀力量,以閃電般的速度扼住她的咽喉。一聲讓我永遠銘記的脆響之后,老婆倏然軟在了我的懷里……接下來,我把老婆放在車座上,打開車門,從后備廂里拎出登山包背在肩上,回頭深情地看一眼老婆,再就是一直閃爍著的尾燈……

        陽光照耀這座城市的時候,我還賴在床上,身邊卻沒了老婆,只有一臺啟動著的聯(lián)想筆記本。趁老婆幸福地酣睡之際,我把所有的謀殺計劃訴諸在了Word文檔里,義憤填膺的老婆用迪奧牌口紅在Word文檔上畫了一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紅叉……從那天早晨開始,我便成了謀殺老婆的嫌犯,也因此開始了漫長的“逃亡生涯”。

        旅館的走廊里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很快又靜了下來。我洗腳后打算躺在床上想想明天怎么辦,腳趾甲劃在了小腿肚子上,刺痛的感覺令我體味到十四分的沮喪。必須用指甲刀消除腳上的隱患才行,可我不忍心骯臟的趾甲玷污了還算潔白的床單,便墊著枕頭半坐半躺在床上,后仰著身子伸出一只手拉開床頭柜抽屜,拽出一份該市的都市報。報紙是幾個月前的,也就是我策劃謀殺老婆的那個時段。都市報上花花綠綠的照片沒有吸引我,倒是一則新聞讓我暫時忘記了腳趾甲給予我的傷害。

        那則新聞是關(guān)于一起命案的報道。之前,這座城市里連續(xù)發(fā)生了兩起兇殺案,第一個被害者是一個四十歲的婦女,家住西郊,丈夫是一家小建筑公司的頭兒,也就是起家于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的包工頭兒;另一起命案的死者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父親是一家房地產(chǎn)公司的老總……這則新聞報道同樣是一起兇殺案,死者也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丈夫是一位市政官員……三起兇殺案除了具備相同的作案手法外,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警方發(fā)現(xiàn)的都是無頭尸,至今還沒找到頭顱的下落。

        手機響了。

        我的心如被刀尖劃過,彈簧般地從床上蹦下來,抓起放在床頭的登山包,掏出手機才發(fā)現(xiàn)是一則短信提示。

        策劃謀殺老婆之前,我去了離這座城市四十余里的郊縣,不用任何憑證一次購買了十張手機卡,可我沒有扔掉那張一直使用的舊卡。躲避著追蹤,賊一樣地蟄伏在陰暗的角落里,有時候會突然記起那頓情調(diào)不是很糟糕的燭光晚餐。插上舊卡妄圖聽到老婆的聲音或看到一則含情脈脈的短信,可我不能不顧及GPS對我的威脅,匆匆地抽出舊卡,在沉重的意念中一遍遍地重溫那頓本該銘記的燭光晚餐……手機響之前,可能是我一時疏忽,舊卡還在手機里。

        我必須搞清楚對方究竟是誰,對方卻不等我發(fā)問便開了口——

        “頭兒,過得還行?”

        哈哈哈——什么頭兒,我不過是那座商務大廈里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頭兒,管的是一群總拿自己當警察的小保安?!澳闶钦l?”

        “我是誰不重要,你或警方都查不到我這個手機號碼究竟是誰的??晌抑?,我撥打的這個號碼是你用了好多年的?!?/p>

        “你想做什么或想讓我做什么?”

        “頭骨……我相信,這座城市周圍的某一片荒地下一定埋著三個人的頭骨。要是晚一點兒,可能你就看不到滿地盛開著的野菊花了?!?/p>

        “哈哈哈——那是警方的事情。”

        “可你的龍卡很快就會變成一張廢卡片?!?/p>

        “你怎么知道?”

        “呵呵,你曾是特種兵,服役期間沒有什么卓越的功績,卻具備一個優(yōu)秀特種兵所必需的技能和睿智……至于我,很簡單,我必須具備間諜的素質(zhì)才能混跡商場……說吧,干不干?”

        “條件?”

        “裕豐路三十五號是煙酒公司的老家屬樓,三單元202室內(nèi)除了俱全的家居用品,還有你所需要的現(xiàn)金……那是你暫時的棲身地,至于事情干完后你去哪兒,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而且,我還可以為你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提供一筆可觀的酬金?!?/p>

        “讓我憑什么相信你?”

        “你現(xiàn)在就去市府廣場,我會把房門鑰匙嵌進‘黛堡嘉萊’巧克力里,放在廣場南側(cè)用花草裝飾著的石雕下,你我出現(xiàn)的時間前后不要相差十五分鐘。”

        “你究竟想讓我干什么?”

        “找到那三個人的頭骨?!?/p>

        “為什么不與警方合作?”

        “我喜歡與頭兒合作……”

        幾乎與掛電話同時,手機里出現(xiàn)一行仿宋字。

        我必須迅速卸下手機卡慢慢品味那些仿宋字才行,可我還沒有來得及打開手機后蓋,手機又響了,屏幕上顯示出一個可怕又可樂的號碼。對方很霸道地說:“小王八蛋,別掛機,現(xiàn)在我要抓你頂多在二十四分鐘之內(nèi)。”

        “哈哈哈,楊連長,我可以用同等的時間從你眼皮底下脫身?!?/p>

        “我不是你的連長了,是保一方平安的楊隊……來自首吧?”

        “自首之后,我還會逃出來,你好像最討厭做重復又沒有價值的事情。”

        “越獄?”

        “是,我現(xiàn)在正在越獄。”

        “好吧,小子,你記住,我喜歡自投羅網(wǎng)的對手?!?/p>

        “好像我從沒敗在過你的手里吧?”

        “可這次不一定了,早先是演習,現(xiàn)在是實戰(zhàn)!小王八蛋——”

        楊連長、楊隊,外號“楊大茄子”,也就是市公安局的刑警隊長楊忠孝,永遠罵我是“小王八蛋”,可這次的確是實戰(zhàn)!楊大茄子可以以斡旋者的身份介入我們的家庭糾紛,也可以以警察身份抓捕謀殺老婆的嫌犯。此刻,我必須卸下舊卡立即去市府廣場尋找“黛堡嘉萊”,也許我真的能在一片盛開的野菊花下找到三顆血跡斑斑的頭骨!

        房子老舊了,倒也干凈,卻驅(qū)不散彌散在房子里的潮氣。家屬樓處在老城區(qū),開發(fā)商們的觸角沒觸及這片區(qū)域,源于許多古跡存于此地,還有幾個名人的故居是開發(fā)商們最大的障礙……策劃者確實處心積慮,我疑慮重重卻又無可奈何。

        我必須先顧及肚皮。廚房狹小,冰箱里的內(nèi)容卻很豐富,除了面包和啤酒,還有牛排和豬排,再就是色拉醬什么的,稍作打理便可以滿足食欲。臥室里的被褥像剛洗過。一瓶價格不是很昂貴的威士忌與一臺聯(lián)想筆記本放在一起。筆記本下壓著一張字條,上面留著一個QQ號和登錄密碼。對方告訴我安頓好后立即打開電腦,點擊“怡簇瑰族”發(fā)起會話,未來的聯(lián)系方式就是那串阿拉伯數(shù)字。我一邊品著威士忌,一邊打開筆記本,登錄那個QQ號碼。對方好像等了很久,甚至不惜犧牲一夜的睡眠,伴著窗外微露的晨光坐在電腦前等候我介入一起連環(huán)殺人案。我耐心地打開QQ對話框,敲出一串仿宋字——

        有什么指示?

        滴滴——QQ提示音,隨后對話框里出現(xiàn)了對方的回復——

        呵呵,還好嗎?

        行吧……不過,黛堡嘉萊巧克力必須保留著,它將是我們合作的紀念。

        不,是勛章,一個無執(zhí)照的偵探該贏得的勛章。

        哈哈,你那么有把握?說說看。

        三個死者的遇害時間都在七月份,他們的死牽扯到一個三年前開發(fā)的小區(qū)。小區(qū)地處西郊,中心位置是一個城中村。拆遷導致了很多糾紛,政府和開發(fā)商除了用錢解決糾紛外,某些市政操縱下的機動性政策是他們手中的王牌。小區(qū)建成后一切風平浪靜,房子的銷售也位居全市樓盤的榜首……這是背景。我有一條偵破思路,這條思路恰恰被警方忽視或有意回避了。

        肯定嗎?

        案件的偵破過程中存在著N種可能性……還說案件本身?

        好吧。

        第一個死者叫高秀敏,與演員高秀敏外貌相似,甚至連性格和說話的語氣都仿佛。她生前住在那片新建的小區(qū)里,也是拆遷戶,丈夫的公司承建了那片小區(qū)的工程。衣食無憂的高秀敏除了打麻將沒有別的嗜好,差不多天天泡在麻將館里,經(jīng)常玩到午夜時分才回家。那家麻將館就在小區(qū)的對過,隔著西華路。警方某天早晨在路邊的花池里發(fā)現(xiàn)了沒有頭顱的高秀敏。謀殺的過程對于你我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她的頭骨。

        你是警察?

