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宏偉
海上日出 版畫/王洪峰 作
前日,和申城詩歌界的三個詩人朋友在茶館喝茶。申城是茶鄉(xiāng),盛產(chǎn)毛尖綠茶。申城人也多有喝茶品茶的嗜好,從下午至深夜,在繁華喧鬧的街頭,在僻靜幽深的巷角,各色古樸雅致的茶館一般都賓客滿座。無論是官商精英,社會名流,還是凡夫俗子,下里巴人,均好在茶館里泡杯毛尖茶,侃侃歷史掌故,聊聊社會趣聞,嬉笑怒罵之間,偷得浮生半日閑。那三個人(姑且稱之為甲、乙、丙) 剛參加完一次本省的青年詩會,他們談起詩會上一個名叫雎鳩的女詩人。讓人驚訝的是,他們關于雎鳩的口述差異很大,甚至矛盾重重。至于女詩人雎鳩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我不認識她,無從考證。
雎鳩的詩名,我很早前就聽說過,那時她還不像現(xiàn)在這樣聲名大噪,僅僅是在詩歌刊物上嶄露頭角。她的名字讓人遐想,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嘛!雖然我從未見過她,但心里一直認為是個美女,起碼不會差到哪兒去。會議報到的那天下午,在參會人員通訊錄上看到她的名字,我就非常興奮。此次詩會別的收獲不提,能認識當紅女詩人雎鳩,對我就算不虛此行。
會議第一天上午是開幕式,領導在主席臺上手捧講稿滔滔不絕,我聽得頭昏腦脹,索然乏味,就起身走到會場前面拍照,也借機尋找女詩人雎鳩。不認識她,我只能嘗試尋找她的席位簽。一個身材肥胖的女士,大約實在無法忍受會議的沉悶無趣,第一個起身離開。她用筆記本托舉著茶杯,一副不再歸來的樣子。我留意到她席位簽上的名字叫“南燕”,她的身體非常肥碩,估計足有一百八九十斤。由于走道狹窄,她的通過使整排座位都響起了椅子挪動的聲音,有的還十分刺耳。在第二排中間的位置,我終于看到寫著“雎鳩”的席位簽,但座位上沒人,是行程徹底取消,還是暫時耽擱稍后趕到?看著空蕩蕩的座位,我有點掃興。
會議從北京邀請了兩位評論界的大腕,一位是21世紀詩歌研究所所長何璧,另一位是華夏詩歌學會會長胡鎮(zhèn)。之所以說他們是大腕,因為在詩歌界,幾乎每天都可以獲知他們的消息。前天何璧和胡鎮(zhèn)參加杭州西湖國際詩歌節(jié),刊登他們演講照片的報紙剛剛收到,今天又聽說他們在成都出席某華語詩歌評獎活動的頒獎典禮。明天他們在哪里?只消明天夜晚去網(wǎng)上百度一下其中一個的名字,另外一個保準離得不遠。他們倆像一對大雕,在天上結(jié)伴雙飛,隨時隨地接到某詩歌活動的邀請函,一低頭扎下去即可。在領導終于念完厚厚的一沓講稿之后,第二項議程是何璧的講座。他身材魁梧,長著一臉濃密的大胡子,那做派像個草原歌手,或者流浪畫家。他沒有講稿,甚至連面前的筆記本都合上了,看都不看一眼,一副無稿勝有稿的樣子,我懷疑他是故意做給領導看的。他講座的題目叫《斷裂與背叛——詩人如何在生存困境與精神困境中突圍》,雖然他的語調(diào)豪放不羈,聲音洪亮清晰,但邏輯好像有點問題,始終沒搞清楚何謂生存困境,何謂精神困境,它們的聯(lián)系與區(qū)別在哪里,精神困境不屬于生存困境的范疇嗎?聽來聽去,覺得是一筆徹頭徹尾的糊涂賬,頓生心煩,就走出了會議室。
回到房間,我躺在床上又翻閱參會人員通訊錄,無意間看到“南燕”的名字,不由得一驚,從床上坐了起來,她竟然是本次會議的特邀嘉賓——《后現(xiàn)代詩歌》雜志的主編!就是那個提前離開會場的胖女人?《后現(xiàn)代詩歌》是國內(nèi)最權(quán)威的先鋒詩歌刊物,難怪她如此張揚與灑脫??!她入住的房間離我不遠,并且大約已經(jīng)回到房間了。我確認無誤后,決定單獨拜訪她一下。臨去時我?guī)Я藥捉M詩,原想如能遇到詩歌界的厲害角兒,就當面請教一二,現(xiàn)在見到南燕主編,應該給她投稿?。∠氘敵?,雎鳩的處女作《請把我如洋蔥般地剝開》,就是經(jīng)由《后現(xiàn)代詩歌》雜志發(fā)表的。她這樣寫道:請把我如洋蔥般地剝開,只要你能忍住眼淚,我愿意在你面前支離破碎……當時雜志還特別配發(fā)了編后語,對雎鳩的詩歌給予了高度的贊譽,說她的才華無法掩飾,她的詩情無需訓練,她是天生的后現(xiàn)代詩人!女詩人雎鳩因此而一炮走紅步入詩壇。
