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 喬
作者系第十一屆北京市政協(xié)委員,北京日報編委、理論周刊主任
講述歷史,處置史料,常見史著與報章文字頗不同?!懊珴蓶|是軍事家,常勝將軍,但也打過敗仗”,這是史著文字;只言“毛主席用兵真如神”,不提打過敗仗,是報章口吻。史家講長征,除了講“爬雪山,過草地”外,也講諸如占領(lǐng)遵義后下小館之類的樂事;報紙則只講“爬雪山,過草地”。史家總想把原汁原味的長征史告訴世人,報人則??紤]老紅軍的記述與已成經(jīng)典的敘述程式有無不吻合之處,不吻合便刪除。“陳謝兵團”,史家的解釋是陳賡、謝富治率領(lǐng)的兵團,報紙則要說陳賡領(lǐng)導(dǎo)的兵團或不提謝富治全名。沙灘的五四雕塑,毛澤東居于畫面主要位置,且背景襯以毛的《沁園春·長沙》,反之,“五四”運動總司令陳獨秀卻偏居于畫面一角。此為宣傳家作品,非史家作品。說江姐受的刑不是扎竹簽子而是夾竹筷子(拶指),是史家考證后的結(jié)論;固執(zhí)于扎竹簽子舊說不改,則是不少報紙的做法。
魯迅曾批評有的傳記不寫全人,一味鋪張名人的特點,如寫李白只寫他怎樣作詩,怎樣耍顛,寫拿破侖只寫他怎樣打仗,怎樣不睡覺,卻不寫他們不耍顛,要睡覺。(《且介亭雜文末編·“這也是生活”……》)許多報人的思維類此。史家就既寫耍顛,也寫睡覺。
史著、報章,兩類文字也,史家、報人,兩種職業(yè)也,其觀念、心態(tài)和方法有相當不同。史家重求真,重考據(jù),重史料的真實性、可靠性,史料是其科研對象,研究過程用的是科研思維。報人不研究歷史,史料不是其研究對象,而是使用對象,故不須用科研思維,雖也講尊重歷史,但實際多以宣傳需要為標準采擇史料,而無須對史料做全面的分析處理。史家因職業(yè)本性,尤重不唯上,只唯實。報人則必須照應(yīng)上與實兩個方面。史家主要考慮對歷史負責,報人則首先考慮對現(xiàn)實負責。然何為對現(xiàn)實負責,言人人殊,須由實踐檢驗其正誤。
馬克思說,先占有材料,再論述之。周恩來說,先求實,再求是。這些唯物論思維,史家尤重之,且常引用之。報人首先要對現(xiàn)實負責,但也須兼顧歷史科學(xué),對馬克思和周恩來的話,亦應(yīng)思之鑒之。