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鵬程
“在這個城市,你們是最早被太陽照到的人”,包工頭的口頭禪充滿詩意。但事實上,他們也是被太陽曬得最多的人。這讓他感到眩暈和憤怒。
他想起從前在村子里,就連自家屋頂上的瓦片,也是央求鄰居幫忙翻新的。但現(xiàn)在,這個患有恐高癥的男子,在陌生的高處,建立了和這個城市的聯(lián)系。
在垂直高聳的樓體和逐漸被拉長的身影之間,到底是什么構(gòu)成了支撐?是老家待翻修的老屋,還是另一個城市剛剛考上大學(xué)的女兒?他不知道。到處是缺錢的窟窿。
偶爾朝下,他會看到火柴盒一樣的工棚——他在這個城市唯一的立錐之地,但他更愿意待在高處?,F(xiàn)在,他從28層樓的腳手架上,繼續(xù)向上——
“這樣,他們看上去會和我一樣渺小”,汽車、人群、平日里大聲呵斥的包工頭,以及這個城市一些并不怎么友好的居民。
“在那個城市,我們是最早被太陽照到的人”,他又想起同為鄉(xiāng)黨的包工頭在老家游說他來這個城市打工時說的話。只不過現(xiàn)在,包工頭把里面的“我們”改成了“你們”。
終于有一天,這個腳手架上的男子一腳踏空,像一枚錐子,戳進了他曾經(jīng)的立錐之地。
身體落地的瞬間,他看到,高樓上方,晴空萬里,天氣依舊好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