        不……我的身份并不重要……第二個遇害者是一個十八歲的小伙子,富二代。他天天開著一輛紅得扎眼的“曼巴蛇”出入大小酒吧、酒會,自然不可一世、唯我獨尊,可他不知道一雙黑手早貼近了他的咽喉,扼住他咽喉的是“曼巴蛇”的制動裝置。他死于一個涼風習習的夜晚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的頭顱為什么幾乎在事發(fā)的同時不翼而飛?

        你很有想象力。

        不是想象,除了媒體報道,還有街頭巷尾的議論和目擊者一遍遍的復述。

        小伙子的父親是一家房地產(chǎn)公司的老總,與西郊那片小區(qū)有關(guān)系嗎?

        沒有……

        為什么?

        我不想和你探討與我們的偵探工作無關(guān)的“為什么”,只想說案件本身……至于第三個死者,死亡的時間和地點不同,作案的手法和結(jié)果卻與那兩起命案驚人相似。

        你需要三個頭骨嗎?

        不,警方或楊大茄子需要。

        好像你說過那三個頭骨上盛開著艷麗的野菊花?

        猜測,卻不是無端的猜測。三起命案發(fā)生后,警方展開了多方偵查,可他們忽視了一條重要線索。高秀敏經(jīng)常出入的那家麻將館旁邊是一家小花圈店,店主叫陸明智,祖居西郊高屯村,也就是建那片小區(qū)前拆遷的城中村。他祖上靠經(jīng)商發(fā)跡,倒退三百多年,這座城市里有好多陸家的店鋪,要是在史書上尋找蹤跡,清末的陸家與晉商來往非常密切。1949年,陸明智的父親只能頂著資本家后代的帽子茍且偷生。也難怪,出生于上世紀五十年代初期的陸明智上大學、當兵都是妄想,七十年代末期才勉強進了一家小機械廠,九十年代中期下崗,一直在西華路上經(jīng)營花圈店……

        他是這起連環(huán)殺人案的元兇?僅出于被拆遷的怨恨?

        我只能為你提供這些信息了……可我的思維是逆向的,不是急于弄清兇手如何作案,而是兇手將命案的結(jié)果隱匿到了什么地方。

        一片荒地之下。

        呵呵,我說過,你具備一名優(yōu)秀特種兵所必需的技能與睿智。

        夸我?早了點兒吧?繼續(xù)說。

        好的。陸家被拆遷的是一座很別致的宅院,曾是一座大宅院的一部分或一個很小的單元。新中國成立這么多年了,高屯村也經(jīng)歷了多次改建,陸家周圍的住戶大多是兩層或三層小樓房,唯有陸家還保留著一片舊宅。那座頗具明清建筑風格的住宅肯定是陸明智的心肝,陸家有規(guī)模的陽宅,必定有一處當時肯定很豪華的陰宅。可惜,位于南郊的陸家祖墳也沒逃脫歲月侵蝕和政治暴力,如今只是一片荒地……我在筆記本里存了一份方位圖,打開E盤里的文件夾找到方位圖就一目了然了。

        好的。

        還有,楊大茄子隨時會拘捕你……說不定現(xiàn)在就有好幾雙眼睛盯著你呢。

        呵呵,我頂多是一個嫌犯,事實上我連嫌犯都不是……有那么恐怖嗎?

        那是你和楊大茄子的事情……事情結(jié)束后,也許我們會在同一條路上遭遇。

        對方下線了。

        我拿起那張紙條放在鼻尖下,一股淡淡的粉香彌散著,很快與照進房子里的陽光融合……也許我留住的真是一抹幽香。

        暮色沉沉的時候,我必須打點自己的裝備,依照那份方位圖為我提供的路線,實施睡夢中都在醞釀的計劃。登山包一直跟隨著我,睡覺的時候都必須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我預謀殺害老婆之前就開始打理登山包,除了必備的應急藥品,像卡塞格林望遠鏡、指南針、地形圖什么的,再就是一些野外生存必需的簡單裝備。瑞士軍刀是我唯一的防身用品,除了能消除威脅自身的恐怖因素,還會為我走向那個極樂世界開辟出一條通途。

        相信嗎?離這座城市百十公里有一片原始森林,重巒疊嶂、林木繁茂,傳說有狼蟲虎豹出沒,成為少有人涉足的危險區(qū)。也有一些不知深淺的“驢友”們結(jié)伴而去,又往往只能望澗興嘆。何況,長年霧氣昭昭的,也難怪當?shù)厝税涯莻€地方稱為銷魂澗……

        我遲遲沒能走出這座城市緣于那聲虛擬的脆響,那聲脆響常迫使我從夢中驚醒,死亡的氣息一刻也不肯離開我,猶如被我緊緊護衛(wèi)著的登山包。

        一路順風對我來說在情理之中,除了自信,楊大茄子的電話功不可沒。他等著我自投羅網(wǎng)是他的一貫風格,可他看似主動,卻會落下唏噓不已的被動。到四環(huán)路后,我掏錢打發(fā)走了的哥,走下四環(huán)路也走進了沉沉的夜色。

        這座城市西、南兩面環(huán)山,巨蟒般的山巒對城市形成了半包圍之勢,山坡上植被豐茂,山坡下也自然生長著一片片樹林。踩著一條崎嶇的小徑走下來,很快便看見被一片樹林包圍著的閑地,除了遍地雜草,一株株野菊鋪展著旺盛的綠葉,盡心地守護著含苞欲放的野菊花。我被一塊碎碑石絆住腳,干脆蹲下來將那塊碑石拿起來,又從兜里掏出打火機,借著光亮看到一個“朽”字,斷定這是一片墳地。被雜草掩埋的墳墓下埋葬的肯定是陸家先人,只是歲月流逝,物是人非,這塊地不再姓陸,瀕臨山腳又處在四環(huán)以外,成了名副其實的野地。

        頭骨……這里難道真的埋著頭骨?我慢慢仰起頭,承受著略帶寒意的夜風襲擊的苦痛,長嘆一聲,招惹了棲居在枝頭上的貓頭鷹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喊叫。野地里的磷火閃動著令人恐怖的光亮,像是不甘寂寞的陸家先人倔強地向我昭示著他們的存在……我圍著野地轉(zhuǎn)了一圈后,大致判斷著陸家祖墳昔日的規(guī)?;蛏萑A。墓地周圍生長著的多是柳樹和榆樹,大都是自然繁衍,也有一些松柏,卻是稀稀落落的。若干年前,墓地周圍松柏森然,莊重肅穆。被我踩在腳下的地方應該是墓地的入口,順著入口進去是一座座立著碑的墳墓,看上去與其他富貴人家的墓地沒有什么差別。可按照我的合作者的推斷,陸家在民國以前至少是二等富貴人家,經(jīng)歷了由鼎盛到衰敗的過程。藏匿家私或為后人留一條生路的計劃應該是有的,更何況中國過去的百年戰(zhàn)亂紛爭,逃生或隱匿的地方不可能被忽視。那墓地里會不會有密室?

        天方夜譚吧?

        秋日的陽光變得越來越溫存,投進這套有些昏暗的房子里,慢慢地與彌散著的潮氣抗衡。樓房前后生長著蒼老卻不乏生命力的梧桐樹,坐在房子里有遮天蔽日的感覺。好在房子里飄蕩著一股幽香,再是如蟲子般不時攪擾我心扉的陽光……開啟著的筆記本傳出QQ提示音,我不慌不忙地打開對話框,對話框里顯示出一行仿宋字——

        過得還行?

        不是還行是真行!對執(zhí)行任務的特警來說,緊張就是放松,黑暗就是光明……老早的習慣形成了頑固的生存思維,去商務大廈干保安的頭兒是希望一種重復!

        呵呵,有收獲嗎?

        沒有。我去了陸家祖墳,除了雜草和還沒有綻放的野菊花,就是一片瓦礫,根本看不出地下埋藏著什么玄機。

        不急……猜想往往是從無端開始的,也就是臆想,可不變的或根本之所在是游走在猜想或臆想之中的那個點,那個點就是三個遇害者的頭骨。

        陸明智為什么要三個死者的頭骨?僅僅為了那座失去的宅院嗎?