南燕的房間門虛掩著,我輕輕敲了敲,推門一看,房間里還有一男一女兩個人,男的和南燕并排坐在窗下的沙發(fā)上,女的坐在對面。讓我沒想到的是,男的竟然是與我同住一個房間的外省詩人開開。這家伙言語很短,頭晚入住房間以后,我跟他說過幾句話,他回答都只兩三個字,我就索性再不理他,而他很早就睡覺了。開開看到我,愣了一下,他臉上掠過一絲驚訝與尷尬,但轉(zhuǎn)瞬即逝,繼而站起來微笑著向南燕介紹我,說這是申城的青年詩人某某……南燕擺擺手,很豪爽的樣子,示意我在她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下。她似乎談興正濃,沙發(fā)上已經(jīng)坐著的年輕女子,正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什么。我禮貌性地沖那年輕女子點點頭,但她埋頭寫字,并未看到。南燕見狀,介紹說,這是雎鳩,你認識吧?我心里一震,雎鳩,我在會場上苦尋不見,不期然在這里相遇。我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動,說,你好,久仰詩名,非常敬佩!但雎鳩只是轉(zhuǎn)過臉來,嘴角輕輕撇了一下,似笑非笑,并不說話,仍埋頭寫寫劃劃。我瞥了一眼,她在本子上寫了許多南燕談話中的關鍵詞。她兩腿并攏,收于胸前,筆記本放在彎曲的腿尖上,一副恬靜優(yōu)雅的淑女之態(tài)。我心想真不愧叫雎鳩啊,這樣溫婉可人的美人兒,誰見了都會心生愛慕之心。南燕正在闡述后現(xiàn)代詩人的概念,她認為后現(xiàn)代詩人最顯著的特質(zhì)是追求內(nèi)心的自由,只有內(nèi)心極度自由,極度釋放,才能寫出關照心靈的詩歌,完成詩人靈魂的自我救贖……我插話道,雎鳩的《請把我如洋蔥般地剝開》就是關照心靈的作品。南燕眼睛一亮,似乎放出光來,看著我連連點頭說,不錯,不錯,看來你還是讀詩的。我看了看雎鳩,她仍是朝我嘴角輕輕地一撇,笑不露齒的樣子,還是一言不發(fā)。我看到她在筆記本上寫下了“救贖”“心靈”兩個詞,并在下面劃了兩道橫杠,好像是要加深理解。我接著說,這幾年我一直很關注雎鳩的詩歌,她的作品一直是直面內(nèi)心的。南燕說,嗯,是這樣,所以我們雜志一直把雎鳩視作后現(xiàn)代詩歌的旗幟性人物。這次我看到雎鳩笑了一下,但她仍低著頭,發(fā)出一種無聲而會心的微笑。由此我知道,雎鳩是個清麗脫俗的女詩人,從她身上可以看出,詩歌能夠凈化人的心靈,錘煉人的品性。我相信,雎鳩這種化蛹為蝶般的美麗,一切皆因為詩。
那天你提前離開,胡鎮(zhèn)的講座沒有聽到,真是遺憾,熱鬧得很??!何璧講完之后,會議中途休息了一會兒。據(jù)說在休息的間隙,胡鎮(zhèn)得知一則爆炸性消息,一個叫丁克的“下半身詩人”,在網(wǎng)上發(fā)帖攻擊他和他的學會,說華夏詩歌學會推出的年度詩歌排行榜,像菜市場的豬肉攤,上榜的詩歌都是一塊塊豬肋條,并且年年都是那幾塊,現(xiàn)在已如同陳年臘肉,丑陋得讓人反胃……而他胡鎮(zhèn),對詩歌界橫挑鼻子豎挑眼,活脫脫一個口銜殺豬刀比比劃劃的屠夫……
