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舶來品，R&B源于美國黑人，全名為Rhythm and Blues，是一種節(jié)奏強烈、富于舞蹈性的音樂風格，即所謂的節(jié)奏布魯斯，其音樂本身具有濃厚的西方文化色彩。引入之初，便在感官與認知上給國人帶來了強烈的沖擊。如今，它以自身獨特的魅力，在中國流行樂壇上獨占一席。然而，當R&B更為深刻地融入中國話語、尋求實現(xiàn)“本土化”的突破口時，人們便驚奇地發(fā)現(xiàn)那些根植于中國文化中的傳統(tǒng)因素，已在潛移默化中找到了同它的結(jié)合點。與此同時，這種返璞于中國古典文化、音樂及詩詞以尋覓歌唱新意與靈感的趨勢，也為受眾造就出了一個聽覺、視覺或是感覺上的另類盛宴，讓R&B在這中西合璧的視野下獲得了它在中國新的靈魂。

一、對傳統(tǒng)故事題材的現(xiàn)代語境化用

隨著社會和大眾視野的現(xiàn)代化，人們在回首中國傳統(tǒng)文化時，發(fā)現(xiàn)那些被遺忘于角落的古典故事在此背景之下開始煥發(fā)出了新的生命力，而對這生命力活生生的體現(xiàn)，便是它給了現(xiàn)代音樂人以創(chuàng)作上的靈感。他們將傳統(tǒng)故事題材進行重新化用，并賦予它現(xiàn)代語境和現(xiàn)代美感，從而展開著個人的現(xiàn)代情感敘述。

陶喆的《Susan說》是其音樂作品中這類題材化用較明顯的一首。歌曲的靈感來源于戲曲 《蘇三起解》，他將發(fā)生在明代山西洪桐縣的故事移植到了現(xiàn)代的臺北與南京，并運用現(xiàn)代的思維和表達做了重新的改編與講述。

首先，歌詞將“蘇三”改為同音諧音的“Susan”；然后，把京劇 “蘇三起解”的胡琴快板改編成了帶有R&B風格的“Susan說”，并對蘇三的故事感懷而創(chuàng)作新詞，想要呈現(xiàn)出的是一種糾結(jié)的現(xiàn)實感情羈絆。同時，題材的化用在歌曲里使得身處異時空的主人公之間產(chǎn)生了某種精神上的契合，而這古今的錯位也帶給了人們一種游移于前世今生的恍惚之感。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陶喆在整個R&B歌曲的間隙中自然而然地加入了一段講述古代蘇三故事的旁白式演唱：

蘇三離開了洪桐縣/將身來在大街前/未曾開口心慘淡/過往的君子聽我言/

緊接著，他曲風又轉(zhuǎn)，念了一段與上述古典風格大相徑庭的Rap，內(nèi)容則是表現(xiàn)女主人公蘇三內(nèi)心的凄苦悲涼，加上英文單詞的使用，在這種音樂與歌詞、漢字與英文的強烈沖突碰撞中，使歌曲也有了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與包容力：

蘇三離了洪桐縣/掛了個牌子在那大街前/被那兇惡群眾包圍/稍微/等一下 過往的君子請你聽我言/哪一位去我南京轉(zhuǎn)/與我那三郎把信轉(zhuǎn)/就說蘇三把命斷 來生變一只狗一只馬/我當報還/Come On

《Susan說》中陶喆片段式地融入了原版故事情節(jié)。同時，他感嘆現(xiàn)實中“常常思念不曾見面”的傷痛，也惋惜“一個人卻一個世界”的人生交錯。以古今人物的情感為線，將現(xiàn)代與古代作了細微的連接，歌曲中透露出的“中國元素”也正在于這其中巧妙帶過的今古聯(lián)系。這種以古話今、古今交織的手法，加上陶喆本人出色的作曲和R&B唱腔，節(jié)奏鮮明，很自然地讓人把情感投入其中，可謂集現(xiàn)代流行與傳統(tǒng)古典于一體。而他毫不做作地在各種唱腔之間來回轉(zhuǎn)換，使歌曲更富立體感，內(nèi)斂而又不顯張揚。