        不……據(jù)我掌握的材料,在整個拆遷過程中,陸明智沒有絲毫的反抗情緒,猶如看見大勢已去扔掉槍舉起手來的國民黨士兵。

        難道他心里就沒有一點兒積怨?我想有,不只是拆遷,畢竟他曾遭受過不同程度的歧視、壓制,甚至迫害。要是祖上一貧如洗,他也許能參軍、上大學,至少能走進一家像樣的工廠。

        正確。陸明智是一個很個性的民間文人,喜歡雕刻、書法、民間文化,尤其對兵書和古墓中的暗器感興趣……你走近陸明智,會看到一個坐在花圈前讀《孫子兵法》的花圈店主。

        那他難以割舍的就是與那座宅院的情緣,也由此產(chǎn)生了怨恨,直至產(chǎn)生殺機。他針對的是包工頭兒、房產(chǎn)老板和政要,也就是實施者、策劃者和決策者……可他沒有機會靠近那些人,才對其親屬下手。

        按照常理,你的分析沒錯,就像楊大茄子死死地盯著犯罪現(xiàn)場的蛛絲馬跡,進而展開偵破一樣,結(jié)果肯定有,只是時間問題,就是有些繞。陸明智是一個很瘦弱的小老頭兒,用手無縛雞之力形容有些過,可在不同的地點、用同樣的方式結(jié)束三個人的性命并取走頭顱,除非技法高超的職業(yè)殺手,一般人是很難做到的。何況,那個十八歲少年是“曼巴蛇”的制動裝置遭到人為破壞、撞擊在路邊的一棵樹上致死,頭顱瞬間被人取走如探囊取物,其速度是驚人的,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雇兇殺人?

        這一點警方怕早有定論,只是他們的思維被牽制了。

        那我接下來做什么?

        按照我的逆向思維走下去,也許我們會走在楊大茄子的前邊。

        好吧……哎——能不能告訴我,你是誰?

        呵呵,我是誰的問題有那么重要嗎?

        你放下的紙條留著一抹幽香。

        是嗎?那就喊我Q吧。圈上的一條小尾巴,就是從圈里生長出來的那條小尾巴……

        圈?小尾巴?

        對,也許我們真的會走在同一條路上,好好干吧頭兒!

        對方又下線了。

        我不能不在意陽光,也不能不在意楊大茄子和楊大茄子安插在我周圍的眼線,還有陸家祖墳旁邊小樹林里隨風傳來的腳步聲。離開那套老房子,我披著溫存的陽光,鉆進一輛出租三輪車。三輪車有棚子罩著,只是我覺得憋悶了用手指輕輕挑開棚簾,才會勾引一縷縷越來越溫存的陽光。我必須見到陸明智。

        西華路是一條老路,逐年拓寬變成了街,街兩邊除了商務大廈就是星級酒店。新建小區(qū)附近,零星的店鋪也不過是洗頭房、小酒館什么的。麻將館正對著新建小區(qū)的大門,旁邊的花圈店正在營業(yè)。挑開棚簾,我看見一個抱著一本線裝書坐在柜臺前的老頭兒,戴著一副寬邊的眼鏡,稀疏的頭發(fā)黑白相間,臉上的皺紋彎彎曲曲地昭示著歲月的滄?!乙徊讲阶呓懨髦堑臅r候,一時有點兒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么一個蒼老又文弱的老頭兒怎么會和連環(huán)殺人案聯(lián)系在一起?

        陸明智聽到我的腳步聲才抬起頭來,摘下眼鏡,手里還不放那本黃得發(fā)脆的線裝書。我裝扮成顧客,伸手指了指立在店門前的花圈。

        “幾個?”老頭兒不緊不慢地問。

        “一個……不,要十幾個吧,幫朋友一起訂的,我們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突然死了,是被人殺的,很慘……才十八歲。”

        “什么時候要?”

        我有些驚訝于陸明智的鎮(zhèn)定。

        陸明智起身把線裝書夾在腋下,準備開始我們的生意。一輛銀灰色“自由艦”突然呼嘯著開了過來,陸明智淡定地看著“自由艦”停下,一個打著哈欠的小伙子走下車來。小伙子個頭兒很高,可能是身高導致微微駝背,頭發(fā)染成了黃色,卻是亂蓬蓬的,臉皮皺巴巴的,像一張剛從豆腐鍋里挑出來、放在案板上的豆腐皮。他一步步向陸明智走來,不住地打著哈欠……我斷定,他是個癮君子!

        小伙子走到陸明智面前,掏出一沓錢,說:“后天,葛家要給兒子舉辦葬禮,我們是很要好的哥們兒,朋友們要弄一些花圈給他熱鬧熱鬧……唉——才十八歲,被殺了就殺了吧,還被人把腦袋砍掉了,還得他爹花錢為他鑄個假腦袋裝上……在太平間里放了那么長時間了……葛家要把兒子埋到老家去,怕是要熱鬧一路吧……抓緊點兒爸?!?/p>

        陸明智好像根本沒聽兒子說話,接過錢又看我。我才要說話,陸明智的兒子從兜里掏出響著的手機,“哎哎”了兩聲憤懣地說:“你他媽能不能學乖點兒?你是我的卵,要天天揣在襠里嗎?”

        陸明智依然毫無表情。兒子惶惑地看了他一眼,便鉆進“自由艦”一溜煙地跑了,他還是一語不發(fā)。我的手機也響了起來,卻是小尾巴發(fā)給我的短信。之前,我在QQ里告訴了他我們固定聯(lián)絡的號碼,是太陽升起的時候才使用的。陸明智好像看出我不是買花圈的顧客,就又坐在了柜臺前翻看那本線裝書。收起手機準備離開時,我瞟見陸明智靜心翻看的果真是一本《孫子兵法》,卻是老早的版本。

        小尾巴的短信很簡單,請我迅速回到蟄居處,有新的信息必須QQ才行。手機短信只是我們臨時的聯(lián)絡方式。

        陽光、一抹幽香,還有“嘀嘀嘀”的QQ提示音,連彌散在老房子里的潮氣都令我的神經(jīng)在陽光普照的時刻放松下來。用冰箱里的作料和菜蔬做出一盤還算可口的沙拉,我再用房子里現(xiàn)有的酒品調(diào)出一杯雞尾酒。滿足了食欲又會被另一種欲望折磨,好在QQ提示音會在特定的時刻響起來,聯(lián)想筆記本就是我與小尾巴約會的秘密花園。

        小尾巴先貼上了一張照片,我老婆的,站在一輛“雪佛蘭”旁邊,微風浮動著她的一頭長發(fā),黑白搭配的服飾使她能與含蓄也任性的秋色爭艷……可我必須敲打出一行仿宋字提出質(zhì)疑——

        你怎么會有我老婆的照片?

        偷拍。

        時間?

        呵呵。生活在這座沒有圍墻的監(jiān)獄里,時間只是一個象征性符號,被物質(zhì)腐蝕著的時間猶如漂亮女人身上的衣服,遮蔽的是令人垂涎的隱秘,卻可以隨時脫落,袒露的是令人眼花繚亂的真實。

        我不想哲學,老婆……

        想老婆了嗎?事情過去了很久,好多人也在想你老婆,尤其是楊大茄子……不過,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情,還是繼續(xù)我們的合作。

        好吧,你不是有新的信息嗎?

        你先說。

        我見到了陸明智,除了姜太公似的沉穩(wěn),看不出有什么兇相。

        暴力往往隱藏在陽光里。

        我真的不想哲學……我還見到了陸明智的兒子。

        他叫陸先,二十八歲,陸明智唯一的兒子。初中畢業(yè)后,曾在南郊一家小鄉(xiāng)鎮(zhèn)廠里當焊工,十年前結(jié)婚,老婆是西部山區(qū)的……高屯村被拆遷前,他們和陸明智一直生活在那座宅院里,拆遷后住進了那片新建的小區(qū)。陸明智的老婆前年去世了……下一步偵查目標應該放在陸先身上,他和第二個被害者,也就是那個十八歲少年來往密切。天天與他交往的是一幫閑人,有點兒像杰克·凱魯亞克筆下的嬉皮士們亂哄哄地走在路上……我就知道這么多了。

        難道陸先有作案動機?

        一件事情里存有N種可能性。不過,你必須按照我的逆向思維行事,頭骨——我現(xiàn)在想求證我的猜測是不是事實。

        我明白了。

        那就好……我會在網(wǎng)上按時往你的卡上注入RMB(注:人民幣),自動取款機會幫助你繼續(xù)逃亡和偵探生涯。你也不必太擔心,楊大茄子的精力幾乎全在這起連環(huán)殺人案上,何況,你不是看到秋色里的老婆了嗎?

        安慰我?

        沒必要,我們不是生活在同一個大圈里嗎?

        那我必須拽住你這條小尾巴,對嗎?

        聰明!呵呵——教官……

        你怎么知道我當過教官?