胡鎮(zhèn)那老頭本來就比較瘦弱,聽說了這個消息,氣得臉色發(fā)紫,渾身直顫,說話的聲音非常沙啞,像一夜沒睡覺似的……剛才,我聽說“下半身詩人”丁克在網(wǎng)上對我們?nèi)A夏詩歌學會進行了無理謾罵,對我個人進行了無端侮辱,對此……他搖了搖頭……我毫不在乎!他話一落音,下面就響起一陣哄笑聲,都覺得他顯然言不由衷,氣成那樣了還嘴硬。他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由于顫抖得厲害,眼鏡總是往下滑,他索性把眼鏡摘下來,甩在桌面上。他的眼睛圓瞪,雖然充滿怒火,但沒有眼鏡的襯托,看上去卻灰暗無光……在我們評論界有一條基本的常識——沒有價值的批評,構(gòu)不成真正的傷害!我原計劃要講的題目以后再跟大家交流,臨時講個新題目:《老鼠與湯——“下半身詩人”在主流詩壇的邊緣位置及其可預見的悲慘結(jié)局》。他這個題目一拋出,立刻引起下面的一陣哄堂大笑,繼而掌聲四起,甚至還有口哨聲。他的臉色也由綠紫變得微紅,似乎情緒緩和了一些。其實我并不在乎他講什么,會議實在太無聊,相比而言,老頭子生氣的樣子還比較可愛。他掙著沙啞的嗓子說,“下半身詩人”丁克號稱用下半身寫作,說什么上半身已經(jīng)被文化、傳統(tǒng)、道德、哲理、承擔、使命等外在之物異化,從而標榜自己的下半身更為純粹。但是我們看看他的所謂詩歌,三句話離不開性,肉體、酒吧和毒品構(gòu)成了文本的主要元素,文章里彌漫著萎靡墮落的腐爛氣息。他其實就是一只老鼠,我們?nèi)A夏詩歌兩千年熬制的一鍋高湯,正被他不知羞恥地污染和破壞……但不知怎么搞的,后來我瀏覽本次青年詩會的官方博客,只介紹說何璧和胡鎮(zhèn)在詩會上發(fā)表了專題講座,就當前詩歌的現(xiàn)狀、面臨的問題進行了研討和交流,“老鼠與湯”的事情只字未提。
所以,你剛才對雎鳩的贊美,我完全不敢茍同。《請把我如洋蔥般地剝開》其實就是下半身寫作,只不過比丁克之流的下半身詩歌含蓄內(nèi)斂一點而已,但精神層面上是一致的,說到底,他們還是一丘之貉。你說雎鳩是個“清麗脫俗”的女人,這是個笑話,她其實是個潑婦。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我在會議期間偷聽過她的一個電話。
那天下午安排的是去鏡湖采風,時間定于兩點半在酒店門口坐大巴出發(fā)。我房間的開水煲插座壞了,燒不成開水。大約兩點鐘的時候,我提前下到酒店大堂,泡了一杯茶。由于不想碰到熟人,我穿過走道,在一樓餐廳的角落里坐著喝。申城的茶葉,必須要申城的水來泡,一方水養(yǎng)一方茶,這次我算體會到了。當?shù)氐乃瑝A量很高,泡出來的茶葉,只剩下苦與澀,醇香味兒全無,怎么喝都不是在申城這個味兒。所以我說啊,申城的茶葉不能譽滿天下,瓶頸就在于水的問題無法解決,真正的極品毛尖茶,只能由我們在申城自品自嘆啊!正在這時候,我聽到一個女的說著話從大堂那邊走過來,就站起身,坐到了一個屏風后面,很快,透過屏風的縫隙我看清了進來的人,是女詩人雎鳩。
她正在接手機,說的是家鄉(xiāng)的方言,我聽著有點費力,但能勉強聽清楚。你父母……你父母對我怎樣你自己不知道嗎?……嘁,他們那是虛偽,你跟你父母一樣的東西,你們一家都有虛偽的遺傳基因……你看不到?因為你在場的時候你父母表演給你看,你不在時就是換作另外一副嘴臉,無比的惡心……雎鳩一定不知道我坐在屏風后面,她以為餐廳里空無一人,所以說話完全袒露本色。我跟雎鳩見過幾次,但沒說過話,不太了解她,現(xiàn)在才知道她口齒敏捷,說話如同放鞭,每句話中間不用停頓、不帶換氣的……我只不過說中午不在那兒吃飯,我下午還要趕稿,中午想回去休息一會兒,在他們那兒吃飯?zhí)臅r間,你老頭立即說你走,你現(xiàn)在就走!我為什么要走?我孩子還在這兒,他讓我走我就立即走嗎?他立即就拍桌子,我說你拍什么?難道還想打我嗎?我抱著孩子說你打試試?這樣他就立即給你打電話,你妹妹在旁邊一塊兒幫腔,在陽臺一蹦三尺高,說我先吵你老頭,還說我先蹦起來,我真是瞎了眼,原以為她是個好人,到底跟你老頭一樣的貨色……我算把你們家的人全看透了,沒有一個好東西……就不是東西,就不是東西,沒有一個好東西……你媽的逼,你去死吧!