二、搭配戲曲唱腔與民族器樂的中西音樂碰撞

當然，R&B歌手們并不滿足于此，他們還把戲曲中的腔調(diào)、念白、伴奏與中國傳統(tǒng)的古典樂器運用到了歌曲中，從而營造出了一種奇妙的音樂氛圍，給人一種意味深長的音樂感受。王力宏的作品就在這方面做了一個很好的嘗試，他的 《在梅邊》、《蓋世英雄》、《伯牙絕弦》、《十八般武藝》、《花田錯》等歌曲都是這一結(jié)合的代表之作。

《在梅邊》的開頭便是一段用鑼、鈸、鼓敲打出的極具中國古典氣息的有節(jié)奏的京劇鑼鼓點演奏。隨后，他巧妙而不突兀地用Rap將歌曲帶入了對昆劇《牡丹亭》故事的講述，同時在R&B的主體音樂背景后一直有畫外音在不斷重復一句昆曲唱腔“他年得傍蟾宮客/不在梅邊在柳邊”，為歌曲加上了一層婉轉(zhuǎn)延綿的傳統(tǒng)音樂底色，從而使其在兩種樂曲與唱腔的重合處理下有了一種難以言說的現(xiàn)代厚重感，讓人為之一振。其后，他用時54秒，在急促而又有節(jié)拍的全鑼鼓伴奏之下一口氣念完295字的Rap，完成了鑼鼓開始、鑼鼓結(jié)束的輪回演唱，可謂前后呼應、余韻猶長。

同樣，王力宏也將這種音樂的結(jié)合用到了他的《蓋世英雄》上。那一聲混合鼓點的霸氣京劇 “叫板兒”，恰到好處地掀開了歌曲的序幕，也定下了作品的古典基調(diào)。不僅如此，歌曲中還始終有序地穿插了京劇鼓點伴奏，使西方節(jié)奏與東方旋律得到了完美的融匯，正如Rap中所念到的：“新的突破新的曲風，才有新的蓋世英雄?！苯又?，他在Rap后還別出心裁地加入了古典意味濃重的京劇道白，試看那一句“霸氣傲中原/王者揚烽煙/力拔山河天/宏威征凱旋”，豪壯之氣顯露無跡，從而在這多元因素的碰撞下，又使得東方音樂精神與西方音樂形式不著痕跡地融于一處，成為歌曲中的點睛之筆，讓Chinked-Out（中式嘻哈）爆發(fā)出它獨特而又深長的藝術魅力，一定程度上打通了中西音樂間的隔閡。

另外，從其音樂伴奏所使用的各種中國古典樂器里也可以看出這一結(jié)合的端倪。《伯牙絕弦》中運用了古箏這一民族樂器；《十八般武藝》中則更甚，使用了二胡、琵琶、古箏、阮、笛子、鑼、揚琴和編鐘等八種中國傳統(tǒng)樂器，并運用這些樂器演奏了極富動感且極具喜慶色彩的中國傳統(tǒng)音樂，演奏出的這一音樂貫穿歌曲始終，但音樂人在這里將它做了一點弱化處理，在此背景音的基礎之上突出R&B那富有律動的音樂節(jié)拍，這本身也是一種極具創(chuàng)造性的中西音樂融合方式。

加入傳統(tǒng)京劇戲曲和昆曲唱腔，并靈活運用中國古典器樂為之伴奏，這一中西融合，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出了R&B曲風的中式演變，這種獨特的編曲方法，讓人聽得心中有古意，耳中有新意。

三、歌詞中對古典意境的極力烘托

R&B與中國文化的融合還表現(xiàn)在對古典意境、意蘊的營造上。對此一情形做到極致的，當首推周杰倫的“中國風”R&B歌曲。不管是描寫愛情的《娘子》、《東風破》、《發(fā)如雪》、《菊花臺》、《青花瓷》、《紅塵客棧》……還是重寫中國文化的 《亂舞春秋》、《本草綱目》……無一不是典范之作。

為了使歌曲沒有違和感，達到二者交融的境界，其御用詞人方文山在歌詞的創(chuàng)作中可謂是下足了工夫，極力趨向中國情懷和古典韻味，具有濃郁的中國文化內(nèi)涵，而后運用新派唱法和編曲技巧烘托歌曲氛圍，讓人無法遏制地心生悸動。懷舊的中國背景與現(xiàn)代的音樂節(jié)奏相結(jié)合，從而彌漫出一種清幽、含蓄、悵然之感。試看《東風破》中的一段：