        還是叫你“頭兒”吧。

        對方又下線了。

        夜色是最好的遮掩,除了恩賜那些心懷鬼胎的人,也讓我得到了太多的實惠。好在楊大茄子的心思不全在我身上,我也沒有理由明目張膽地繼續(xù)著沒有執(zhí)照的偵探生涯。

        追蹤陸先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他的行蹤不確定也確定。陽光普照大地,他和我一樣蟄居在房子里;暮色降臨,他會聞“色”而動,驅(qū)動著那輛不起眼的“自由艦”自如地穿梭于城市的腹地,落腳點是酒吧、KTV 或洗浴城……最近的一次跟蹤,他和一幫人進入了位于東郊的福安俱樂部,可他活動在那群人中怎么看都是小跟班……我必須為彼此的談話找到一個合適的地點,可在他與老婆居住的小區(qū)里根本見不到他的影子,于是,那輛“自由艦”就是最好的向?qū)А?/p>

        午夜的風一天硬似一天,抽在臉上的不只是囂張的夜風,還有被吹起的沙礫和塵埃。當我打車跟蹤著陸先駕駛的“自由艦”到了一條小街上,不得不離開出租車走進囂張的夜風里?!白杂膳灐焙翢o覺察地開進一條小胡同,進入一片小區(qū)。小區(qū)是棉紡廠的家屬樓。棉紡廠改制,過去的福利隨風而去,小區(qū)里的住戶也雜了起來,成了一片開放式小區(qū),連起碼的門衛(wèi)都沒有,一道銹跡斑斑的鐵柵欄門二十四小時敞開著。

        我追到一棟家屬樓前時,陸先率先下了“自由艦”跑上了樓。一棟棟樓房都是黑乎乎的,唯有陸先上去的這棟樓房還有點兒光亮,那必是陸先蟄居的地方。陸先住在六樓,順著排水管道上去不是問題,可我必須耐心地等著陸先熄燈才行。依照陸先踩住剎車、打開車門,在那么短的時間內(nèi)跑上六樓的速度判斷,他的興奮狀態(tài)肯定在路上就達到了難以遏制的程度。他果然在我預想的時間內(nèi)關(guān)了屋里的燈。我打理好肩上的登山包,順著排水管道順利地爬上六樓。鋁合金推拉窗沒有防護欄,當我通過推拉窗跳進雜亂的小客廳里時卻有些茫然了——我如此囂張地闖入,房子里的人怎么渾然不覺?

        一聲咳嗽之后,陸先大喊了一聲:“Great!”“great”可翻譯成偉大的、重大的或者極好的……翻譯成流行語應該是爽,我想陸先喊出的意思應該是后者。我躡手躡腳地走到臥室門前,憑聲音判斷屋子里不是一個人,摻雜在粗重的呼吸聲里的嬌喘證明,兩個人正在享受吸食毒品的快感。

        我必須耐心等待,卻必須在預定的時間內(nèi)推開臥室門,撩開被華麗的時間外衣包裹著的真實。陸先聽到響動時,我也站在了他面前,床上的女人還沉浸在毒品派生出來的快感中,突然來襲的恐懼自然是一股消滅快感的颶風。陸先赤裸裸地蹦下床要與我搏斗,可當他看清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彪形大漢后又匆忙回身拿起枕邊的手機。

        “把警察招來,你也不好收場吧?”我說。

        “你是什么人?”

        “偵探?!?/p>

        “哈哈!我怎么像走進了二三十年代的老電影?”

        “別廢話,我找你只是聊聊天,穿上衣服跟我去客廳,讓你的愛妾繼續(xù)享受好嗎?”

        陸先很乖,我第一眼見到他就斷定他是個外不強、中也干的人,可他有一點兒賴,死豬不怕開水燙的那種。我打開客廳里的燈,陸先也穿好衣服走出來,回身關(guān)閉了臥室門,覷著眼看著我,咧開兩片厚嘴唇笑著坐在了沙發(fā)上。

        “認識我?”我問。

        “好像在哪兒見過?!?/p>

        “你家的花圈店?!?/p>

        “啊……你是警察吧?”

        “我不想再重復……哎,你朋友的葬禮辦了嗎?”

        “辦了,挺熱鬧的,就是死得慘了點兒?!?/p>

        “你知道他有什么仇人嗎?”

        “仇人?沒有,我們在一起只是瞎混,不是聚集在一起胡作非為。”

        “可他為什么被害?還被人割去了腦袋?”

        “這……這該是你們警察的事情?!?/p>

        “你知道陸家祖墳嗎?”

        “祖墳?哈哈哈……都是老輩子的事情,我……哎,喝點兒什么吧?”

        陸先不等我說話,起身從酒柜里拿來一瓶威士忌和兩個高腳杯。我反客為主地打開了酒瓶蓋,在高腳杯里倒了酒,說:“帝王十二年特級蘇格蘭……價格不菲,你很會享受。”

        “不貴,才二百多……沒有你這位不速之客,這個時間我也喜歡喝一點兒?!?/p>

        “邊喝邊聊?”

        “OK?!?/p>

        “你父親沒給你講過家史?”

        “沒有……他總是把自己裝成一副有學問的樣子,從來不說。不喝酒時他的臉是冷的,喝了酒連我的卵都哆嗦得要命??伤麖膩聿淮蛉?、罵人,和那些遇到不聽話的孩子就掄鞋底子的爹大不一樣,我怕他又不怕他……說起家史,他不說,卻寫,寫了好多年,一大本一大本地摞在桌子上。上學的時候,我偷偷看過,也是似懂非懂,不過是絮叨早先的陸家怎么富貴、怎么牛逼,祖上妻妾成群什么的。也是真的,他就是爺爺?shù)男±掀派?。?/p>

        “你去過陸家祖墳嗎?”

        “去過……可那是老早的事情,像條小尾巴似的跟在父親身后,清明呀、‘十月一燒寒衣紙’的時候??晌覡敔敾钪臅r候就把墳地挪到了北郊,南郊的老祖墳里埋著的都是八百輩子的先人,這會兒的人能記住自己的爺爺叫什么就不錯了。長大后,我才覺得父親還真有點兒神經(jīng)兮兮的,為什么年年要去祭奠那些死了多少年的祖宗?”

        “年年去?”

        “對?!?/p>

        “可以理解,高屯是城中村,卻也是村,鄉(xiāng)村習俗畢竟是很頑固的?!?/p>

        “你還挺有學問的??!”

        “不覺得你父親知道或猜測陸家祖墳里藏著什么寶物嗎?”

        “寶物?拉倒吧,我父親不說,村里人也知道,‘文革’的時候連我們家的院子都刨了三尺多深呢,能有什么寶物?”

        “上溯百八十年,你太爺或老太爺們先是經(jīng)歷軍閥混戰(zhàn),再是日本侵占中國,接著共產(chǎn)黨又跟國民黨打……戰(zhàn)亂不可能讓他們平平安安地過富貴日子吧?那時候,但凡富貴人家不可能不為自己或后人留一條退路。”

        “你說陸家祖墳里有密室?”

        “想象?!?/p>

        “啊……我好像在我父親的那些大本子里看到過,說祖墳像皇陵一樣有地下室,可他寫的是小說,里邊的人家也不姓陸?!?/p>

        “還有小說手稿嗎?”

        “手稿?早沒了。他好像從來沒想留下或根本不想讓人看到那些文字……哎,你問這些干什么?我們陸家跟殺人案有關(guān)?”

        “你家里也沒有吃不完的富貴,就那百八十萬的拆遷費能用幾天?何況,那點兒錢還被你爸死死地攥在手里,你遲早會彈盡糧絕。我想幫你發(fā)財,我研究過考古?!?/p>

        “呵呵,你還是去破案吧,今天我倆誰也不欠誰的好吧?”

        “OK。”

        我全身而退,順利得有點兒不可思議。走在秋風還很囂張的大街上,我有些迫不及待地發(fā)短信告訴小尾巴。小尾巴回復說:“此舉甚好,可謂一箭三雕……”

        樹木在秋風里漸呈頹敗之勢,枯黃的枝葉卻茂密成屏障予以我最好的遮掩,堅硬也粗實的樹干恰好為我編織成了一把躺椅,承受著絲絲寒意的襲擊,有回到過去的愜意,也有失去的淡淡哀傷……我的欲望也在夜色里生長,盼望著預定的情節(jié)變成現(xiàn)實,與小尾巴的合作也一步步接近尾聲,可我不能刪除常攪擾我思維的楊大茄子。盤踞在緊鄰著陸家祖墳的粗榆樹上,熬到第三天晚上時,我挑釁似的撥通了楊大茄子的手機。

        “小王八蛋,別再給我添亂,乖乖的……啊……把你老婆哄歡喜了,你愛怎么越獄就怎么越好吧?”

        “為什么呀?”

        “你預謀殺死你老婆……那么漂亮的一個小媳婦,嘎巴一聲脆響走了,不可惜呀你?”

        “不可惜!”

        “呸!人家可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財經(jīng)大學畢業(yè)生,要不是我老婆介紹她認識了你,人家要去京滬地區(qū)發(fā)展的,至少能……哎,甭提了,我現(xiàn)在想起你老婆唱歌兒似的喊我大姐夫,心里就顫悠……也邪門,那些小姑娘們哪個看你都像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警探,可人家不謀殺老婆呀!”

        “正是彼此愛得太深,我才出此下策……不過,她正在自殺?!?/p>

        “放屁!小王八蛋!”

        “真的,人人都在為自己編織上吊的繩子!”

        “少扯淡!我現(xiàn)在在陜西,那起連環(huán)殺人案有了重大突破,我凱旋時也是你的末日!小王八蛋——”

        楊大茄子掛了機。我仰起頭,張開嘴,叼住一片榆葉呵呵地笑了起來。他喜歡自投羅網(wǎng)的對手……楊大茄子這招兒靈嗎?

