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 浪

越南著名將領、人民軍大將武元甲10月4日去世，享年102歲。對于這位昔日的“抗美名宿”離世，各界予以高度關注。

武元甲曾三次登上美國《時代》雜志封面，其時，武元甲正在指揮軍隊展開抗美斗爭。

美國媒體紛紛對武元甲的去世予以大篇幅報道，對這位昔日對手大多持敬重之情。美國《紐約時報》以“把美國趕出越南的武元甲將軍去世”為題，追憶了武元甲的軍事作戰(zhàn)理念及其個人風格?！都~約時報》說，支持武元甲的人將其與麥克阿瑟、隆美爾等軍事天才并列，而批評他的人則認為，他的軍事成功與不計士兵傷亡代價密不可分。

武元甲曾研究過毛澤東軍事思想，撰寫了有關游擊戰(zhàn)的軍事書籍。他通過1954年的奠邊府戰(zhàn)役聞名天下，開始成為西方國家重點關注的越南軍事人物。

在越南戰(zhàn)爭中，武元甲被美國日益關注。翻開1972年5月那一期以武元甲為封面的《時代》周刊，介紹武元甲的內(nèi)容成為該期雜志的當然核心。當時武元甲已60歲?！稌r代》文章特別引述了法國人對他的評價，稱武元甲是“被白雪覆蓋的火山”，形容他外表平靜但內(nèi)心熾熱。

對于武元甲的軍事成就，筆者不做贅述，本文擷取其人生中若干傳奇跌宕的片段，給武元甲畫個素描。

書生從戎

1911年8月25日，武元甲出生于越南廣平省農(nóng)村，父親是當?shù)氐囊粋€地主。家族中有威望的長輩給他起名武甲，別號文，以期他將來能夠文武雙全。因為其別號在學生時代和從軍生涯里表現(xiàn)出的文氣學識，在越南人民軍內(nèi)部還被經(jīng)常尊稱為“文兄”。

英國軍事傳記作者彼得·麥克唐納在其1993年出版的人物傳記《武元甲：越南的勝利者》中記錄到，在最早就讀的法國殖民統(tǒng)治下的學校里，武元甲就展現(xiàn)了過人的天賦，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而且善于表達，“不論是寫作還是口頭上”。

參加了新越革命黨后，他在反殖民學生運動中表現(xiàn)更加活躍，成為法國殖民當局中的危險分子，不久后被學校開除，并在1930年因為參加“反法國殖民統(tǒng)治”的學生運動被捕。出獄后，武元甲考入距家鄉(xiāng)500多公里的河內(nèi)大學，一邊攻讀法學學位，一邊積極參加政治活動，并熱衷于給一些支持越南爭取民族獨立運動的報紙投稿。

大學畢業(yè)時，武元甲雖然拿到了學位，卻未能拿到法律執(zhí)業(yè)資格證。這讓他只能在河內(nèi)的一所中學謀一個教員的工作，他之前積極投稿的《勞動報》《消息報》《我們的聲音報》也吸納他成為編輯。

1940年6月，武元甲加入由胡志明創(chuàng)立的印度支那共產(chǎn)黨。彼時法屬印度支那政府已將印度支那共產(chǎn)黨宣布為非法組織，開始進行鎮(zhèn)壓，四處逮捕共產(chǎn)黨人。武元甲不久后被迫向北越境逃亡到中國廣西，可他新婚不久的妻子卻被捕入獄，并亡于獄中。

在廣西，武元甲見到了大他21歲的胡志明，此后一生追隨。胡志明很快喜歡上了這位才識俱佳的年輕人，卻也交給了從未當過兵也從未上過軍事院校的武元甲一個艱巨的任務：“你要帶兵打仗?！?/p>

越南一代開國名將武元甲的戎馬生涯就此起步，他開始訓練由34個人組成的小分隊，這些人都是來自越南北部的農(nóng)民，沒有任何作戰(zhàn)經(jīng)驗，甚至連步槍都沒摸過。數(shù)年后，他就成為越南解放軍總指揮。1945年隨胡志明進駐河內(nèi)并成立越南民主共和國，任國防部部長。

多年后，武元甲曾自嘲，自己上的是“叢林軍?！?。此后，這位叢林軍校畢業(yè)的將領帶領越軍在抗法、抗美的戰(zhàn)場上取得了輝煌勝利。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勝利總是伴隨著爭議，一些西方媒體認為，武元甲的勝利是以“不惜人員損失”為代價的。奠邊府戰(zhàn)役中，法軍傷亡慘重，北越軍隊有過之而無不及。最終，越軍以四倍的傷亡拖垮了法軍。據(jù)估計，越方在戰(zhàn)斗中傷亡人數(shù)高達2.3萬人，其中死亡8000人。

