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偵探赫克爾波洛,常被誤認(rèn)為法國人的比利時老胖子。譯制片里他晃悠過三次:《東方快車謀殺案》、《尼羅河上的慘案》和《陽光下的罪惡》。
說起來,東方快車的十二個兇手,可敬,天生的陪審團配制,代天行罰。尼羅河上兩個兇手,可憫,背靠背與天下人為敵的亡命鴛鴦。而《陽光下的罪惡》,這名字起的,好像就為了讓資本主義制度躺著中槍,這里的倆兇手,我不劇透。我能劇透的是兇手不招人疼。他們彼此看不出相愛,不像尼羅河的賽蒙和吉蒂。
更不招人疼的是被害人,過氣明星阿蓮娜,她像《尼羅河》的林內(nèi)特小姐,一出場就有很多人希望她死。頭一個是布萊特爵士,她答應(yīng)嫁他可又變心,且賴著爵士的鉆戒不想還。爵士不依不饒:“在海上鬼混了三天就花了我十萬美金,也未免太貴了?!辈逍⌒囊硪戆l(fā)表看法,雖然他沒啥資格談這個:“愛情不是金錢能夠買得到的?!薄拔屹I得到,可這太貴了!”
真能看穿阿蓮娜的,是她從前劇團的同事,現(xiàn)在的海島旅館女老板達芙妮:“我和阿蓮娜過去一起跑龍?zhí)?,我可沒她跳得好,就在那會兒,她不但踢腿比誰踢得高。還比別人……會劈叉。”劈叉這個詞,譯得真好。七八十年代的上譯廠,就是一本正經(jīng)又練達世情,曖昧得那么準(zhǔn)確。
阿蓮娜嘴也不饒人,對著新婚丈夫似笑非笑:“肯尼斯,我真沒想到,你跟我說起這旅館老板是個小美人的時候,原來就是她,達芙妮。”這話一箭雙雕,丈夫眼皮子淺,達芙妮又皮松肉垮。
達芙妮恨阿蓮娜,不光因為她毒舌,還因為她覺得她丈夫不錯——即使看出妻子跟別人通奸,也沒打算離婚:“我這人是老派。不主張一個人輕易結(jié)婚離婚。”“到死再分離?”“太對了。”達芙妮只好耐心等待阿蓮娜的噩耗了。
阿蓮娜得罪的可不光這幾頭蒜。演出商、編劇、傳記作家……她甚至有興致欺負(fù)繼女琳達。琳達:“想找人聊聊,我一個人太沒勁了?!卑⑸從龋骸澳阆胗袆拍模H愛的,去找海蜇玩吧?!绷者_氣跑了,阿蓮娜還對自己在島上剛勾搭的情夫帕特里克說:“天啊,她跑起來像個病駱駝?!痹谝粋€頗有魅力的熟男面前,嘲弄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還讓她聽見,人家當(dāng)然也不會希望這位繼母長命百歲。
赫克爾波洛,偉大的婦女之友,就跟在阿蓮娜屁股后面救火,挨個安撫,尤其要安慰阿蓮娜的手下敗將,帕特里克的妻子克里斯?。骸罢埪犖艺f一句,夫人。阿蓮娜這種女人算不了什么,她的勝利是暫時的。一個女人要最后勝利要靠善良,有頭腦?!薄跋衲阏f的這種女人,男人真的喜歡嗎?”“哦。會的。夫人?!?/p>
不正派的阿蓮娜把人得罪光了,謀殺就如約而至,她一死能給多少人騰地兒,又能讓多少人松了口氣啊。
地點當(dāng)然是這個海島,阿加莎老太太就喜歡用尸體裝點度假勝地,要不然,假期豈不悠長得讓人心慌。
波洛不愛運動,他跟所有人說,要去海邊瘋狂一下,結(jié)果呢,他不過是在淹到小腿的海水中,自得其樂地來回走幾趟??伤床废戎赴l(fā)前就吐槽那些愛運動愛曬太陽的男女:“你看他們躺在那兒,像陳尸場的尸體,分不出是男的,是女的,都一個樣,就像尸體,一塊塊牛羊肉在太陽里榨油?!?/p>
《陽光下的罪惡》,其實寫的是《陽光下的油膩》。因為,沒哪個人值得你愛。殺死你愛的人,那叫罪惡,而現(xiàn)在,就是油膩在算計油膩,兇手,被害人,男的,女的,無需區(qū)別也無需在意的肉體。
三流作家對阿蓮娜說:“你穿著泳衣真好看?!卑⑸從劝谅鼗卮穑骸皠e說了,看吧?!边@就是肉體之間的對白。
我還是更喜歡《尼羅河上的慘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