        午夜一過,氣溫驟然下降,可我必須坐在樹杈上,透過茂密的榆葉窺視不遠處四環(huán)路上的動靜。一輛輛過往的車輛可謂風馳電掣,眨眼不見蹤跡……三天是我為陸先現(xiàn)身設定的最長期限,小尾巴設定三天半有戲謔的意思,可陸先必定涉足陸家祖墳是我們的共識。

        我悄悄從樹上下來,掩藏在樹后,瞅準了時機跑過去把白衣人摁倒在雜草里

        夜色多少影響了“卡塞格林”的最佳窺視值。不過,兩道車燈光顫顫悠悠地進入我的視野后,陸先便開始演繹我為他預定的情節(jié)。“自由艦”的車燈光消失了,陸先拉開車門走下來,肩上背著一個旅行包,手里拿著洛陽鏟,一副考古學家的架勢,卻難擺脫做賊心虛的膽怯,不住地左顧右盼。我的目光也在搜尋著另一個人的影子。按照我和小尾巴設定的情節(jié),陸明智或被陸明智雇傭的殺手會出現(xiàn)在陸家祖墳周圍,或干脆跟蹤在陸先的身后。他是否將陸先干掉,玩一次雇兇殺子的游戲,還不敢斷言,至少,必須達到陸先不敢再涉足陸家祖墳的目的……這都是按照小尾巴的逆向思維推斷的,也就是說,陸家祖墳里很可能埋著三個人的頭骨?;蜿懨髦瞧平饬俗鎵灥膽乙?,有金銀財寶藏匿在祖墳下的密室里也未可知。

        可能出于對陸明智和夜色的雙重畏懼,陸先圍著祖墳繞了一圈才來到祖墳的中心位置。依我早些時候勘查得出的結(jié)論,那個位置該是陸家最老的先人安息的地方,可惜和其他的墳墓一樣被雜草和瓦礫遮掩了。

        陸先蹲下來,從旅行包里拽出一個小瓶子,擰開蓋喝了幾大口,才拿起被他扔在地上的洛陽鏟,胡亂地在地上戳來戳去。攪擾的是樹、雜草和即將盛開在雜草里的野菊,再就是槐樹后邊掩藏著的獵人。黑洞洞的槍口對準的不是藏在雜草里的野兔,是覷著眼尋找寶藏的陸先。

        一聲凄厲的喊叫傳來的時候,陸先正趴在地上,可能想通過洛陽鏟戳出的洞能聽到一點點什么。我把“卡塞格林”的焦距調(diào)到最佳狀態(tài),心里也忽悠了一下。蹦躥在陸家祖墳里的是一個穿著一身白衣的人,披頭散發(fā)的,被涂抹得亂七八糟的臉在夜色里觸目驚心,張開嘴暴露出兩排參差不齊的利牙……陸先爬起來愣怔了片刻,見白衣人張開雙臂尖叫著向他撲來,便丟下旅行包和洛陽鏟撒腿就跑,鉆進“自由艦”朝四環(huán)倏然遁去。

        白衣人或陸先認為的“鬼”并沒把陸先當成最終的襲擊目標,或壓根就沒有襲擊目標,陸先逃走后繼續(xù)圍著祖墳跑著跳著大喊大叫。我悄悄從樹上下來,掩藏在樹后,瞅準了時機跑過去把白衣人摁倒在雜草里。白衣人先是喊叫著掙扎,被制伏后便老老實實地趴在地上,竟哼唱起了《愛情買賣》……一個病得很重的女瘋子!

        早晨的陽光鮮嫩十足,行走在街上的人們猶如裹著一層蛋清,卻經(jīng)不住秋風的攪擾,清澈消失了,留下的只是一層層黃。緊閉著的窗簾上盛開著一朵朵牡丹,我坐在子惠的老板椅上迷瞪了一小覺,睜開眼欣賞虛幻的老婆穿著Black Queen大衣與秋色爭艷……子惠打開辦公室門走了進來。

        子惠還是那么清瘦,還是那么骨感,與嬌小而豐滿的老婆相比,她又是永遠那么鶴立雞群。那時候,我還在南方某座城市服役,子惠則在大學讀大一。新生入學后軍訓,我作為教官認識了子惠。子惠與我出生在同一座城市,自然沒有距離,但我請她吃西餐、游泳或去酒吧必須把自己當成賊才行。那時候,我早認識了老婆,她是楊大茄子的叔伯小姨子,再說,我長子惠十歲,愛情也在牛排、葡萄酒和鼓浪嶼的浪花中慢慢消解了。復員后,我在商務大廈里遭遇子惠。她早就是行走于商場的成熟白領,效力于一家房地產(chǎn)公司,坐在部門經(jīng)理的位子上游刃有余,是一個處處贊美愛情卻沒有愛情的單身女貴。

        子惠見到我,那張漂亮的臉蛋上沒有現(xiàn)出絲毫的驚訝,像接待一位客戶,又像早先彼此遭遇在大廈里,很隨意地“嗨”一聲,可我必須把老板椅讓出來才行。子惠很隨意地把包包放在班臺上,轉(zhuǎn)身去飲水機前為我接了一杯水后才坐了下來,涂抹了一層淡色唇膏的薄嘴唇微微咧開,無聲的笑沖擊著包裹著我們的陽光。

        “決定去自首了,教官?”子惠問得很輕松。

        “自首……啊……對,可我必須帶著此去不復返的悲愴來見見妹妹,最好能重品一下過去的滋味,就像在鼓浪嶼……是吧,小尾巴?”

        “小尾巴?”

        “對,就是Q上的小尾巴?!?/p>

        “呵呵,你還是這么幽默,教官。”

        “還有那塊‘黛堡嘉萊’,我怕它變質(zhì),特地存在了冰箱里,把鑰匙取出來后宛如一幅雕刻作品?!?/p>

        “黛堡嘉萊巧克力?鑰匙?說什么呢,你?”

        “哎!我老婆那張與秋色爭艷的照片效果真不錯,我特意從QQ上取了下來,存在了筆記本里,只是我懷疑照片偷拍的時間是去年,或更早一點兒?!?/p>

        “我怎么越聽越糊涂?面對現(xiàn)實吧?”

        “當然……不過,我有些事情還沒做完,比如,我昨天晚上去了陸家祖墳,正如我們預料的一樣,可結(jié)局不怎么樂觀,陸明智沒有出場?!?/p>

        “我們?”

        “對,我們,就是我和小尾巴?!?/p>

        “啊……呵呵……我請你去建國路上的福慶樓吃傳統(tǒng)大餐,酒是五糧液或茅臺,菜呢,是宮廷風味的,那家酒樓的大廚是御廚的后裔……怎么樣?”

        “隨你……不過,我覺得還不是時候?!?/p>

        “呵呵呵……很是時候了好吧?讓媒體關(guān)注妹妹一回,弱女子智斗身懷絕技的逃犯……啊……你的確身懷絕技,否則,你進來后怎么門窗都安然無恙?”

        “別,還是讓我成全楊大茄子,他也往六十上走了,至少我能在他退居二線前為他增添一點兒最后的光輝……至于身懷絕計不敢說,至少你的辦公室留下了讓我潛入的縫隙,比如,你昨晚沒有關(guān)嚴的窗戶?!?/p>

        “呵呵——”

        “你覺得陸明智為什么不出場?”

        “陸明智是誰?啊……我想起來了,他曾是我們建西郊小區(qū)時的拆遷戶,開花圈店的吧?”

        “對呀,現(xiàn)在我斷定,陸家祖墳下一定有密室,陸先獨身探寶,陸明智知情不動是他大智若愚,或密室的出入口只是他一個人知道的秘密?!?/p>

        “密室?”

        “別打岔,小尾巴……據(jù)陸先提供的信息,陸明智曾用小說的形式記錄陸家,又毀掉了所有的手稿。可以斷定,在他記錄的過程中也開始了對陸家祖墳的研究,當他發(fā)現(xiàn)祖墳里的秘密后,意識到必須消除證據(jù)。他獨自走進密室后發(fā)現(xiàn)里邊空空如也,于是成了存放三個頭骨的最佳位置?!?/p>

        “頭骨?”

        “對,就是那起連環(huán)殺人案呀,遇害者不是都被兇手取走了頭顱嗎?”

        “啊……這么傳奇呀?”

        “好了,我們還是在QQ上推理吧……不過,我告訴你,小尾巴,冬天來臨之前,我必須完成越獄!”

        子惠只笑不答,我一時也疑惑——Q或小尾巴究竟是不是子惠呢?

        掛在天上的大太陽被秋風騷擾得晃晃悠悠的,云層也被折騰得不得不聚集在一起共同對抗越來越囂張的秋風。我坐在沙發(fā)上盯著開著的筆記本,小尾巴的QQ頭像似乎也在感受著秋風的厲害,搖搖擺擺如一株搏擊在風中的含羞草……小尾巴在線無可置疑,可她為什么好久也不言語呢?我有些心急地用鼠標點擊“怡簇瑰族”的QQ頭像,迫不及待地敲打出一行仿宋字——

        小尾巴,為什么不說話?