雎鳩大罵了一句,然后“啪”地合上手機,高跟鞋在地上發(fā)出嘭嘭嘭的聲響,走出了餐廳。我躲在屏風后面,被動地聽她接一個電話,搞得心口咚咚直跳,好像我故意偷聽似的。從餐廳里走出來,大家正陸續(xù)上酒店門前的大巴車。我上車時,看到雎鳩和南燕主編坐一排座位,她倆正在聊著什么,雎鳩一臉微笑,看上去優(yōu)雅可人,對,就是你所謂“清麗脫俗”的姿態(tài)。對此,我只能說我很無語……
你們倆別爭了,我們坐在茶館聊天,是一件快樂的事情,尤其是今天我埋單,別搞得我晚上回去想想,下午聊的是什么?然后一拍大腿,竟然全是雎鳩!這將多么讓人后悔、讓人郁悶??!她憑什么成為我們聊天的主角?毫無道理嘛!從現(xiàn)在起,誰也不準再提雎鳩了。
我們在喝茶,就說說吃喝吧!這次會議我最難忘的是吃了一頓全魚宴。那天下午我們坐船在鏡湖里游玩,晚上來不及趕回酒店,會議安排在湖邊吃的。全魚宴以前聽說過,這次吃一回,還真是有氣度,味道不凡??!清蒸鱖魚,清燉甲魚,剁椒鳙魚,松鼠鯉魚,糖醋草魚,酸菜鰱魚,面炕鯰魚,紅燒黃魚,干鍋鯽魚,爆炒烏魚,紅燜鱔魚,風干鳊魚,油炸白魚……怎一個魚字了得。我喝酒不行,一直埋頭吃魚。我看到何璧真能喝啊,他年紀也不小了,有五十多了吧,豪爽勁頭像年輕小伙子,和所有認識不認識的人碰杯,一仰脖一杯,一仰脖一杯,我都懷疑他是不是把酒都灌到那濃密的胡子里去了。下午在鏡湖上玩時,會務組提前在船上擺放了礦泉水、瓜子,還有啤酒。何璧拿啤酒跟別人碰礦泉水,自己一個人干了三瓶。船上沒有啟瓶器,乖乖,他用牙齒咬開的。雖說全然不顧形象,但你又不得不佩服他,我以前試過用牙齒開啤酒瓶,都沒有成功。晚上喝的是白酒,估計何璧喝的沒有一斤也有八兩,就這,大巴車回到酒店時,當?shù)仡I導站在旋轉(zhuǎn)門邊一一握手,說大家沒有喝好。何璧眉毛往上一挑,喘著滿口酒氣說,誰說要喝好了?晚上接著喝!搞得領導無言以對,只能訕笑一下。
回到房間,以前認識的幾個脾氣相投的詩人,找過來一起吹牛。與我同住一個房間的,是某市的文聯(lián)副主席,姓廖,并不太寫詩歌,發(fā)表的更少,在會議上以玩為主,跟其他人沒有太多共同語言。我們幾個人煙都抽得兇,或坐或靠或躺,占著兩張床,天南海北地侃,廖主席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看電視。這種全省青年詩會,一年只舉辦一次,我們幾個人相見一次不容易,個個吞云吐霧,人人高談闊論,肆無忌憚?。×沃飨蠹s想趕那幾個詩人離開,就把電視機調(diào)成無節(jié)目狀態(tài),任雪花呼呼呼地直閃,他自己靠在椅背上,頭一垂一點地打瞌睡。那幾個家伙很壞,廖主席越是這樣,他們越故裝著不識相,偏偏賴著不走。大約侃到凌晨一點左右,大家實在沒了精神,才四下散去。
廖主席立刻趴倒在床上,衣服不脫,手里握著電視機遙空器,不一會兒就鼾聲四起。我洗澡之后還想再吸一支煙,可房間配的火柴用完了,就想到樓層服務臺再找一盒。剛出房間門,側(cè)面猛地撞過來一個黑大個,嚇我一跳,再一看,竟然是何璧。他看上去比晚上回來時更加醉意醺醺,步履踉蹌。我知道大腕們都住在樓道左邊的套房里,就用手指向左邊說,何老師你的房間在那邊!這時樓道里又上來一個瘦小的老頭,是另一位評論家胡鎮(zhèn)。我想起何璧下車時說的話,他倆肯定一塊出去瘋了。胡鎮(zhèn)看上去并無醉態(tài),他徑自走過樓梯道,消失在自己房間的門口。何璧站住身子,眼睛翻白著,先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又回頭朝身后瞅了瞅,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著什么,然后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過去。
我走到樓層服務臺,服務員不在。里面的房間窗簾緊閉,一片黑暗,想必服務員已經(jīng)入睡。我輕聲喊了兩下,無人應答,就進到服務臺里面,自行拉開抽屜翻找。這時,我看到一個年輕女子輕手輕腳地從樓梯里閃了上來。女的看見我,似乎吃了一驚,立刻低下頭,悄無聲息地快速穿過走道,但我還是認出了她。不錯,是她,前面說過,我們不準再提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