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啟代
“9”倒過來就是“6”,我這個60后感到有與90后一樣的心跳,那是因為詩;終于讀到廣才兄編了一年有余的樣稿,的確有些激動,那是因為一種精神。正是因了這一精神,這些詩,我認真讀了。
我喜歡那些善于思考人生、勇于指認社會的詩人。我們同處在物質主義的高鐵狂奔不已的時代,天空和大地都顯露著畸形和病態(tài),一個有責任感的詩人應當在世俗中有所擔當、更有義務讓自己的詩句充滿警示的力量。而詩的力量無疑來自于對真實的追問和對美與善的護佑和弘揚,這是源自每個人靈魂內部的驅動力。閱讀中,我驚喜地發(fā)現著那一道道劃破暗夜的電石火光,驚異于在他(她)青春的體內所蘊含的藝術的激情和正義的能量。我不避諱我的偏愛,因為我相信那是讓一個詩人走向偉大必不可少的精神品格。所以,我喜歡寫出“旗幟跟雨后的馬路一樣褪色了”(《鳥瞰本北高速》)的馬暮暮;喜歡寫出“我的山水曲線起伏,玲瓏有致/為什么我卻羞愧了二十年”(《羞愧》)的理想主義患者莫小閑;喜歡發(fā)出“是誰把我們帶到苦難的人間?/是誰把我們的身世藏匿在佛的眼睛里?”(《獻辭:身世》)之問的諾布朗杰;喜歡“警惕的眼睛里,盡是對世界的懷疑”并且“不知火車把我?guī)翁帯保ā对S多懷疑》)的韋昌華;喜歡把“漂浮在城市上的燈光”看作“更像是一團團呲著牙的云/從地面向上仰望/聚集在空中的雨/仿佛是倒置在時代的?!保ā兜谌龍觥罚┑氖芰?;喜歡“拖著沉重的十字架,/傳過黑夜,抓不住一顆星星。”(《懸掛》)的未離子;喜歡預言“暴風雨就要來臨,至少/正在來臨。趕緊抱?。詈笠豢|陽光,最后的落日”(《暴風雨來臨之夕》)的楊萬光;也喜歡筆下出現“這里的每一棵草都有靈性/風吹到哪里/草就跟到哪里”(《風吹草低》)的王飛;更喜歡“站在城市的高樓,吹風/竟感覺渾身的汗毛如良駒,在周身/順著一個方向奔騰”(《高樓吹風》)的敖運濤以及看到《一只鳥死在路上》后發(fā)出“我斷定:這是它的異鄉(xiāng)/它再也回不到村莊的老樹上”(《一只鳥死在路上》)之哀嘆的王冬……,所以,當龔羊羽雙手舉著《昨日之燈》“將自己的身體/扭曲成燈芯/從夜幕中劈落下來”的時候,當馬曉康“捧著一盞燭火/狹小的影子在黑暗中游走/高傲,尊貴,孤獨”(《燭火》)地從海外走來的時候,我被這代人的精神強力、思想銳氣所震撼。
他(她)們以及他(她)們的詩在閃亮,一如黑夜里的星辰,這些年輕的詩人有著精粹的文本和鋒刃的意象。張晚禾的《夜》(組詩)冷視、思辨,有逼問真相的犀利;秦三澍的《四月的園地》(外五首)則更為開闊,對“背叛”的剖析同樣富有力道;此外,劉陽鶴的《枯寂》(外三首)體現出從容與鎮(zhèn)定,賦予著詩行以理性和哲思,蘇笑嫣的《天,就漸漸亮了》(外兩首)給了我不少光亮,我高興地看到了她的進步,還有他類的《秋風散》(外一首)、洪家男的《流亡日》(外兩首)、砂丁的《蘇州河》(外一首)、李海鵬的《幸蜀》(外兩首)、木魚的《許多年》(外兩首)、以及徐曉的《男人》、白左的《風跡》、阿煜的《燒烤鳥》、陌峪的《飄》等等,皆可圈可點,令人再三咀嚼。
如此鋪陳,也肯定有遺珠之憾,篇幅所限,恕不一一列舉。但有三位詩人我不得不特別舉薦。一位是《蒼白史》(外一首)的作者穎川,能寫出“正午的黑暗,降下來了,像是/一顆子彈躺到睡蓮上?!保ā渡n白史》)的詩人是獨特的、而寫出“我望見你時,雪已經黑了。/你靜躺在豹紋草皮上等我/像一場開花的暴政”(《明達路》)的詩人是值得尊重的;另一位是《啄木鳥》的作者向曉青,這位“啄食詞語的偏執(zhí)者”,肯定也是“不喜歡陽光過于毒辣,/不習慣風從不同的方向吹來吹去?!钡娜?,是一位“有揪心的矛盾”且生出“翅膀竟是多余之物?”之疑惑的人,一位“腦袋塞滿會思想的爬蟲?!钡乃枷爰液蛻?zhàn)士;還有一位則是寫出《磨刀者的自述》的程一,他說:“或許要過了多少年我才會徹底明白,我是怎樣變成那塊磨刀的石頭/一直被心里的那把刀磨著”,有如此體悟,他內心揣滿了鋒芒……
年初,給《山東文學》下半月90后專號寫過一篇文章,臨近年末,又讀到《天津詩人》的90后專號,所以叫再讀;本文中,90后特指90后詩人。他(她)們長了一歲,我老了一年,正如何婧婷所說:“有些年輪,在我們看不見的時候旋轉”(《水杉樹》),但是否又如姚源清所言:“一路狂奔,把自己擦出(了)火花?”(《1997年的秋天》)。
好在,90后正拼命地長高,漸漸抬高著詩的天空!
2013年11月22日 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