        過了幾分鐘,對話框里還是我發(fā)送的那行仿宋字,可我相信小尾巴一定聽到了QQ提示音。我拿起手機,撥了一串號碼,聽到的只是一陣陣忙音。當我氣急敗壞地打算關(guān)閉手機和筆記本的時候,滴滴的QQ提示音響了,緊接著一行仿宋字傳了過來——

        剛處理完一件事情……可我覺得我們的偵破工作就要接近尾聲了。

        越接近尾聲的事情越能激發(fā)熱情……說陸明智嗎?

        不,密室。

        你確定陸家祖墳下真的有密室嗎?我想,陸明智真的是雇兇殺人,只取對方的頭顱,其心理可作很多的解釋。關(guān)鍵是,他可以隨便把那幾顆頭顱埋在任何一個自認為秘密的地方。

        你的推理在任意的條件下成立,不過,任意條件大也泛,才使你的推理陷入了更大也更泛的誤區(qū),教官,呵呵——

        那就繼續(xù)說密室。

        好的。我們還要重提上次結(jié)尾時說的那句話,此舉甚好,可謂一箭三雕……我的預言變成現(xiàn)實了嗎?

        陸先的確出現(xiàn)在了陸家祖墳,卻受到一個精神病患者的騷擾,惶惶逃離。按照我們預定的情節(jié),你用暗語通過電話告知陸明智,有人去陸家祖墳探寶,他為什么按兵不動?

        首先確定,陸先的出現(xiàn)絕非捕風捉影,你的介入不過是一次很必要的提示。也就是說,陸家祖墳有密室只是一個非常誘人的傳說,可但凡傳說都不是憑空捏造的……何況,陸先的行為說明,關(guān)于陸家祖墳有密室的傳言并非一日了。

        案件的偵破與推理永遠離不開假設。我們不妨假設陸家祖墳的確有密室,有密室必定要留下一點兒文字或別的什么,告訴后人,比如藏頭詩,要是這樣,知道內(nèi)情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陸明智。

        那陸明智為什么不現(xiàn)身?或者說,順著陸家祖墳有密室的假設說下去,當有人涉足陸家祖墳后,必定牽扯到我們很早的假設。也就是說,陸明智雇兇殺人后,他把那三顆頭骨放進了密室。他人介入后,他一定會有反應,甚至不惜再雇兇殺人。

        包括陸先?

        我想他會那樣做的,陸先吸毒、養(yǎng)妾、不務正業(yè),殺掉他也未必不合乎情理。何況我很早就有一個大膽的推斷,陸明智所有的作案動機都源于陸先。

        報復?

        除了報復好像不能作出別的解釋了……好了,這個問題咱先放放,或者說,這不是我們關(guān)心的問題,案子真相大白之后,那是警方、法官,甚至是研究犯罪心理學的人做的事情。不妨繼續(xù)我的假設,陸家祖墳里確有密室,先不要去理會密室里究竟藏著什么,要想解開謎團,你必須再次把目光鎖定陸明智。

        最好有一張密室圖。

        有。

        在哪兒?

        陸明智的腳下。

        聰明……謝謝你子惠!

        子惠?呵呵!

        對方下線。

        陸先真的死了。小尾巴通過QQ向我傳遞這個消息時肯定也是震驚的,要不那一行行仿宋字里不會出現(xiàn)那么多錯別字。

        陸先死在了裕華路中段鑫華大酒店門前的“自由艦”里,制動裝置沒有受到絲毫損傷,可他的頭顱卻不翼而飛。警方和公眾不由得把他的死與那起連環(huán)殺人案聯(lián)系在一起,畢竟兇手作案的方法有著驚人的相似!

        我沒回復小尾巴,攔住一輛出租車,回到老房子,準備休息充足后再去陸家祖墳。

        的哥是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穿著皮夾克,留著板寸,戴著一副寬邊眼鏡。

        “師傅,去哪兒?”的哥問。

        “回家?!蔽易诤筮叄蝗挥X得很累,連說話的聲音都顯得很疲軟。

        “遠嗎?”

        的哥問完后我才警覺起來,可他駕車早從西華街上拐了下來,順著裕華路往東開去。我突然改變了主意,說:“到了鑫華大酒店前停車。”

        酒店門前停著大大小小的車輛,現(xiàn)在是午夜時分,安靜永遠也不會在酒店里逗留。陸先死后,我與小尾巴通過QQ聊過不少次,我們一直認為兇手不是陸明智,原因是陸家祖墳才是作案的最佳地點,要是陸先不遇害,他一定還會去陸家祖墳,那陸明智就擁有了最佳的作案地點和時間……殺害陸先的兇手運用連環(huán)殺人案的作案手法,不過是迷惑警方的視線罷了。

        一陣鴨子喊叫般的笑聲突然從我背后傳來,不用回頭就知道楊大茄子站在了我身后,至少有四五雙眼睛瞄著了我致命的部位。

        “跟我走吧,小王八蛋?!”楊大茄子得意地說。

        我慢慢轉(zhuǎn)過身去,楊大茄子那張茄子一樣的大臉上掛滿了笑容,跟在楊大茄子身邊的警察習慣性地掏出了手銬,卻被楊大茄子攔住了,說:“這是我們家的事情,你們走吧。小王八蛋,明天早上我去看守所看你,興府街上的鹵煮雞翅味道太好了……馬家的,傳統(tǒng)風味?!?/p>

        “哎——連長,我記得馬家只賣鹵煮燒雞,不賣雞零狗碎兒?!?/p>

        “咱不管他們賣什么……走吧,上我的警車,新?lián)Q的,跟悍馬差不多?!?/p>

        楊大茄子的車停在鑫華大酒店后邊,周圍還有兩輛警車。我乖乖地上了車,楊大茄子趁我拉車門的時候,掏出手銬把我的雙手禁錮了。楊大茄子拉開車門坐在了駕駛座上,又搖開車窗,把頭探出來吩咐跟著他的警察,繼續(xù)追蹤下一個目標。警察們領命而去,楊大茄子發(fā)動車上了裕華路,又鴨子一樣嘎嘎大笑說:“等和你老婆圓滿了再告我去吧,就指控我濫用職權(quán)?!?/p>

        “不會……那個的哥是你的線人吧,連長?”

        “滿大街上跑著的的哥都是,也是你鉆進來的大網(wǎng),就是抓你的時間比我預定的長了一些?!?/p>

        “沒關(guān)系,我要脫身的話也要費一點兒時間。”

        “是嗎?”

        “當然……我本打算徹底離開這座城市,可那起連環(huán)殺人案把我拖住了。你先放了我,待我把真兇交給你后,立即到我老婆面前自首好不好?”

        “不好。”楊大茄子動了動狗熊般的身板又說,“你必須弄清嫌犯這個概念。也就是說,你老婆隨時都有可能受到致命的威脅,這是她指控你的理由;我也隨時有必要對你實施訊問,理由是事態(tài)的發(fā)展處在不確定狀態(tài)之中?!?/p>

        “呵呵,連長,我不過是想用另類的方式結(jié)束我們的夫妻生活罷了。”

        “呸!你是不是壞了哪根神經(jīng)?”

        “沒有……我除了在商務大廈里當保安部的小頭兒,還要去飯店當調(diào)酒師,幫賣保險的老婆聯(lián)系保戶,給人家當孫子、當重孫子也未必能幫老婆簽下一張保單……”

        “那你就預謀殺害老婆?”

        “是呀,我想越獄!”

        “越獄?別跟我扯淡,煩!”

        “人家夫妻的事情用得著你這么操心嗎?”

        “我們警察的事情也用不著你操心好吧?”

        楊大茄子平穩(wěn)地駕駛著警車穿過西華街,到了盡頭就出了城。城外有一條氣勢還算可以的流沙河,河上有一座橋,過了橋再往前行駛十幾分鐘就是看守所。看守所所長也曾是楊大茄子的兵,那小子一根筋地效忠楊大茄子還矢志不渝,只要楊大茄子發(fā)話,他能把我囚禁在看守所最牢固的監(jiān)房里。我手上戴著手銬,不會縮骨術(shù),卻能輕易地拉開車門跳下去??晌彝蝗挥辛苏f話的欲望,身子緊靠著車門往前探著,幾乎把臉貼在了楊大茄子的后背上。

        “連長,你們走了彎路?!?/p>

        “什么彎路?”

        “只要你再給我一點兒時間,我一定能把兇手交給你。”

        “殺害陸先的兇手?”

        “不,那起連環(huán)殺人案的元兇。”

        “不用你管,老實坐著?!?/p>

        “不只是兇手,還有死者的頭骨……我越來越相信小尾巴的推理,那三顆頭骨上一定盛開著艷麗的野菊花。”

        “是嗎?哈哈哈……寫偵探小說呢你?”