一盞離愁/孤燈佇立在窗口/我在門后/假裝你人還沒走/舊地如重游/月圓更寂寞/夜半清醒的燭火/不忍苛責我/一壺漂泊/浪跡天涯難入喉/你走之后/酒暖回憶思念瘦……

如何言說一種凄清寂寞？方文山在歌詞中讓無形的變?yōu)橛行?，將沒有生命的賦予生命，凝練的字句高度概括出主人公內(nèi)心的悲涼。本是無狀可尋的“離愁”卻輕描淡寫地用“一盞”來修飾，孤獨難耐的“漂泊”生涯則用“一壺苦酒”去包含，使二者有了具體的可感性。接著，他把“孤燈”、“燭火”人格化，使它們擁有了人的感情和人的動作情態(tài)，想象“孤燈”也有離愁，“燭火”也會不忍心責備“我”，以此借物抒情，字里行間充溢著強烈的感傷情懷。在這無盡無奈的離愁別恨中和那荒煙籠罩的蕭瑟古道上，人們仿佛看見眼前走過一個衣衫單薄、一臉清瘦惆悵的詞人。他感嘆時光流逝，錯過太多，也許曾經(jīng)的人早已把自己忘卻，空留一腔“瘦的思念”，而孤獨與荒涼感就在此間無盡地延伸。這種對中國傳統(tǒng)意象的運用，以及語言的練達和意境的營造是何等的貼切、精妙。

而新作《紅塵客?！费永m(xù)了他一貫的風格，前塵往事間述說了一段武林豪俠因愛情歸隱東籬的絕美故事?！疤煅牡谋M頭是風沙/紅塵的故事叫牽掛”，歌詞中“天涯”對應“風沙”、“紅塵”對應“牽掛”，恰到好處地展現(xiàn)了俠客前半生江湖的艱辛與后半生塵緣的溫暖，他起誓 “任武林誰領風騷我卻只為你折腰/過荒村野橋?qū)な劳夤诺?遠離人間塵囂/柳絮飄執(zhí)子之手逍遙”，名利恩怨終也敵不過為情人“折腰”的沖動。從此，“快馬”、“刀劍”為“飲茶”、“畫筆”所替代，正如歌中寫到的 “檐下窗欞斜映枝椏/與你席地對座飲茶/我以工筆畫/將你牢牢的記下/提筆不為風雅”，于古樸典雅的文字中閃過了一幕幕悠然唯美的畫面。

它還全詞押韻，同時通過對“快馬”、“東籬”、“閑云”、“野鶴”、“柳絮”等古典意象的疊加，更強化了歌曲整體的中國意境。絕妙填詞配上由古箏與巴烏加入的復古音樂，可謂兩相裨益。

四、結(jié)語

R&B音樂人在大量的創(chuàng)作實踐中，有意識地將觸角伸向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他們?nèi)〉榔渲校}材的、音樂的、語言的、意境的等各個方面，很大程度上滋養(yǎng)了他們的創(chuàng)作，并賦予了歌曲更為深厚的文化內(nèi)蘊。以上論述筆者將特點突出的歌手歌曲作為例證，雖不能全，但已可窺見R&B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相交融的一些軌跡與線索。此外，還有胡彥斌的《紅顏》、《訣別詩》，林俊杰的《曹操》，TANK 的《三國戀》等等，也都顯現(xiàn)出了這方面的趨向，在此不再贅述。

其實，兩種文化元素的融合是偶然，也是必然。它為R&B音樂的創(chuàng)作帶來了新的視角、新的靈感，也為中國古典文化的延續(xù)找到了新的契機和出口。異質(zhì)文化的交融和協(xié)奏就如同繆斯的奇想，獨特而又具有活力。

[1]張濤,趙樸.節(jié)奏布魯斯(R&B)音樂探源[J].商丘師范學院學報,2006,22(3)．

[2]程鳳丹.借R&B之石,攻中國風之玉——淺論文化帝國主義背景下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覺醒[J].青年文學家,2009(3).

[3]丁燁.展開“中國風”的翅膀飛翔——方文山歌詞“中國元素”解讀[J].四川戲劇,2009(3):119-120．

[4]陳嘯文.流行歌詞的詩意化寫作——方文山歌詞研究[J].現(xiàn)代語文,2008(10):117-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