“任何一個美軍指揮官，如果像武元甲那樣損失慘重，早就被撤職了?！蔽湓椎乃迶场Ⅰv越美軍總司令魏斯特摩蘭在書中回憶道，在他看來，武元甲無異于一個“屠夫”，即使面對無法取勝的戰(zhàn)斗，仍然毫不猶豫地將士兵送上戰(zhàn)場。

像對法斗爭一樣，在與美國的越南戰(zhàn)爭中，越方的損失更為慘烈?！按汗?jié)攻勢”和“復活節(jié)攻勢”是武元甲發(fā)動的最重要的兩場戰(zhàn)役，輿論一般認為北越軍隊在春季攻勢中獲得勝利，但順化城中的6萬北越士兵尸體和不到200具美軍尸體則告訴世人這是場慘烈犧牲換來的勝利。在復活節(jié)攻勢中，北越軍隊在美軍強大的海空優(yōu)勢下，以損失10萬人告終，武元甲也因此被撤職。

但武元甲則認為，這是必須要做的事情。他在接受意大利記者奧琳埃娜·法拉奇采訪時表示，為了贏得越戰(zhàn)的勝利，為了擊敗美國，即使再大的犧牲也在所不惜，“全世界每一分鐘都有成千上萬的人死亡，為了革命與國家的統(tǒng)一，即使他們是我們的同胞，也算不得什么?！?/p>

武元甲清楚地認識到，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會犧牲很多人的性命，敵人的意志最終會被擊垮，“我們沒強大到能將50萬美軍趕出越南，我們的目的是摧毀美國繼續(xù)這場戰(zhàn)爭的意志。”盡管“復活節(jié)攻勢”令北越方面損失慘重，但北越的決心也令美國意識到，他們必須從這個越陷越深的泥淖中抽身了。

武元甲在復活節(jié)攻勢中所采取的消耗性戰(zhàn)略最終使美國撤軍，并擊敗南越政權，但武元甲本身卻因“復活節(jié)攻勢”的失敗，實際上被解除了軍事指揮權。此后他雖然一直擔任越南國防部長，其實在軍中的地位卻一直走下坡路，隨著胡志明的去世，他逐漸遠離越南領導核心。

命運跌宕的親華派

1957年，黎筍由南方局書記調(diào)到越共中央主持工作，并于1960年升任第一書記，逐漸形成以黎筍、黎德壽（政治局委員、組織部長）、文進勇（留學前蘇聯(lián)總參軍事學院后回國任總參謀長）為首的南方干部派，并逐步掌控大權。在胡志明去世后，南方派逐步顯露親蘇反華的立場，南方干部對中國在日內(nèi)瓦和談的策略中提出暫不要求南方統(tǒng)一以換取法國撤軍十分不滿。

因50年代接受中國援助和教導、多次訪華，并與中國軍隊將領互動密切交情深厚的武元甲，總體立場是與黎筍等人是不同的，對黎筍完全倒向蘇聯(lián)一直頗有微詞。

1969年，胡志明去世之后，武元甲失去了最大的靠山，越南黨政軍大權逐漸被黎筍集團把持，而黎筍則是一個親蘇反華的人。經(jīng)過一系列政治斗爭后，黎筍在越南黨政軍里安插了大量的親蘇勢力。但由于有武元甲、黃文泰等將領撐著，大體上還是保持了親華與親蘇的平衡。但1972后，武元甲因“復活節(jié)攻勢”的失敗，實際上被解除了軍事指揮權，而由文進勇替代。

原來武元甲和黎筍兩人的個人關系很好，但從1974年前后，兩人之間就出現(xiàn)了問題。后來1975年兩越統(tǒng)一后，華僑開始受到不公平待遇，武元甲對此很不平，公開指責黎筍“太霸道”。

1981年，武元甲在政治局公開反對黎筍入侵柬埔寨的政策，這在政治局里是唯一一個公開反對黎筍的，也只有武元甲有和黎筍較量的膽量，也只有他有這個資格。此后，武元甲又在公開場合說越軍在柬埔寨“前途不光明”，這對黎筍反華集團的威望打擊是很大的，但武元甲付出的代價更大，1982年，他被踢出了政治局，只保留了副總理的空頭銜，直到1986年越共六大才退休，從此開始了政治上的休眠。

1986年，鐵桿親蘇的黎筍去世，中間溫和派的阮文靈上臺，加之一直在黎筍反華活動中保持沉默的“親華派”人物長征開始重新出山掌權，中越關系開始出現(xiàn)緩和跡象。而已經(jīng)“賦閑在家”的武元甲找到當時的總書記阮文靈，告訴他自己愿意為中越關系恢復發(fā)揮作用。

1990年，武元甲作為越南政府代表，出席了北京亞運會，在開幕式上，武元甲身著大將軍銜的軍禮服，給人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武元甲在北京期間，會見中國國家領導人，為中越關系的改善作出了他個人的巨大努力，第二年，中越關系就恢復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