        “不是小說,是現(xiàn)實?!?/p>

        “哈哈哈……”

        楊大茄子駕車上了橋,一輛重型貨車從前邊風馳電掣般地開了過來,甚至連我都感覺到了貨車制造的颶風予以我們的脅迫。楊大茄子猛打方向盤緊貼在橋邊繼續(xù)往前開。我扭頭看到波濤洶涌的河水,也找到了脫身的最佳時機。

        待楊大茄子將警車開到橋中央,我用被銬著的手拉開車門跳將下來,被驚動的楊大茄子打算用警車阻攔我,可我早翻滾著越過橋欄桿縱身跳進河中……

        陽光伴隨著深秋的風,再是飄蕩在房子里的久久不散的那抹幽香……可我必須承受著手腕的酸疼與小尾巴在QQ上對話。小尾巴送給我一連串“神話”后,長時間地等待著我說話,如鯁在喉的苦痛突然襲擊了我,以致酸疼的手腕無法配合落在鍵盤上的手指。小尾巴仿佛站在我身邊一樣,伴著“滴滴”的QQ提示音,對話框里閃出一行仿宋字——

        思念老婆了吧?

        啊……當然……不……還說我好嗎?

        呵呵……

        楊大茄子趁我不備襲擊了我合乎情理,只是我用一根細蘆葦打開手銬費了一些時間和心思……說陸先吧?

        在我們的偵破過程里,陸先的死是一段合乎情理的插曲,不過,他的死與陸明智無關(guān)。

        何以見得?

        按常理,陸先吸毒、養(yǎng)妾、不務正業(yè),還惦記著傳說中陸家祖墳的密室……請你不要在意我的重復,可陸明智與陸先的死的確無關(guān)。

        明白……那接下來我做什么?

        該收尾了,至于陸先的死只能由楊大茄子去偵破了,不過,我相信,陸先的案子不會太棘手,關(guān)鍵是陸明智腳下的密室圖。

        陸先的死真的那么簡單?

        不會復雜……陸先的頭骨不會與那三顆頭骨在一起。據(jù)兇殺現(xiàn)場留下的痕跡,警方很快會找到陸先的頭顱,這是預謀殺害陸先的人故意設的障眼法,也有嫁禍給陸明智的意圖,畢竟陸家父子之間的矛盾是有目共睹的……

        錯……殺害陸先的兇手難道知道陸明智是那起連環(huán)殺人案的真兇?

        我說的只是可能,像我一開始就預測那三顆頭顱藏在陸家祖墳下的密室里一樣。再者,連環(huán)殺人案轟動一時,殺害陸先的兇手知不知道誰是連環(huán)殺人案的真兇都不打緊,迷惑警方是不可爭辯的預謀……現(xiàn)在,你必須拋開陸先的死,去求證那三顆頭顱的去處。時間不要太長了,我不可能長期地用RMB支撐著你的偵探生活。

        好吧。

        記住,一切結(jié)束后,我們會在同一條路上遭遇。

        期待。

        呵呵……

        對方下線。

        秋風颯颯,野菊盛開,陸家祖墳周圍的綠樹漸顯凋零、頹敗之勢。走在瓦礫遍布的雜草地上,與我相伴的是一股股如霧嵐樣飄浮著的幽古之情,閃現(xiàn)在雜草里的磷火是頗具誘惑的召喚。密室……頭骨和頭骨上盛開的野菊花……我仰起頭,看著在夜色里呈現(xiàn)出一片黑魆魆顏色的山脈,腦后突然像被什么尖利的東西劃了一下,伴著麻酥酥略疼的感覺,耳邊又響起了于秋風里漸近的嚓嚓聲……與我第一次來陸家祖墳時聽到的一樣,我斷定不同時間響在同一地點的嚓嚓聲源自一雙腳!

        陸家祖墳也是高高低低的,遍布的被人挖土后留下的大坑成了最好的掩體。我蹦下土坑后蹲下身來,整理好肩上的登山包,側(cè)耳聽著坑外面的動靜。嚓嚓的聲音再響起來的時候,我?guī)缀跖吭诹送量永?,伴著一陣緊似一陣的夜風,嚓嚓的聲音很急,像是尋找什么,又像是逃避什么。待嚓嚓聲遠去了,我才慢慢站起身。陸明智……他的體貌特征在夜色里也非常突出,尤其是他那看似瘦弱的身板卻暴露出隱藏得很深的剛性……我悄悄爬出土坑,陸明智似乎知道身后有人跟蹤或一開始他就跟蹤著我,頭也不回地往山坡上走去。山坡上照樣是雜草叢生,只是盛開著的野菊稀稀疏疏地散落在雜草里顯得不那么熱鬧,可一棵棵長在雜草里的柳樹為我的跟蹤提供了很好的遮掩。陸明智的行走處于旁若無人的狀態(tài),我斷定,他將帶我去一個我一直搜尋的地方——密室!

        山坡上散亂著大大小小的亂石,被豐厚的植被掩藏了,卻是人行走時的障礙。好在陸明智爬上山坡后,很快扎進一個同樣被綠色植被遮掩著的山洞。等我追上去,山洞里根本就沒有陸明智……長翅膀了?

        我蹲在潮濕又陰冷的山洞里一時有些茫然,站起身用手里的瑞士軍刀戳在了洞壁上,憑感覺判斷山洞有人工開鑿的痕跡。山洞不大,地上卻不平坦。

        一陣嚓嚓的腳步聲似乎是從地下發(fā)出來的,又好像是從洞壁那邊傳來。我摸索著順著洞壁往里走,走了大概一百米的樣子,又一個洞口出現(xiàn)了。洞口只是能鉆進一個人的樣子,必須蜷著身子才能進去。洞口兩邊堆著亂石,不難猜測,陸明智進來后以最快的速度扒拉開掩藏洞口的亂石,再請君入甕……請君入甕?沒錯,我蜷著身子鉆進洞里,一條幽暗的路徑引領著我追蹤?quán)赅甑哪_步聲前行,又行走大概幾百米的樣子,一道石門伴著呼嘯著的冷風刷地落了下來……暗器?!我把身子緊緊地貼在洞壁上,看著那道把我與世隔絕的石門,摸著在額頭上流淌的汗珠兒,嚓嚓聲還在繼續(xù)……我必須緊隨其后。

        再往前走,空間變得越來越小,以致我不得不彎著腰前行。嚓嚓聲是誘惑也是陸明智存在的標志,狹窄的空間越發(fā)令我郁悶,可我無路可退了。再往前走一段,空間又倏然大了起來,嚓嚓聲卻暫時中止了。我正在奇怪,閃著寒光的利器猶如萬弩齊發(fā),一道鐵柵欄又擋住了我往回走的路……我趔趄了一下,蹲下身,手里的軍刀也戳在了地上。當我揚起手中的匕首,挑起來的是一塊髖骨……

        “哈哈哈!小子,你身手不凡呀!那塊髖骨是老早老早留下的。想當年,他也像你一樣,走進這條通往陸家祖墳的密室暗道,可他沒有經(jīng)受住石門和那些利器的考驗,死在了這里。不是一個,你要有興趣前后左右走走,被你踩在腳下的都是白骨……很悲慘吧?”

        “陸明智!他們是貪財,我卻是為了尋找那三顆頭骨?!?/p>

        “那好,你跟我來吧。”

        陸明智站在一道石門前,他手里好像一直拿著一根彎曲的鐵絲,輕輕撬動石門的機關(guān),石門自動打開了。陸明智走進去不久,搖晃的燭光照亮了同樣潮濕又陰冷的密室。

        密室不是很大,一塊四四方方的石頭平穩(wěn)地放在密室的中央,上邊擺著三顆頭骨……密室里彌散著濃重的潮霉味,那根搖曳著燭光的蠟燭就在三顆頭骨后面。陸明智站在石頭前,死死地盯著我不說話。我向前走了幾步,陸明智伸出一只手示意我止步,“你第一次出現(xiàn)在陸家祖墳,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如果我不把你帶進來,你永遠也走不進這間密室。”

        “那你為什么帶我進來?”

        “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先告訴你密室的來歷。所謂的密室,實際上是我的先人玩的一個游戲,貪圖陸家錢財?shù)娜藷o疑會把目光鎖定陸家祖墳。祖墳里有密室,是我根據(jù)祖上留下的文字破譯的,從遺留在密室通道里的兇器和衣物判斷,至少1949年后沒人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那,最終葬身在詭秘的暗道里……可密室里什么都沒有。答案很簡單,陸家先人除了懲治那些貪財?shù)耐庑杖耍钪饕氖墙逃炯胰?,用密室和死亡驗證一個非常簡單的道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也想讓我葬身在此地?”

        “當然……可要看你的道行了,你果然優(yōu)秀。今天,我們賭了一把,不過,我愿賭服輸。”

        “連環(huán)殺人案……也就是擺在石桌上的三顆頭骨……為什么?”

        “左邊的那顆是女人,她男人是包工頭兒;中間的那顆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他父親是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沒有參與拆除我的祖居,卻讓好多人失去了應該永久保存的東西……還說這個死去的少年,他是勾引陸先墮落的元兇;右邊那顆也是女人,她丈夫是政府官員,直接參與了城中村改建……他們讓我失去的不只是祖居,還有我的兒子,更重要的是我苦苦依賴著的精神世界……失去的滋味需要長久地品嘗,就這么簡單!”

