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觀察者網(wǎng)》發(fā)表美國塔夫茨大學教授兼中文部主任鐘雪萍的文章,批評國人對美國的一廂情愿的浪漫想象。
鐘雪萍說,1980年代,在國內(nèi)某大學讀英美文學研究生班,一位來自美國某州立大學英語系的教授,作為“外國專家”,給我們開“美國文學文化史”課。談到美國文化特征和主要傾向時,教授說,“反智”,并舉出各種例子解釋。當時的我,無論如何都理解不了:你們不是代表最先進的文明嗎?我們現(xiàn)在的宣傳就是這么說的。先進的文明不就是富裕加人民有知識有文化,有文明的行為,有極強的求知欲?怎么會是反智的?不明白。
到了美國,最初幾年繼續(xù)讀英美文學,必修功課最多的就是所謂讀原著,看作品,上下千年的主要作品,先是英國的,后是美國的。盡管對完全沒有基督教文化背景和資本主義社會經(jīng)驗的人來說,理解上困難重重,但讀不好就沒獎學金,就拿不到學位,只能“迎著困難上”。逐漸倒也看出些眉目:工業(yè)化前文學大多與基督教有關,更多的是懷疑者內(nèi)心的掙扎,或者是對教會虛偽的揭露,對被壓抑人性欲望的抒發(fā)等;工業(yè)革命后的資本主義現(xiàn)代化,帶來很多新問題,個體從孤獨開始,內(nèi)心的掙扎似乎遠遠超出我們這些來自所謂“集權(quán)”國度人們所經(jīng)驗的。
從美國文學中能看出其社會各類特殊歷史和現(xiàn)實問題。最為突出的是種族問題,盡管其中很大意義上其實是階級和政治經(jīng)濟問題。在漫長的種族歧視歷史中,三百多年的黑奴史與美國的資本主義發(fā)展直接相關,后遺癥繼續(xù)在多個層面上延續(xù)。單說華人,最早是作為苦力勞工,在十九世紀中期來到美國的,成為修建橫貫美國東西鐵路的主要勞動力。這跟鴉片戰(zhàn)爭打開中國門戶直接相關。這些勞工當時所經(jīng)歷的以及鐵路修成之后所遭遇的歧視和壓迫,在美國只有馬克·吐溫和極少數(shù)的作家予以揭露和抨擊,而其政治主流則利用底層的種族歧視,拉選票,玩政治,競相排華,直至美國國會1882年通過“排華案”。這一法案直到1963年才被去除。從1882到1963的八十多年間,除留學生以外,華人不得正常進入美國。最早出現(xiàn)在舊金山的所謂唐人街,完全是因為華人受到歧視,不被接受,無法在任何其他地方立足而出現(xiàn)的ghetto(少數(shù)族裔聚居區(qū))。與此同時,認同主流的壓力有形無形隨處存在,即使積極認同也不排除仍被另眼相看。
鐘雪萍說,美國的歷史從霸占別人的領土開始,而這段歷史因權(quán)力的不平衡至今得不到主流文化和認同主流文化人群的正視。確實,除了偶爾在美國公眾電視臺(PBS)上看到一些紀錄片,講述部分歷史和現(xiàn)狀,北美洲印第安人的歷史遭遇和現(xiàn)狀完全處于主流媒體視線之外。而一旦視線聚焦曝光,很多很多有關這個“美麗的榜樣”的宣傳就會難以自圓其說。
最近,跟一位同事聊天,一起抱怨學生水平差。同事說,不過,總有百分之五非常優(yōu)秀,而這個國家,也就是由這個比例的精英們所掌控。這個觀察讓我想起上述那位教授的話,從反面證明他的說法:大多數(shù)人反智,正好方便了少數(shù)精英的統(tǒng)治。這不正應了儒家的上智下愚嗎?
鐘雪萍最后說,對所謂的“榜樣”應該有全面和歷史的了解,省得連“榜樣”自己都偷笑你傻。自己幾千年的歷史,留下的有好的也有不好的,而且無論好壞,加起來就很多,很沉;別人幾百年的歷史,通過掠奪強占才成就“地大物博”;自己國家十三億多人口,基本都是“土生土長”;別人三億人口,是資本主義現(xiàn)代擴張歷史中出現(xiàn)的移民國家,在摧毀原住民的生存方式之后,直接發(fā)展資本主義,引進勞動力,引進人才,等等。就算人家是西施,看上去很美,你是東施,別人都說你丑,你也不能效顰。越學越丑,這道理古人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