        “那陸先是不是你殺死的?他的頭骨呢?”

        “想過,可我沒那么做,畢竟他是我的兒子。至于他的死,我除了壓抑在心底的悲傷并不想去理會,死對他來說是遲早的事情。何況,自從我雇兇掠取了這三顆人頭后,我們父子早就走進了陸家祖墳!”

        “還早一點兒,跟我一起出去吧?”

        趁陸明智還沉浸在他自己所謂的精神世界里,我極速靠近那塊石頭,摸到的卻是仿制的頭顱,估計是畫室或醫(yī)學院的教具……陸明智似乎早有準備,沒等我回轉(zhuǎn)身便揚起了手中的鐵絲,好在我沒有等他靠近密室的石門就把他摁倒在地。陸明智企圖從我的手里掙脫,我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胛上,輕輕一動,他那條胳膊就成了廢物。我必須為他留下一條能活動的胳膊,至少要讓他用手中的鐵絲幫我通過那條險象環(huán)生的暗道,離開這座陰森的密室。

        晨光微露,野菊花散發(fā)著淡淡的馨香飄蕩在掛著露珠的雜草地上,漸顯枯黃的草葉似乎承受不了野菊馨香的熏染,顫顫悠悠地搖動著拒絕馨香的侵入。我和陸明智坐在地上,也浸泡在野菊花的馨香之中,可我必須把他的另一條胳膊卸了才行。陸明智用屁股壓住盛開的野菊花,臉上的褶皺里填滿了汗珠,表情卻令人驚訝地淡定,仿佛一切都在按照他預設的程序進行著。見證奇跡的時刻也應該來臨了,“告訴我吧,那三顆頭顱究竟藏在了哪里?”

        我的問話同樣沒有激起陸明智的熱情,他仿佛剛做完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卻很平淡地將結(jié)果告訴了他身邊的人:“就在我們屁股底下,隨便挖一個坑將三顆頭顱埋在了地下,像埋幾個腐爛的鴨頭!”

        我們身邊是盛開的野菊花,野菊下……不,是三顆被陸明智埋在地下的頭骨上盛開著的野菊花……合情合理嗎?我的問題照樣沒有激動陸明智,他的回答很干脆:“狡兔三窟是很容易做到的,至于密室,是好多人知道的傳說,只不過沒人在意罷了。我必須把三顆頭骨埋在與密室或墳墓無關(guān)的地方,又必須在陸家祖墳附近,也就是與陸家先人在一起。他們不是罪人,卻有必要用象征生命的頭顱代替他們的親人向陸家先人謝罪!”

        我必須向陸明智提出質(zhì)疑,比如,被他放在密室里的那三顆教具頭骨。陸明智狡詐地笑著說:“要是你逃不出密室,我就是勝利者;至于那三顆頭骨的下落,我也沒有隱瞞的必要,就像傳說中的陸家祖墳里的密室!”

        手機響了。

        我打開手機看到小尾巴發(fā)給我的短信,卻只有一個大大的問號。我回復小尾巴也只是一個句號,隨后撥通了楊大茄子的手機。

        “小王八蛋——想通了?”

        “沒有,可那起連環(huán)殺人案可以結(jié)案了。”

        “哈哈哈……我剛接到兄弟們從外省打來的電話,連環(huán)殺人案的真兇剛剛落網(wǎng),是該結(jié)案了。這好像與你無關(guān)吧?小王八蛋!”

        “可你們繞的圈子太大了,真正的元兇就在我身邊,鐵證在我們腳下,三顆頭骨上盛開著艷麗的野菊花!”

        “別煩我,小王八蛋!我的另一路兄弟正在追捕陸先案的嫌犯,他們是情場爭風吃醋才動了殺機……你最好乖乖地來自首?!?/p>

        “不,還不到時候。證據(jù)和人都在陸家祖墳,我必須在你們趕到之前離開,要是錯過了時機就與我無涉了……不過,我相信他也跑不了,人家也沒想跑……聽著——”我捏了一下陸明智被卸了的胳膊。

        “啊——”陸明智咧著嘴尖叫了一聲。

        “尊重嫌犯的人權(quán)——那你一起把元兇帶過來。你老婆會原諒你的,畢竟你協(xié)助警方偵破了一起驚天大案!”

        “不……那樣我會永遠生活在一座沒有圍墻的監(jiān)獄里。”

        “放屁!”

        我掛了手機,看了一眼依舊淡定的陸明智,背起登山包站起來,準備離開了。

        陸明智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我又把目光投在了陸明智的臉上。

        “我完成了越獄……”陸明智很得意地笑著說,“可你沒有……永遠也不可能!”

        “為什么?”

        “明知故問?!?/p>

        “呵呵?!?/p>

        “你想成佛卻又難斷塵緣?!?/p>

        “你……”

        四環(huán)路上隱隱響起了刺耳的警笛聲,我沖陸明智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趟著掛滿露珠的野菊花離開了陸家祖墳。

        拱出云層的太陽放射出鮮嫩的陽光,卻難以抹去秋予以天地間的黃。我穿過一片柳樹林上了四環(huán)路,一輛深紅色的“雪佛蘭”停在了我身邊,子惠,不,小尾巴搖開車窗探出頭來。

        “上車吧?警車的速度以秒為計量單位,我承認自己的行為是包庇,可我還不想讓警方介入我們的生活?!?/p>

        “我們?去哪兒?”

        “對,我們……去你想去的地方?!?/p>

        警笛聲越來越近了,我拉開車門坐在了子惠身邊。子惠很從容地踩下油門,往前走不遠就離開了四環(huán)。

        子惠騰出一只手從包包里掏出一個文件袋遞給我,說:“你老婆讓我務必轉(zhuǎn)交給你……離婚協(xié)議書,考慮好了就簽字吧?”

        “她還好?”

        “她一直住在楊大茄子家里,有時候也打我的手機,可她好像并不想見我,這份離婚協(xié)議書還是她托人交給我的?!?/p>

        “她為什么不直接交給你?”

        “也許她知道我們之間會發(fā)生一些事情。”

        “為什么?”

        “女人的第六感覺吧?再說,整座商務大廈里的人都知道,你曾是我的教官。”

        “那我們就愛情了?”

        “可以愛情,卻不能生活。”

        “呵呵,你為什么資助我偵破一起與我們毫無瓜葛的連環(huán)殺人案?”

        “我暫時將教官忘記后,曾與一個警察生活了一段時間,我們最終還是分開了。可能是他的生活影響了我,或是我寂寞的時候懷念曾與我生活在一起的警察。啊……他只是一個警察……這還不是我硬拽著你參與這起連環(huán)殺人案的主要原因。我作為房地產(chǎn)公司工程部的主管,必須協(xié)調(diào)與工程有關(guān)的一切事務,當然免不了與拆遷戶打交道……那一切不是都順理成章了嗎?”

        “密室……我現(xiàn)在感興趣的還是密室……似乎你與陸明智是同謀,否則,你就是神探!”

        “同謀?神探?呵呵呵……城市開發(fā)除了與城邊的農(nóng)民打交道,還要與開發(fā)商在土地的差價上做一些文章,最棘手的是城中村……比如陸明智,我必須對陸家的家史了如指掌才能掌握主動。至于密室……我也不是什么神探,那起連環(huán)殺人案發(fā)生前,陸明智就神神秘秘地出現(xiàn)在陸家祖墳;連環(huán)殺人案發(fā)生后,他依舊神神秘秘地在陸家祖墳逗留……哎,你沒有見過陸先的老婆,她現(xiàn)在在我們公司里做清潔工,還是我?guī)退业墓ぷ鳌阒?,就是陸先活著的時候,她的日子也不是很好,所有的家私都掌控在陸明智手中。這樣,我和她一來二去就成了朋友,難免說一些私話,好多關(guān)于陸家的猜測都在她嘴里得到了證實,尤其是那起連環(huán)殺人案發(fā)生后陸明智許多詭異的行為……不奇怪了吧?哎,教官,我和你一樣,生活在一座沒有圍墻的監(jiān)獄里,除了伸張正義,尋找一點兒輕松或是解脫不是也很好嗎?”

        “你的猜測是錯誤的……子惠……那三顆頭骨沒被陸明智藏在密室里?!?/p>

        “是嗎?”

        “可他的確是請君入甕……我們走出密室后,他坦誠地告訴我,當他通過祖宗留下的文字破解了密室和密室里的秘密后,不過是復活了一個演繹了好多年的玩笑或游戲……至于存放那三顆教具頭顱,是他發(fā)現(xiàn)我跟蹤后才做的事情。重要的是密室里的機關(guān),要是我躲避不開那些暗器,他還是勝利者!”

        子惠默默地駕駛著“雪佛蘭”上了高速公路,往前走,離我要去的地方真的不遠了,可我眼前閃動著的是三顆……不,應該是四顆頭骨,還有盛開在頭骨上的野菊花。

        責任編輯/謝昕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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